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著無聊時,我喜歡看金庸小說。金庸小說的魅力在於,他將現實問題,進行了武俠轉化。江湖裡的打打殺殺及男情女愛,也如現實中的一樣真實。

金庸小說有個特點,就是將人物性格臉譜化。如京劇中,盜御馬的竇爾敦,是藍臉;戰長沙的關公,是紅臉;典韋是黃臉,曹操是白臉,張飛是黑臉……從心理學角度講,臉譜化的好處是,將一個人的人格特徵穩定下來,便於讀者理解。即便後來小說中的人物因為意外事件性情大變,也好追蹤解讀。

在《天龍八部》里,臉譜化的人物很多,比如裝逼大師鳩摩智、痴情小男生段譽、呆萌小和尚虛竹、花心大蘿蔔段正淳、老奸巨猾慕容博,等等。但推動小說發展的兩個關鍵人物,是喬峰和慕容復。 為什麼說他倆推動了小說的發展呢?只要換個視角就會發現,從喬峰角度講,《天龍八部》可以看作一個「子報父仇」的故事,從慕容復角度講,《天龍八部》又可以看作一個「落魄土豪重振家業」的故事。而其他任何一個人物單挑出來,都不能產生一個完整的故事鏈。

喬峰與慕容復,是江湖上年輕高手的雙峰,並稱「北喬峰南慕容」。但實際上,不管在性格,還是武力上,兩者差的很遠。甚至可以說,他倆就是兩個方向、兩種類型的人物。 比如,在性格上,喬峰豪邁大氣、光明磊落,慕容復則偽善虛榮、行事陰險。在外表上,喬峰是典型的北方大漢,說話做事粗獷豪邁,不拘小節。慕容復是典型的江南秀才,面如冠玉,瀟洒閑雅,是翩翩美公子。在出身上,喬峰在貧寒之家長大,還是個養子,而慕容復則家世顯赫,有萬貫之財,身後隨時跟著一幫家丁和女婢。

喬峰與慕容復的差別,集中反映在武力上。

喬峰的代表武功,是降龍十八掌,其以威猛剛勁著稱,非常符合喬峰的大俠氣質。而慕容復的代表武功,是斗轉星移。斗轉星移的宣傳口號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說白了,就是以血還血,以牙還牙。這武功,雖然厲害,但總覺得有些怪氣。不過與慕容復的性格結合,看起來也還算匹配。 單從代表武功來看,慕容復確實可以與喬峰一拼。之前幾次交手,都能勉強打成平手。但是,在少室山一役,丁春秋、游坦之、慕容複合圍喬峰,喬峰以一敵三,沒幾招就把他們三人擊退。特別是當慕容復惱羞成怒偷襲段譽的時候,喬峰一招就把慕容復打倒在地上。這一戰,喬峰完勝。

其實,喬峰與慕容復的差別,早就被金庸借王語嫣之口點破。原著中寫到: 李延宗(慕容復)搖了搖頭,道:「也未必見得。你將喬峰之名排在慕容復之前,是為公是私?」王語嫣問道:「什麼為公為私?」李延宗道:「若是為公,因你以為喬峰的武功確在慕容復之上;若是為私,則因為慕容復與你有親戚之誼,你讓外人排名在先。」王語嫣道:「為公為私,都是一樣。我自然盼望我表哥勝過喬幫主,但眼前可還不能。」李延宗道:「眼前雖還不能,那喬峰所精者只是一家之藝,你表哥卻博知天下武學,將來技藝日進,便能武功天下第一了。」王語嫣嘆了口氣,說道:「那還是不成。到得將來,武功天下第一的,多半便是這位段公子了。」

……

王語嫣道:「我表哥的武功未必在你之上,我卻有殺你的把握。」李延宗冷笑道:「何以見得?」王語嫣道:「你武學所知雖博,但還及不上我的一半。我初時見你刀法繁多,倒也佩服,但看到五十招後,覺得也不過如此,說你一句『黔驢技窮』,似乎刻薄,但總而言之,你所知遠不如我。」李延宗道:「我所使刀法,迄今未有一招出於同一門派,你如何知道我所知遠不如你?焉知我不是尚有許多武功未曾顯露?」王語嫣道:「適才你使了青海玉樹派那一招『大漠飛沙』之後,段公子快步而過,你若使太乙派的『羽衣刀』第十七招,再使靈飛派的『清風徐來』,早就將段公子打倒在地了,何必華而不實的去用山西郝家刀法?又何必行奸使詐、騙得他因關心我而分神,這才取勝?我瞧你於道家名門的刀法,全然不知。」 在武學評論家王語嫣看來:第一,慕容復的武功確實不及喬峰。第二,慕容復的武功博而不精、華而不實。 而王語嫣評價喬峰的武功時,是這樣: 風波惡登時便怔住了,顫聲道:「這……這是『擒龍功』吧?世上居然真的……真的有人會此神奇武功。」喬峰微笑道:「在下初窺門徑,貽笑方家。」說著眼光不自禁的向王語嫣射去。適才王語嫣說他那一招「沛然成雨」,竟如未卜先知一般,實令他詫異之極,這時頗想知道這位精通武學的姑娘,對自己這門功夫有什麼品評。不料王語嫣一言不發,對喬峰這手奇功宛如視而不見,原來她正自出神:「這位喬幫主武功如此了得,我表哥跟他齊名,江湖上有道是『北喬峰,南慕容』,可是……可是我表哥的武功,怎能……怎能……」 喬峰的武功在小說里不是最強的,但是他的基本功、出手速度、實戰能力,沒人可比。他每學習一種武功,都能將這種武功發揮到極致。他的武學知識不如慕容復廣博,但他運用自己所掌握的武學的能力,比慕容復強一百倍。書中明說了,他很擅長打比自己強的人。而慕容復呢,除了斗轉星移偶爾能裝下逼,基本功實在令人噓唏。還是裝逼大師鳩摩智說的準確:「南慕容實在不堪一擊,浪得虛名!」 可以看到,慕容復所知廣博,但無一精通,是具花架子。而喬峰,所知不多,但無一不精,三分力可當十分使用。 在讀書這個問題上,我一直勸導大家要多讀經典而少讀暢銷書,就是希望大家多學喬峰,少學慕容復。學喬峰很容易以一推十、一通百通,而學慕容復,則很容易流於淺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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