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100分父母》:騰訊育兒出品,每個父母對兒女的愛都是毫無保留,都想給他們最好的生活條件、最好的教育,在育兒之路上都想做到“100分”父母。

採訪、撰文|林清歡,圖片丨受訪者提供

很多人說,王明姬活成了我們作爲一個女人想要活成的樣子。職場遊刃有餘,家庭美滿幸福,言行自如優雅,生活篤定樂觀。王明姬心中就想,“你們只看到了我學術專業的一面,不知道我的生活當中也有一地雞毛的時候。”

王明姬在中科院心理所有一個外號,叫“女神”。

在當下的語境中,女神,是高高在上的陽春白雪,在人們仰望的視角上,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存在。空中盛開的嬌豔姿態,總讓我們忘記,是深深扎於泥土的根莖帶來了生命的養料。而心理學家又通常是一個自我封裝得很好的職業,在和世界對話的過程中,他們總是刻意削弱自己的存在感,隱藏在一個人間的小窗洞後,聆聽喜怒哀樂、用剋制的言語去解決世間五花八門的煩惱。

隨着她的新作是《用得上的心理學》的問世,王明姬得到越來越多讀者的關注,心理學界的女神到底會是一種怎樣的存在?

一襲幹練的白衣,爽朗短髮,陽光明媚的笑容,網上搜索出來的王明姬,總是以專業、學術的形象示人,在聚光燈下,邏輯嚴謹、侃侃而談。所以,很難想象,她會迎着寒風、騎一輛借來的電動車趕到茶館赴約,並且一見面就拉開理工男專用的那種黑色大書包,拿出一堆膨化食品,一副要開茶話會的架勢。

當時我腦子裏只閃過四個字,“這不科學”,不拘小節的鄰家姐姐的熱情洋溢和“國內著名心理學家”標籤的嚴肅感擺在一起,有違和感。

女神,原來不是攀援的凌霄花,而是一株盛開的厄瓜多爾玫瑰,是充滿生命力的美豔。

三個半月的時間,零基礎的她考上了北大心理學系的博士

鄰居姐姐大學念物理系,大班課一上,100多個物理系男生搶着佔位,第一排永遠有三個座位是留給女同學的。

理工科女生的這種特殊待遇,對王明姬來說並不陌生,因爲她作爲一個優秀的理工科女同學,數學系從本科唸到了碩士。一邊讀書,還一邊教大一的學生線性代數、概率論和數理統計,畢業後到北大讀了博士。

很多人對數學系學生的印象,是帶着瓶底兒厚的眼鏡,對女博士的印象是“滅霸”,枯坐象牙塔做學問,彈指間能毀滅半個地球。身負數學系學霸和女博士雙重身份的王明姬,不戴眼鏡,就開玩笑說自己“長得不像數學系的”。

本碩連讀時,她的導師是一位老先生,教書好但不會相面,所以覺得自己這個得意弟子碩士畢業後,會繼續留在數學系讀博士。但當時王明姬心裏有點打鼓,因爲教了兩年數學,她覺得“讀數學博士,我的天哪!我這一輩子可能永遠是一個數學老師,導數、積分,凹凸不平的球體表面積,過多少年都這樣算,職業發展太沒有挑戰了。”但她也不知道到底自己要一個什麼樣的未來。

碩士寫畢業論文要構建數學模型,王明姬遇到了一個問題,她跑去問導師。“建立數學模型的基礎是假定人都是理性人。但我們每天都在很感性的事兒,在理性匱乏的根基上,數學模型不是一堆廢紙嗎?”

