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江湖高手獨愛琴與簫?

  金庸筆下,一襲紅衣的東方不敗在月色下吹起竹簫,一曲《笑傲江湖》,與令狐沖神靈相撞;“桃花影落飛神劍,碧海潮生按玉簫”,亦正亦邪的黃藥師,隨深情憂鬱的玉簫之音翩然而至,簫劍合一,武功蓋世。

  江湖中,人心險惡、刀光劍影、險象環生,琴和簫是武器、是夢想、是品格,是心靈的偏居一隅。“衆人皆醉我獨醒”,蕭和琴的陪伴,讓俠士們孤獨深處可自娛,豪情起時覓知音。

  / 壹 琴膽

  君子樂不去身

  君子和琴比德

  琴棋書畫,古人“四大修養”,琴居首位。

  古琴,作爲中國傳統的古樂器,已走過了三千多年的歷史,古琴在古代只稱爲“琴”,後代爲了和西洋樂器鋼琴、提琴等區分開來,才稱爲“古琴”。

  琴聲只爲知音奏。《詩經》中的“關關雎鳩,在河之洲”中,君子爲了取悅窈窕淑女,彈琴鼓瑟助攻;伯牙、子期一曲高山流水,告訴後代人何爲知音;爲了撩妹,司馬相如一曲《鳳求凰》,虜獲了文君小姐姐的芳心。

  琴聲只由君子奏。春秋以後儒道興盛,孔子說“君子樂不去身,君子和琴比德,唯君子能樂”,操琴通樂成爲君子修養的最高層次。樂是儒學必修的重要內容,而琴更是儒者的摯愛,君子們或琴書自娛,或琴酒消憂、以琴會友,彈琴成爲日常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此外,道者也迷戀琴那清靜灑脫的韻味,從中領悟空靈大智。

  自古文人們借古琴完善自我修爲,滋養身心,而古琴也因文人千百年來生生不息。“竹林七賢”之一的嵇康爲司馬昭所害,臨刑前,席坐撫琴,音調激昂、氣勢磅礴,唯嘆惋:"《廣陵散》於今絕矣!"詩人王豫聽此曲後寫道,“鶴夢一庭冷,松風萬壑深。憐君廣陵散,寥落到於今。”

  悠悠歲月,俱往矣。歷經千百年,古琴流傳至今仍嫋嫋不絕。它寄寓了中國古代文人君子高風亮節的氣度,清淨超然的志趣追求,更承載了中國幾千年的傳統思想和文化。

  / 貳 簫心

  我有簫心吹不得

  落花風裏別江南

  簫同古琴一樣,歷來也是文人雅器。

  簫的產生可以追溯到遠古時期。《呂氏春秋》中寫有:“黃帝命伶倫伐崑崙之竹爲管“的記載。周代樂器分爲“八音”: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其中“竹”就是簫。據《通典·樂器》記載:“簫,舜所造。其形參差象鳳翼,十管,長二尺。”

  中國古代文人向來奉行“儒治世、道修身、釋養心”的價值觀。儒家提倡“中和”的道德標準,就是將矛盾的各方面調和統一起來,使其達到最和諧的狀態。道家則提倡以表現人的自然情性爲美的音樂審美觀。“正中平和”和“靜淡遠虛”的儒道審美觀由此共同構成了文人音樂的審美架構。

  簫的音量不大,音色柔美、幽雅,體現了“中和”之美。在蘇軾的《赤壁賦》中,有這樣一段描述簫聲的文字:“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餘音嫋嫋,不絕如縷。”

  簫聲總是清空、悲怨的,這種境界極容易引起傳統文人的強烈共鳴。李白《憶秦娥》裏有“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劉禹錫也寫過“樹繞荒臺葉滿池,簫聲一絕草蟲悲。”此外,吹簫人一般要心平氣和,才能吹奏出動人的曲子,這又暗和道家主張的“靜淡遠虛”中的“靜”。

  簫的形狀簡單、自然,外形輕巧,便於攜帶,不僅是文人雅器,也是古時閨房女子的最愛。女子吹簫的畫面頗具美感,李漁在《閒情偶寄》中說:“吹簫品笛之人,臂上不可無釧。釧又勿使太寬,寬則藏於袖中,不得見矣。”女子吹簫的時候,手臂微擡,寬大衣袖裏的手臂以及手臂上佩戴的飾品便若隱若現,含蓄又不乏優雅。

  簫並非居廟堂之高、不食人間煙火之物,它也是平常百姓的生活意趣。

  古代很多賣飴糖的小販最初就是用簫聲來叫賣的,《周禮註疏》中,“簫,編小竹管,如今賣飴餳所吹者。”宋代也有詩“草色引開盤馬地,簫聲吹暖賣餳天。”這種功能爲簫增添了許多市井氣。

  後來,文人與簫已經到了合二爲一的地步,出現“簫心”一說。“我有簫心吹不得,落花風裏別江南”;“少年擊劍更吹簫,劍氣簫心一例消”;“沈思十五年中事,才也縱橫,淚也縱橫,雙負簫心與劍名”。簫審美內涵中所包含的沉鬱、失意、豪情、超脫之意通過“簫心”的概念得到完整呈現。

  在最近結束的廣府廟會·承人之美專場中,我們邀請了兩位當代雅士——簫笛傳承人郭大強和古琴傳承人區宏山,和他們一起暢談古樂器的過去、現在、未來。

  在廣州惠福路鬧市中的小巷子裏,郭家世代在這裏做簫笛;區宏山則從幾歲開始就跟父親區君虹先生習琴。簫笛和古琴對二人而言,並不是簡簡單單的傳統樂器,也不只是謀生立世的工具,更是相伴多年的知己。

  三代與笛、簫爲伴

  田延友:我看您視頻裏面介紹,您世家做笛子、簫。

  郭大強:做了三代。

  田延友:您的笛簫除了貴之外和其他家的有什麼區別?

