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人生中第八個日頭毒曬的夏季,年幼的男孩打開了臥室的窗戶,看著庭院中整齊鮮綠自己不曾照顧過的草皮,微風吹來淡淡的泥土味夾雜清甜花香。
豪華大宅的牆面總是被打掃阿姨一遍又一遍的擦過,不曾沾染污漬的白色明亮透光,長廊鋪上的紅地毯也如往常鬆軟沒有半粒灰塵。
他下了牀便有人服侍更衣洗臉,繫好頸前的領結,擺盤精緻的早餐也分秒不差的送進房間,他看了看時鐘,用固定的十五分鐘進食。
因為爸爸說過--家,就是規矩。

男孩在家教抵達書房前有十分鐘的自由活動時間,他喜歡一個人待在院子裡,雖然被命不能離開家門但總比呆坐在書桌前呼吸空氣來得好。
腳下的皮鞋覆上些許泥沙,他一步一步邁出步伐,仰首觀望。
不懂遼闊的天空為何連一朵雲都沒有,若是有個幾朵白雲,起碼還能玩猜形狀的遊戲,可惜眼前除了大片湛藍色別無其他了。
世上不存在抱有期望就能成真的事,這是他從小就明白的道理。
或許跟他從不知道親生母親是誰一樣,也跟時隔半年未見過父親一次一樣,他有的童年僅是遵守家規以及學會察言觀色、莊重得體。
而面對一個個猶如機器人般聽命於父親的家傭,從來都是隨他們指示,然後找著空隙宣洩自己的煩躁與不滿。

水池嘩嘩流水,一瞥身旁雕刻精細的石像被陽光曬得燙手,明知會痛但他還是抱了上去,然後立即抽身。
日復一日,他天天做著一樣的事,包括低聲問著自己而始終沒有解答的問題。

「人的溫度到底是什麼感覺?」

一閃而過的衝動萌生出一個他自己都不太確定的主意,他拔腿跑回大宅,在書房內翻找前幾日上自然課用過的放大鏡,小手捉緊了握把再次回到庭院中。
蹲在長滿藤蔓的牆邊,他對準了角度讓陽光聚集照射在枯枝上,不一會兒就冒出了微煙。
「凸透鏡,焦點⋯⋯燃點。」
他不會知道這麼做得承擔什麼後果,但這日子實在太枯燥乏味,若是有了讓大人意料外的事發生,或許自己就能被注意到,儘管代價可能是用生命償還。

當煙平穩的飄過眼前,他聽見後門的鐵欄杆外發出了不熟悉的女聲,轉頭一望,是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女孩。
她穿著簡單的白色洋裝,一頭烏黑長髮、面目清秀可人,但像洋娃娃般深邃的雙瞳卻釋出一種強烈敵意,手裡還拿了⋯⋯彈弓?

「你是笨蛋嗎?」

以為會被勸阻或是看到她緊張到哭泣的面容,眼前的女孩卻只冷淡的說了這麼一句。
她沒給男孩留下回話的時間,乾脆俐落拉起彈弓上頭的皮筋,小小的石子精準有力的打穿了鏡面,而飛散的碎片竟神奇的躲過男孩的手,沒有一點傷痕。
「下次想死的話跳樓是最快的,不然這個也行。」
不知從何掏出短小尖銳的匕首就落在男孩腳前,與其說是震驚不如說是第一次體會到輸這個字的感覺,以及那個讓他疑惑已久卻始終沒有答案的問題,在那女孩出現時似乎有了形體。

「妳叫什麼名字?」
「想知道別人的名字前,應該先報上自己的名字吧?」
女孩狂妄的口吻讓男孩語塞,一臉你真沒禮貌的樣子著實令人尷尬,也讓他有了興致。
這是什麼日子呢?
怎麼就,不自覺笑了。

「我叫閔玧其。」
漫長無畏的時日,終於出現了陽光。
「姜素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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