這個問題可能在老先生教書的生涯中第一次遇到,他當時詫異的表情到今天王明姬都記得清楚,“人爲什麼不理智,這應該是一個心理學範疇的問題,而不是一個數學範疇的問題。”

這場對話讓王明姬對心理學產生了好奇。正好99年心理學家卡迪曼拿到諾貝爾經濟學獎,她就買了一本書讀,越看越好玩,就想找個學校考下試試,網上搜到北大正好報名,交了200塊報名費,買了幾斤重的資料就開始了。

2003年,王明姬可能創造了小奇蹟:一個完全沒有心理學基礎的碩士,用了三個半月的時間,考上了北大心理學系的博士。

考上的時候她有點傻眼了,當時碩士還沒畢業,大學的書還在教着,怎麼辦?她的父母甚至爲了她該辭職去北大讀博還是留校捧好大學老師的鐵飯碗的問題,糾結得一宿沒睡着覺。

做通父母的思想工作,6月畢業答辯、快刀斬亂麻得辦完離職,8月份王明姬興沖沖地去北大報到了。

然後,她迎來了人生最低谷的時期。

第一次體會了學霸遭遇“學業挫敗”時,那種磋磨人的難受

“父親出身於書香世家,我的爺爺是當年東北大學的第一批大學生,做到一個城市電氣系統的總工。但解放前是國民黨,所以我爸爸16歲上山下鄉,在壩上草原待了八年,他覺得錯失了生命當中最重要的去讀書和學習的機會。”

王明姬的母親做油漆工,刷平房的門窗。每到夏天特別忙的時候,身上就會因爲過敏長出大片的疙瘩,靠抹鹹鹽水減輕癢感。“媽媽很無奈的跟我說,說她特別想轉換工作,但是她又不知道她能夠去做什麼。”

上一輩因爲記憶力裏難以磨滅的“痛失感”,對兒女多少都會有轉嫁的心態。

小時候,老師要求5分鐘完成的100道數學題,父親要求王明姬完成150道,密密麻麻一張。“小時候其實不太理解父親的苦心,只會覺得他們爲什麼對我要求那麼嚴?如果我考了第二,爸爸就會問第一是誰?如果我考了99分,爸爸就會說那一分錯在哪裏?”

中學六年的年級第一,班長、學生會主席,學生職務幾乎做遍,大學讀書保研順勢而爲,王明姬一路絕塵,做了20年的學霸。

直到北大讀博,她第一次體會了學霸遭遇“學業挫敗”時,那種磋磨人的難受。“真不會啊,底子薄啊!別人本科、研究生學七年,到我這兒學三月。知識點能死記硬背,但是那種研究的邏輯,那種做心理學的那種直覺,沒有,一點沒有。”

絕壁攀援,道阻且長。她的導師、北大心理學系主任語重心長,“你要做好延期畢業的準備。”這又給她本來就坑窪的讀博生涯打上了一個灰暗的標籤。

然而,這一年的低谷,王明姬活得像個太陽。

白天的時間都在補課,本科生、研究生、博士的課上都有她;晚上又一邊寫作業,一邊翻譯英文文獻,還要兼顧完成導師交代的科研任務。第一年在實驗室裏的隱形人,開始慢慢出現在導師的隻字片語中,到了博三,導師跟大家說,“你們要像王明姬做的那樣,我就放心了”。

王明姬沒有延期畢業。紮實的數學能力,讓她在心理學的研究上,看見了比別人更多的東西,挖掘出數據背後深藏的祕密。她甚至想着,如果女兒願意聽她建議,希望她本科也學學數學。

女兒的出生,是一個“反學術”的存在

心理學家是上帝視角,洞察、嚴謹、冷靜而剋制,對於人的行爲理解力強悍。王明姬在別人的眼裏,就是這樣一個專業的心理學家。直到當了媽媽,才明白一切是“紙上得來終覺淺。”

女兒的出生,對於學術派王明姬來說,是一個“反學術”的存在。“面對我女兒,我的第一角色首先是一個母親,然後纔是一個心理學者。”

每一個小孩都會經歷很多個逆反期。王明姬知道,第一逆反期的特徵就是“無理取鬧”。比如說,姥姥包餃子,然後孩子就要吃米飯,媽媽說沒有米飯,只有餃子,就開始嗷嗷哭,拒絕吃飯。姥姥就會妥協,一般安撫哭鬧的孩子,一邊馬上準備去燜米飯。

