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臺北市而言,目前只有兩個單位承接性侵加害者治療,一是松德醫院,其二是性侵害犯罪處遇協會。(圖/美聯社)

「有些人會怕,你有沒有辦法和這些人(加害者)互動呢?有些人很會騙人,你不能全然包容、相信他。這很難耶,你要接納他,另一方面又要對他抱有懷疑,還要針對不同個案用不同作法。」

臨牀心理師黃天豪長期投入性侵加害者處遇治療,接觸個案中,有些人是高再犯危險性侵害加害人或極度聰明的高知識份子,心理師的工作並非無止盡地接納包容,更多時候是靠察言觀色,洞察出個案的心思。

光高再犯便可細分好幾羣,年紀從青年橫跨到老年。有些個案從年輕時就出現反社會行為,有些則是在經歷情感挫折後才轉向犯罪,更有人無法用正常管道解決需求。當年白曉燕案主謀陳進興狹持南非武官卓懋祺一家,媒體打給陳進興問他為什麼要性侵這麼多婦女,他只是嘆口氣:「我就有需求啊。」


▲臨牀心理師黃天豪。(圖/記者許維寧攝)

「臺灣算是少數國家,全面強制所有跟性犯罪有關的加害者都要參與治療,即便是性騷擾也要。」黃天豪的說,臺灣在加害者治療輔導方面算是極為完整。

家庭暴力暨性侵害防治中心接到案子便委託地方衛生局辦理,衛生局再委託醫療合作單位,以臺北市而言,目前只有兩個單位承接性侵加害者治療,一是松德醫院,另一個是性侵害犯罪處遇協會。加害者輔導與治療流程分為初階與進階,初階為期三個月,需參加六次,主要為法律教育和性別平權;進階則稱為身心治療或輔導教育,大部分縣市以六個月為單位。

每三個月由衛生局招集觀護人、心理治療師、精神科醫師、家防官等組成會議小組,召開加害者評估小組會議,評估該名個案的處遇狀況、是否需要延長。

加害者身心治療可以說是百花齊放,有些方法從性成癮角度出發,將此類比為酒癮與藥癮,以治療成癮問題治療加害者,也有心理師試著導入心理劇,引導加害者做角色扮演,瞭解內在情緒。另一種方式則是透過精神分析,挖掘加害者的內在衝突,若加害者曾遭遇創傷,透過精神分析去探索他的內在,以此化解加害者的心中障礙,將無意識化為意識,便有機會改變當事人的行為。

心理治療屢屢有新模式產出,包括歐美正夯的正念療法都可納入治療,百花齊放的最終目的都希望能有效降低再犯率,「但這也是麻煩的地方,很多做法目前沒有足夠證據證明這樣做是否一定有效。」

「我們不相信他(加害者)的人格可以完全被扭轉,但他怎麼在生活中選擇對未來人生有利的行為這比較重要。」


▲示意圖。許多性侵加害者本身也有難以解決的人生難題。(圖/pixabay)

黃天豪回憶,性侵加害者在獄中多半會被其他獄友欺負,加害者多半學會低調隱忍,曾有個案犯下強盜與強制性交,但在獄中對外只稱強盜。

有次做完療程,門診區的鐵門已拉下,「我告訴他等一下走小門出去,他就生氣大吼,『我為什麼要走小門!』覺得我瞧不起他。我告訴他,我們下一次從這裡開始,討論他當時的想法跟感受,他以為自己隱藏很好的衝動其實還在,這股衝動是怎麼來?我說這句話時,他又經驗到什麼?」

「他就是好面子喜歡擺闊的人,錢不夠用就搶劫,正好遇到有點姿色的就性侵對方,他當年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誤。」黃天豪深入理解,加害者有段時間較難經營正常人際關係,也無法體會正常生活的樂趣,「他就是要錢缺錢,以前年輕時候根本沒有機會好好過生活。」犯罪的根,其實源自於生活中的缺憾。

想脫離進出監獄的輪迴,常見的方法是透過建立全新人際關係,改變加害者的生活環境與習慣。後來,該名個案透過網路認識另一半,「我跟他討論怎麼交友,想辦法讓他體會交友過程中跟原本不一樣的樂趣,讓他知道可以好好跟人接觸,比起性侵陌生人,獲得的快樂很不一樣。」

經手數量龐大的案例,黃天豪說,加害者百百種,曾有案例一直將判決書帶在身上,告訴外界他是高學歷、高知識份子,即便在火車上被當作現行犯逮補,仍然矢口否認性騷擾犯行。也因為否認犯行,該名案例曾經在團體治療中受到組員挑戰,他一氣之下竟將判決書撕掉。

「他只是無法承認這件事情。」

黃天豪表示,承認與再犯是兩回事,治療的目的並非只是讓加害者承認犯行,對方看似坦誠卻可能非常狡詐,加害者可能摸清醫療單位想聽的說詞,藉此換得機會脫身,「不是很坦誠我們就放心,他可能在騙你,他知道你要聽什麼;有些人即便不承認,但他可能真的有悔意不再犯。」

看個案並非聽說詞,而是要看他的行為,說來有點儒家的道理,知而不行只是未知。黃天豪說,當年否認犯行的個案將自己的生活型態重新整頓,第一個舉動便是不再搭乘大眾運輸工具,靠著佛法燻習剋制內在衝動。

「工作好、教育程度高那些都是他的偽裝,他在家裡地位其實很低,孩子太太都瞧不起他,他很無奈最後潛心向佛,甚至自願到廟裡幫忙,向著一個願意接納他的世界,至少願意給他一些尊重。」在外界眼中都是性犯罪,但罪犯身為人,犯行背後往往也隱藏著人生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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