  郭大強:從我外公到我,和市面上的產業鏈生產是不一樣的,第一個是音準,根據每個人的使用要求,量身定做。

  田延友:您怎麼知道所有人都需要音準?

  郭大強:音準有一個範疇,所以肯定有一個大概的框架在裏面。

  / 郭大強先生在工作室試剛調過音的簫笛

  古琴有“十四宜彈、十四不彈”

  田延友:區老師,您對古琴感情特別深,也是祖傳的,作爲一個傳承人,您的文化自信心相比很少接觸古樂器的人,要更強、更自信嗎?

  區宏山:這個自信是與生俱來的,我很幸運出生在古琴世家,我有一位古琴嶺南派代表傳承人父親,他年輕時不止做琴,還修琴、彈琴,除此以外,他還有很深的國學素養,包括書法、篆刻這些,一手包辦,所以在我心目中他是一個很高大、傳統的文人。我從他的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這也是我有別於其他人的一個自信。

  田延友:拙見非量產演暢會請過一個嘉賓(沼澤樂隊),他們覺得古琴包括很多傳統樂器已經不時尚了,可以嘗試用另一種方式去演繹,我也問過他這樣會不會是對傳統的一種破壞?他說一般像郭老師、區老師這種特別傳統的傳承人不會爲他所動,不知道兩位作何感想?

  區宏山:首先我想說一下傳統古琴的表現形式,傳統古琴非常講究,古琴有“十四宜彈、十四不彈”,其中就有對俗人不彈、風雨不彈、吵鬧不彈。

  田延友:您能用肯定或者否定給他一個明確的結論嗎?

  區宏山:所有東西都不能夠一刀切,可能我們是中國人吧!

  郭大強:在我看來,每個樂器都有不同表現形式,不管人家怎麼演繹。比如我剛纔跟老師談到,很多人在洞簫當中加幾個笛膜,這樣聲音就大一點。但我堅持老祖宗傳給我的東西。古樂器的創新還是要的,年輕人他們玩就由他去玩,玩到最後還是會迴歸傳統。

  田延友:您是說,他總有玩不動的時候,總會安靜下來的。

  區宏山:(笑)每個樂器都有它發展的歷史時期,古琴來到當代,肯定會出現不同審美觀的人去演繹它。

  田延友:您覺得這是古樂器的亂相之一嗎?

  區宏山:總之這也是一個當代的產物。古琴的演奏風格保持了1000多年,隋代以後就沒什麼大改變,保存下來的琴譜有3000多首,爲什麼沒有改變?因爲它追求真善美這種永恆的主題,(沼澤)這種演奏方式也許能讓後代區分它的發展時期。

  吹簫要心平氣和

  田延友:無論是琴、簫還是笛子,優秀傳統音樂的表達方式有自己堅守的東西,但作爲傳承人也應有大家風範,鼓勵百花齊放,能不能笑到最後就是另外一回事。

  田延友:談到古琴、簫笛,很多傳統樂器有一個觀念,多少個孔、多少根弦,都有很多說法,甚至上升到哲學思維,有這樣的講究嗎?

  郭大強:從簫笛來講,特別是簫有7、8000年曆史,它開始是作爲一個打獵的信號,後來它的作用和意義才慢慢增加,到了部落社會,慢慢從5個孔、6個孔,到現在簫改爲8個孔甚至9個孔。

  田延友:根據需要來變化,沒那麼複雜。

  郭大強:其實我以前吹不慣8個孔,我習慣吹6個孔。

  田延友:吹簫後郭老師您的感覺是什麼樣的?

  郭大強:吹簫要心情平靜,如果不平靜的話那個音就很抖,表達不出那種感覺,心平氣才能平,心平氣和就是這個意思。

  田延友:我能感受到您心平氣和,但您有些觀點讓區老師有另外一種感覺,波瀾起伏(笑)。剛纔提到區老師是祖傳的,包括受他父親的影響,有文化自信的基因,又學外語。(區先生的父親區老上臺)

  田延友:只請教您一個問題。老先生,您好!您覺得目前中國傳統音樂界混亂嗎?是您想象的那樣嗎?有希望嗎?

  區老先生:我覺得這些現象是不可避免的,任何人也不能改變。

  田延友:那您就聽任這樣亂下去嗎?

  區老先生我怎麼能阻擋這個潮流的前進呢?歷史自然會證明它。

  “如果要學一門古樂器,你會學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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