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郡的楊教授,擅長以電擊治療人類絕症。

何謂人類的絕症呢?癌症不是絕症,艾滋不是絕症,唯有認為自己沒病的病,才算絕症。

何以如此說呢?諸位,知道自己患癌的,會積極主動地配合醫生的治療。不知道自己有病的,因為覺得自己沒病,所以就不配合,不配合,也就無法治療,也就永遠不能痊癒。因此,楊教授的名言,「明明有病,卻偏說自己沒病,就是最大的病」,算是醫療哲學的一種。因病而傷人的,需強制醫療。這就需要醫生對病症進行鑒定,鑒定必然要有資質,否則你也能鑒定,我也能鑒定,那不就亂了么?楊教授是最有鑒定資質的醫生,他專註診斷三十年,有執業醫師資格證以及行醫資格證,當的是山長的差,沒人比他更權威了。而其所在醫院,又是地市裡的三甲頭科,哪裡還有比它更正規的呢?

楊教授的治療方法,就是眾所周知的電擊治療。作用持久,且效如桴鼓。

那一日,來了個患了網癮的,主要表現是一天看三小時手機。

「我沒有網癮!」他吼道。

「你們這是犯罪!」他叱責。

「嘿嘿。」楊教授和藹而又從容地笑了,「你這個癥狀很典型,病得不輕,卻不知道自己有病。」

「我有沒有病不是你說了算!」

「我是醫生,我說了不算,誰說了算?」

「我沒病!」

「你有沒有病,待會兒就知道了。」

楊教授一施令,這位年輕人,就被一夥子穿著迷彩服的人抬上了理療床,然後各自以雙手死死摁住他的腿腳、身軀和胳膊。他們給他兩邊的太陽穴各貼上了一個貼片,貼片連著電線,電線連著儀器。楊教授一擺手,就有人撥動那邊的理療儀,電線這頭的貼片,就會點擊人的穴位,朝著太陽穴,發出如鯉魚打挺的脈衝,霎時間萬箭穿心。遭此酷刑,上至六十歲老漢,中至四十歲中年,下至十三歲少年,男、女、老、幼,未有不哀嚎如遭宰殺者。理療只需一檔,電人的時候,楊教授就把理療儀調到十五檔。五六檔就令人難以承受,如刀砍斧劈,更何況是十五檔?這電擊的儀器,令這位不服氣的小夥子,體驗到了生不如死的感覺,皮膚與貼片間,散發出肌膚燒焦的味道,他嚎得殺豬一般,便知此診辛苦難捱。

被電著,楊教授湊過他的油臉來,靠近他的耳朵,輕聲細語地問:「知道自己病了么?」那小子也是方頭不律,桀驁難馴。望著楊教授的臉,憤怒地罵道:「你給我滾!」罵得楊教授咯咯笑了,這種頑劣不堪的人,紋身打架的有,抽煙喝酒的有,惹是生非的有,古惑仔小太妹的有,哪一個起初不是這樣的,到最後不也是乖乖聽話了么?診斷需耐心,對於這種病入膏肓的人,一次診斷是不行的,需三到五次。五分鐘不行,得半個小時,甚至給延長到一小時,探微索隱,深入靈魂。

這小子是真能折騰,嘴是真硬。但第四次做完,他就變了。

楊教授依然這麼問:「你有網癮不?」

他承認:「我有。」

楊教授又問:「罵人是對的不?」

他說:「不對。」

楊教授說:「向我道歉。」

他說:「對不起楊叔。」

楊教授問:「出去還說自己沒病不?」

「不說了。」

「你有什麼病?」

「我什麼病都有。」

「願意管自己的親生父親叫爸爸不?」

「願意!」

「願意留下來治療不?」

「……」

看,這就是死硬分子的具體體現。問到關鍵處,居然不說話了,證明知錯不認,感觸不深。楊教授望了望那七八個負責摁人的,有些失望地說:「看來他還是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病情有多嚴重,我們再給他診斷一下吧。」

