這是選·美的第1111篇文章

本文作者華思睿。

“你是個進步主義者嗎?”

“我不知道。就像你在競選中看到和聽到的那樣,我不喜歡貼標籤。”

2018年12月,美國國會德州第十六選區的國會議員貝託·奧羅克(Beto O'Rourke)在德州埃爾帕索舉辦了卸任國會議員前的最後一場市民大會。會議結束後,當Politico的記者詢問他算不算一名進步主義民主黨人時,他選擇了逃避。

在一個月前的中期選舉中,貝託以2.6%的差距輸給了競選連任的泰德·克魯茲,作爲保守派重鎮的德州延續了25年沒有選出民主黨參議員的傳統。但他在德州總共獲得了超過400萬張選票,超過了希拉里2016年大選中在德州拿到的390萬張選票,他在德州掀起的“藍色浪潮”成功幫助了民主黨在德州奪回了兩個衆議員席位,在州級和地方選舉中也頗有斬獲。經歷此役,要求貝託競選總統的呼聲高漲,甚至連奧巴馬都將他和自己作比較。

不過,奧巴馬在當選總統前至少是伊利諾伊州的參議員,而貝託擔任的最高職位,不過是一介國會議員。上一個輸掉參議員選舉卻贏得總統大選的人,還是亞伯拉罕·林肯。

2019年3月14日,貝託親自終結了人們的猜測,宣佈將參選總統。前一天,《名利場》雜誌刊載了描寫貝託的封面文章,他在採訪中說:“我生來就是要幹這行的。”

這一回,不喜歡被貼標籤的貝託,註定要被人貼上更多的標籤。

標籤一:德州人

貝托出生在德州的邊境城市埃爾帕索,邊境的另一邊就是墨西哥的華雷斯城。9/11恐襲之前,埃爾帕索和華雷斯城之間暢通無阻,居民可以自由跨越邊境。貝託的爸爸帕特· 奧羅克(Pat O’Rourke)在接受CBS採訪時說,小時候還以爲自己就是墨西哥人。埃爾帕索有大量的拉美裔人口,貝託原名羅伯特(Robert),但從小父母就按照西班牙語的用法給他起了Beto的暱稱。

貝託在美墨邊境接受記者採訪

埃爾帕索是全美最安全的城市之一,犯罪率自上世紀八十年代以來一直低於全國平均水平,九十年代之後犯罪率一直穩步下滑,2006年小布什政府開始在邊境修建隔離欄後下滑趨勢也沒有明顯變化。當特朗普高呼着要在邊境建更多牆時,住在埃爾帕索的貝託卻表示,自己希望把現有的牆拆掉。特朗普今年2月來到埃爾帕索舉辦集會爭取民衆對建牆的支持,貝託在同一時間也在附近舉行集會,直接和特朗普叫板。結果,特朗普的集會參與者大約6500人,而貝託集會的參與人數超過了7000人。

少年時的貝託因爲不喜歡嚴厲的父親,早早就逃離了埃爾帕索,他16歲時前往弗吉尼亞就讀於一所私立預備學校。1991年,19歲的貝託來到紐約,就讀於哥倫比亞大學,他先是主修電影,然後轉修了英語文學。和衆多紐約的文藝青年一樣,他生活窮困潦倒,卻又嚮往着詩和遠方。他組過樂隊,建過網站,做過媒體,但紐約夢最終破碎,1998年,他選擇回到了家鄉德州。

貝託(左)年輕時和朋友出的單曲封面

回到家鄉後不久,他就因爲酒後駕車被捕,有目擊者稱他當時試圖離開現場,但貝託自己對此表示否認。他酒後駕車的指控最終被法院駁回,但這段“黑歷史”也成了他人生最大的污點,中期選舉中不斷被對手克魯茲提起,在大選中也毫無疑問會被對手大做文章。

2005年,貝託正式進入政壇,他成功當選埃爾帕索的市議員。7年後,他決定在民主黨初選中挑戰已經當了16年國會議員的西爾韋斯特·雷耶斯。面對獲得奧巴馬和比爾·克林頓背書的雷耶斯,貝託選擇搞“零售政治”,挨家挨戶敲門拉票,據報道他在這場選舉中總共敲了1.6萬戶家庭的門。在富翁岳父支持的超級競選委員會的幫助下,貝託最終擊敗了雷耶斯,成爲國會議員。

德州是傳統的紅州,上一次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拿下德州還是1976年,最近一次民主黨人贏得全州範圍的選舉也是1994年的事。作爲民主黨人,貝託可以選擇的上升路徑並不多,他要麼是選擇在下一屆民主黨政府內閣中謀個一官半職,要麼是繼續留在衆議員席位上混資歷,他的選區埃爾帕索是一片深藍選區,如果他沒有太大的政治野心,也基本可以和自己的前任一樣在任十多年,甚至一直做到退休。但貝託此前在競選中5戰5捷的戰績給了他信心,他選擇了賭一把,在2018年挑戰現任共和黨參議員泰德·克魯茲,一戰成名。