這是每個三代同堂的家庭慣常有的場景。

王明姬攔住了姥姥,把無理取鬧的女兒拎進臥室,她想用成年人的理性去熄滅女兒的情緒化。結果,女兒什麼也不聽,大哭着“我要,我就要”。母女雖然身處一個房間,對話完全是隔空遇不上,情緒陷入了一個死循環,突然duang的一聲,王明姬腦子裏那根理性的弦就崩掉了。

“我能明白,這會兒是孩子的逆反期,擱別人身上,我會說這是自我意識高漲,但換成女兒,我直接發飆‘太過分了!’那一刻,情緒hold不住了,然後就把她拽到牀上,啪啪打屁股。”

王明姬的這頓打,後來被姥姥當成了段子跟鄰居聊。“一般家長打孩子是一邊打一邊說,我打孩子是怎麼打的?啪一巴掌下去,孩子嗷一嗓子,然後問,知道爲什麼打你嗎?”

打一巴掌講一個道理,三巴掌下去,讓女兒站起來複述每個巴掌的緣由。

第一巴掌是沒禮貌,第二巴掌是不吃餃子,第三巴掌是發脾氣。媽媽王明姬問,“記住了嗎?沒長記性再來三下。”女兒說,“記住了。媽媽能給個抱抱嗎?”上來抱完媽媽,女兒就抹了淚出去吃飯。

理性人的假設果然被現實推翻,嚴肅學者面對女兒的時候也是三巴掌,女神在家裏,和大部分的媽媽一樣,也會偶爾短路,偶爾衝動。但諳熟心理學的她知道,教育嚴格,怎麼做不影響親子關係,從小通過肌膚的接觸讓孩子獲取能量,這時候“一個擁抱就可以解決很多問題”。

女兒三四歲的時候問王明姬,“媽媽我做錯了,你還愛我嗎?”

王明姬說,“當然愛你,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愛你。但你這個事你確實做錯了,所以你需要道歉。”良好的親子關係的基礎,是把愛和犯錯兩件事剝離,批評行爲的時候纔不傷害孩子的自尊和親密關係。

如果世界上要評選最毀親子關係的一件事,那肯定是學鋼琴

王明姬認識一個鋼琴老師,她說過世界上最難就是教會自己的孩子彈琴,教別的孩子的時候超有耐心,教自己孩子就嫌笨,天天用語言打擊他,老師的兒子就覺得,“世界上最討厭的第一個是媽媽,第二是鋼琴”。

親子關係被逼絕境,通常是因爲父母至於子女缺乏同理心,不給孩子更多選擇自由。成年人都有情緒,何況孩子。

王明姬的女兒從3歲開始學琴,今年7歲考到五級。

在過去四年多左右的時間,她每天都要練琴至少一個小時。女兒跟王明姬小時候有了一樣的困惑,“爲什麼你對我這麼嚴格?爲什麼別的小朋友不用練琴?”王明姬沒有正面回答,反問她,“寶貝,你想成爲一個什麼樣的人?”女兒特別崇拜媽媽,想成爲媽媽一樣可以幫助別人解決問題的人。王明姬就對她說,“你知道嗎?沒有一份成功是可以坐在家裏玩出來的。你只有付出比別人千百倍的努力,纔有可能得到比別人多的東西。”

95%的練琴時光都是很快樂的,這讓媽媽驕傲,“音樂應該是讓你覺得很美好的事情,如果你現在不開心,你現在不想彈琴,你就不要碰它。看看書,看一集的動畫片,你讓自己的情緒好起來,然後回頭再來彈鋼琴。”可以彈奏完整的曲子,又可以在小朋友面前表演,彈琴變成了一種樂趣,女兒自己就有了忍耐枯燥的動力。