隨著腦袋兩側強烈的電流穿刺,理療床上的那小子筋脈為電流所激,渾身抽搐,卻無法扭動身軀,他的身軀被穿著迷彩服的人死死按住,只能挺著身子,繃緊肌肉,紓解痛苦,以作抵禦。他絕望的哀嚎化作了面部表情的扭曲,痛苦而又猙獰。楊教授說:「你看你,那麼猙獰,還說沒病。」

「我有病!有!」

「有病願意留下來治療嗎?」

「我願意!」

「大聲點!」

「我願意!」

「出去給你爸跪下,求他原諒你。」

「好。」

「我問他願不願意辦住院,你就說你願意留下來治療,願意改正自己。」

「好。」

在家裡十年沒管好的孩子,到了楊教授這裡,一會兒就管好了。還給父母下跪,表示願意留在醫院繼續治療。這是家長們有目共睹的,實實在在的療效。我們的這位年輕人,自然也不是什麼例外。他後來在治療過程中偶爾與他的父親有所齟齬,但都被楊教授糾正了。從此之後,再無違逆。

他總是抱著他父親的腿,聲淚俱下地控訴自己的不孝。他爹很是心疼,見此情景,居然也跟著哭。哭完了,問兒子:「以後我說什麼,你都聽不?」「父母話,須敬聽,我當然要聽爸爸的話了!」當爹的滿意了,考驗道:「讓你和小劉分手,你也願意么?」「願意。」當爹的心滿意足,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樣,他語重心長地說:「我都是為你好!」一聽「為你好」,兒子「撲通」一下就給他爹跪下了,抱著他爹的腿哭喊道:「爹!你是俺親爹!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兒子好!兒子以前的罪孽太多了,求求你打死我!好讓我贖掉以前的罪!」這是在說笑,所謂父慈子孝,老子哪能肆意打兒子?他爹當然沒打他,反而在向楊教授彙報兒子病情的時候,如實地表示:「這幾日愈發好了。」楊教授一滿意,就不給孩子上老虎凳。

可是,兒子給父親端洗腳水,兒子給父親捶背,兒子給父親下跪,又不得不令父親產生一點點反省自我的覺悟:我做得就那樣對嗎?就沒什麼過錯嗎?然而,這個念頭只是從他的腦子裡一閃而過,頃刻間就被扔進了爪哇國。「天下無不是底父母」,我怎麼可能錯?

為了感謝楊教授的妙手回春,大恩大德,父母們為楊教授組建了一個志願隊,由十多位身強力壯正當年的男子構成。凡出院又複發的患者,就由他們抓回來,繼續治療,直至徹底痊癒。楊教授對患者說,走到天涯海角,只要你還和外界交流,就一定可以找到你。這對患者是一種關愛,也是一種威懾。譬如,很多人,出了院就複發了,病情不穩定,就真的被抓回來了,繼續電擊治療,治好了,就再出院,如果再複發,就再抓回來。志願隊每天就負責聯絡出院了的孩子家長,病情一反覆,立即警惕。故而,在外頭,兒子也依舊不敢反駁老爸,老爸也就再未體驗到被違拗的感覺。金錢、愛情、事業、私生活,無處不聽爸爸的。

等他們爺倆出院以後,很多人都疑惑:兩個姓氏不一樣,年齡也只差十歲,還曾是商業競對的人,怎麼直接就成父子了呢?

「主要還得感謝楊教授。我曾是個孤兒,做買賣發了家,卻只想著攢錢娶媳婦,忘記了我的爸爸,還很不聽話。是楊教授,讓我意識到龐春華就是我的親爸爸,我就是龐春華的兒子,兒子得聽爸爸的話。我爸爸讓我幹啥,我就幹啥。天下無不是底父母,爸爸做任何事,都是對的,都是為了兒子好。是不是,爸爸?」

張鑫問龐春華,恭恭敬敬的。

龐春華滿意地撫摸著張鑫的頭髮,笑容可掬地說:「是呀,是呀。」

*本故事純屬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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