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培根這個名字,大家並不陌生。「知識就是力量」這句名言,幾乎人人都聽說過。而培根所處的時代,也正是知識將要進入量產化的時代,也就是科學革命的萌芽期。

培根並不像伽利略和牛頓一樣,直接以科學家的身份從內部推動科學革命的進展。他是以哲學家的身份,從外部為科學推波助瀾。他所作的,正是幫助人們脫離那些他認為有害的哲學思想,而這種工作所需要的優雅文筆和社會影響力,均是培根所具備的。

培根認為,有四類假象在圍困人類的心智,阻礙人們施展出科學推理的能力。如果能將這四類假象一一「點名」,甚至一一破除,那麼人類心智的發展就少了許多障礙。而這也是他在《新工具》一書的第一卷所從事的工作。

第一類假象,培根稱之為種族假象。這是人類這個種族所固有的侷限,可以稱之為生理侷限。培根打了個有趣的比方,他說人類的心智就像是凹凸不平的鏡片,當自然之光射入這些鏡片時,鏡片會將其折射或扭曲。扭曲後的成像結果便是人類的理解成果,這些成果有時未能如是反映自然的原貌,而是表現了人性的特徵。

從現代心理學的角度看,種族假象又可以叫感知系統的錯覺或認知謬誤。

比如說,我們看見斜插入水杯中的筷子像是被折斷了,實際上卻沒有。兩段等長的線條,分別在兩端畫上向外或向內的箭頭,看上去就不等長的(繆勒-萊爾錯覺)。費斯廷格提出的認知失調理論,在特定環境下也會起到種族假象的效果。當人類出現言行不一的情況時,會去尋找種種理由來為自己開脫,而不是果斷承認錯誤然後做出改變。這也可以叫人性的弱點,地球上的幾十億人,都共享了這些弱點。

種族假象是人類所共有的。洞穴假象則是每一個人所獨有的。它可以叫個人偏好或偏見。

每個人所經歷的獨特事件的組合,所生活的獨特環境,構成了一個小小的洞穴。我們所閱讀的書籍,所接受的教育,所交往的人羣,時時刻刻都在強化我們已有的成見。這些成見會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因為證實偏誤(種族假象的一種)讓所有人只看到他們想看到的東西,也只去想他們願意想的東西。

有個笑話曾說,當一個朝鮮人和美國人聽到「糧食短缺」的說法時,朝鮮人問「糧食是什麼?」而美國人則問「短缺是什麼?」這個笑話就是諷刺不同的人因生活環境的差異而產生的世界觀差異。一個在保守基督教家庭中長大的人,更有可能相信世界是超自然的上帝創造的。而一個在科學教育更普及的家庭中長大的人,更可能相信宇宙的大爆炸理論。一個被同性戀父母領養大的孩子,更可能覺得同性戀沒什麼大不了的。而如果一個人的生活環境中,周圍所有人都在歧視同性戀,那麼他自己也可能會歧視同性戀。

種族假象因為人類這種動物的有限理性而誕生。洞穴假象則因為人類個體的獨特基因和成長環境形成。而接下來要談論的市場假象,則是由於自然語言本身的含混性導致。

如果從外星人的角度看,智人與其他物種的最大差異,可能就是智人掌握了有複雜語法結構的抽象符號體系,也就是語言。個人自己的思維離不開語言,與他人交流思想結果和過程更是需要語言。甚至自20世紀初,由弗雷格、羅素、維特根斯坦、維也納學派等人開創的分析哲學運動,更是認為所有的哲學問題都是由於語言上的麻煩導致的。

有人致力於發明精確的人工語言。一階邏輯和後來的計算機語言都是如此。但人工語言的表現力遠遠不如自然語言。所以也有人致力於回歸自然語言本身的規則,用手術刀般的分析能力澄清對語言的誤用。

舉個簡單的例子,同樣的語言表象下可能有完全不同的語義結構。比如,「不要奪走我的手錶」、「不要奪走我的腎臟」、「不要奪走我的權利」、「不要奪走我的自由」、「不要奪走我的幸福」等句子,都是「不要奪走我的XX」為句式,但其真值條件可能差異很大。手錶是社會契約意義上的個人財產,腎臟則是生物學意義上的器官,權利則是法律和倫理意義上的人際互動模式,「自由」和「幸福」這種抽象的東西更是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小明正在惡狠狠地鞭打小強,你從小明手中奪走其鞭子,就可能奪走了作為被虐待狂的小強的幸福。

除開自然語言本身的模糊性之外,人類還容易被當時當地所流行的權威世界觀所誤導。這就是培根所稱的劇場假象。

培根當時筆下的靶子,就是亞裏士多德的世界觀體系和方法論體系。時至今日,依然有許多人總是相信真理是寫在書上的,知識都來源於古代聖賢所撰寫的著作。但從培根所倡導的歸納法來看,這種情況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們通過科學地觀察和實驗所收集到的數據會越來越多,後人站在前人的肩膀上,一定會看得更遠。真理不可能掌握在古人的手中。

與歸納法相對照的是演繹法。演繹法是一種自上而下的推理方法,它從一些一般性的不可否認的公理出發,必然為真地推出許許多多的具體的定理。而後來我們發現,那些公理並非不可否認,我們完全可以根據實際需要,選擇不同的公理體系。歸納法則是一種自下而上的方法,它從許許多多具體事例出發,歸納出一個可以出錯但很高概率為真的一般性結論。正是因為這些結論可以出錯,所以它們才能不斷被優化,變得更加精確、可靠。

最後讓我們稍作總結。為了掃清人們正確地思考問題的障礙,培根首先想做的,就是將那些障礙做個歸類,然後分別取個容易記住的名字。而這四個名字分別是種族假象、洞穴假象、市場假象、劇場假象。

不過,這些個名字對於今天的人不一定好記。所以,我們可以將之分別改稱為:

1.人類共有的認知偏誤。

2.個體積累的偏見。

3.自然語言的模糊性和歧義性。

4.流行的謬誤思想體系。

那麼,要如何做才能破除這四大障礙,讓我們不再被假象所迷惑,擁有更強大和清晰的思維能力呢?

這個問題,就留到批判性思維的課上,再來回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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