隨着人口組成的變化,近年來德州的政治版圖似乎出現了一絲鬆動,特朗普2016年大選中在德州的表現甚至不如傳統的搖擺州愛荷華,上任後在德州的支持率也長期低於50%。儘管最終落敗,貝託掀起的熱潮點燃了德州民主黨人讓德州變藍的瘋狂夢想。

除了貝託之外,德州民主黨曾經最耀眼的新星、奧巴馬政府最年輕的內閣成員胡利安·卡斯特羅也早早就宣佈參選總統,在貝託宣佈競選總統的當天,卡斯特羅宣佈了爲他背書的33名德州政客的名單,表明了要和貝託一爭高下。與此同時,《德州論壇報》也報道胡利安·卡斯特羅的雙胞胎弟弟華金·卡斯特羅也有可能在2020年挑戰共和黨參議員約翰·康尼。

2020年,這個人口僅次於加州的美國第二大州必將更加頻繁地出現在新聞頭條。

標籤二:酷小子

貝託真正受到全國範圍的關注可算是一場意料之中的意外。2018年8月,貝託在一場競選活動上被人問到他對NFL球員奏國歌時單膝跪地抗議警察暴力的觀點,貝託給出了回答支持NFL球員的行爲,明確表示“我想不到比這更能代表美國的了”。這段視頻經網絡媒體NowThis發佈後在社交網絡上迅速爆紅,播放量近5000萬吸引了脫口秀主持人艾倫、NBA球星勒布朗·詹姆斯的轉發。貝託此後在全美範圍內吸引了大量關注,整個競選過程中募集到破紀錄的8000萬美金。

出生於1972年的貝託並不算很年輕,但和僅僅比他大了2歲的泰德·克魯茲相比,完全是兩代人。貝託的風格像極了引領美國文化潮流的“千禧一代”(他實際上屬於更老的“X世代”)。

他或許並沒有一套精密的社交媒體策略,但他近乎極端的開放堪稱最佳策略——不“假正經”,什麼都可以放在網上說。在競選參議員的過程中,他可以隨時打開Facebook開始直播和選民交流,開車時直播,跑步時直播,甚至洗衣服時同樣直播,他在2018年中期選舉結束後甚至還直播了自己洗牙的過程。

這種極端化的開放某種程度上和特朗普不斷髮推有着相似的效用,給人們營造出真實透明的印象。對於追隨者來說,偶爾犯錯完全可以容忍,甚至更加表現出了他的真實。

貝託在競選參議員時曾經滑滑板登上舞臺

與這種真實相匹配的,是貝託“酷小子”的形象:他玩滑板,組過朋克搖滾樂隊,最近還爆出參加過黑客組織……這些東西放在過去和政治家的形象格格不入,被對手挖出後往往會成爲競選負面廣告的極佳素材。實際上,德州共和黨在競選中也試圖拿這些材料大做文章,結果卻在推特上得到無情的嘲諷。貝託早早就把這些歷史公之於衆,在對手眼中這些是“黑歷史”,在支持者眼中卻是證明貝託是“酷小子”的有力證據。

標籤三:白人男性

貝託聲名鵲起後,不斷被人看作“新一代的奧巴馬”。誠然,貝託在籌款能力、激發選民熱情上的確和奧巴馬有相似之處。根據其競選團隊公佈的數據,貝託在宣佈參選後24小時內獲得了610萬美元的捐款,超過了伯尼·桑德斯24小時內590萬美元的數字的確聲勢兇猛。但奧巴馬在成爲總統前無論是學歷還是從政背景上都要高出貝託一大截。

從政策層面來說,貝託至今沒有一個代表性的政策方案,在這點上他甚至都比不上主打”全民基本收入”楊安澤(Andrew Yang)。作爲一個來自美墨邊境的候選人,移民問題算是貝託的專長,但他在今年1月被《華盛頓郵報》記者問到如何解決簽證逾期居留問題時,他的回答竟然是“我不知道”。在民主黨如今爭論激烈的“綠色新政”、全民醫保等問題上,貝託都採取迴避態度,至今都不能給出明確的答案。

貝託能憑藉如此孱弱的背景就登上全國舞臺,成爲最有力的競爭者之一,某種程度上也是民主黨內”2016綜合症“的體現。2016年大選中,希拉里意外輸掉了賓州、威斯康星和密歇根三州,白人工薪階層選民的”叛逃“成爲了民主黨的噩夢。這也讓不少人相信,要避免重蹈覆轍,爭取白人工薪階層選民,民主黨自然需要一個白人男性候選人,最好這個候選人還是個不會疏遠溫和派共和黨選民的中間派。在女性和少數族裔候選人林立,進步派聲勢浩大的民主黨初選中,兼具白人、男性特徵,同時還更像一個”溫和派“的新鮮面孔貝託似乎就更具備”可選性“(Electability),成爲了不少選民的最愛。

現在的貝託依然如同一張白紙,可以給人帶來遐想的空間。但當選戰真正進入白熱化,他不可避免要在白紙上作畫,到那時候,他到底會給人更大的希望,還是更多的失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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