幼兒園是王明姬爲女兒精挑細選的,爲的是讓孩子有更多感受機會。“只有感受了,她才知道這個活動我愛不愛,有沒有興趣。”

剛開始,女兒選了很多項目,後來漸漸地就覺得興趣沒那麼大了,跆拳道和舞蹈都不喜歡,拉筋覺得特別疼不想學。王明姬把課外班給女兒停了,“我不會再單獨請老師給你特訓,但幼兒園裏的課程,你應該做的事,還是要按照老師要求完成。”女兒點頭同意,母女就達成了共識。

女兒上小學,是一個很培養孩子特長的,第一年要報各種社團,孩子們去參加考覈。裏面有一個健美操是全國都拿獎的,女兒聽了老師說的躍躍欲試,要報名。

王明姬帶着女兒去考試,第一項是劈叉,結果劈不下去。女兒回到家很沮喪,哽咽着說自己好想去跳健美操,但做不到社團的要求。王明姬很認真看着她,說,“你發發現沒有?健美操所有被選上的小朋友,都是從你放棄舞蹈的那天開始,不斷的在努力的人。在你放棄的這三年當中,人家付出了,所以現在人家上了,你沒上。我說我很理解你的難過,但是這是一個自然的結果。”

中國父母慣常以小人國的思維看子女,習慣於把孩子密切的保護起來,覺得那是最好的呵護,然而孩子終究會長大,當保溫箱被衝破,呵護出來的大多成了“巨嬰”。真正長大成人的方式,是給孩子選擇,讓他們尋找答案。自己選擇,然後能爲結果負責,這屬於真實世界的法則,王明姬擺在了六歲女兒的面前,女兒雖然心裏難過,但覺得能接受。

母女之間,教養嚴格,情同閨蜜

在中科院心理所很多的學生說,早年的王老師非常的鋒芒畢漏,就是帶着那種女強人的那種範兒,但是今天的王老師讓你覺得,她還是很瀟灑、很乾練,還是說話不拖泥帶水,但她變得變得柔和、柔軟了。孩子是屬於女性的柔軟素。

懷女兒七個月的時候,王明姬博士在中科院心理所講課。女兒在媽媽肚子裏,聽媽媽講管理心理學。這是心理學博士家的正經胎教。所以女兒從小就很愛講話,語言有邏輯,還是典型的社交型人格,認識不認識都要say個Hi。

媽媽也能從女兒身上得到了好多正能量和情感支撐。王明姬有時候覺得這個孩子心柔軟到讓自己覺得都驚訝。有時候看見她跟小區的保潔阿姨熱情打招呼,自己也被這份熱情感染到了。

母女之間,教養嚴格,情同閨蜜。

爸爸經常外地出差,回到家就成了寶貴資源。有時候,王明姬鬧着和女兒會爭寵,互相不讓步。晚飯吃什麼爭成一團的時候,媽媽祭出終極法寶,”這是我老公,他要聽我的。”

女兒詞窮爭不過,就鬱悶地問媽媽:“我老公在哪裏呢?”媽媽回答毫不留情,“長大了自己找。”

這種母女之間的小日常,讓女神王明姬的日子過得超有漫畫感。

四五歲的時候,女兒在班裏人緣好,很多小男孩喜歡。一天,從幼兒園回來,她對媽媽說,長大以後我要嫁給誰誰誰。王明姬就很好奇,問爲什麼嫁給他呢?女兒說,因爲他今天說喜歡我。王明姬問,還有沒有其他人喜歡你呀?女兒說,有三個呢。她就更好奇了,那你怎麼選他呢?女兒沒答上來,眨了半天眼睛,憋出一個問題:“媽媽,那你爲什麼要嫁給爸爸呢?”

王明姬心裏好笑,結結實實地摟着女兒說,“在所有喜歡媽媽的人裏面,爸爸對我最好最好最好,爸爸捨不得吃的給我吃,捨不得用的,給我用,捨不得玩的,給我玩,你也要找一個對你這麼這麼好的人纔可以。”女兒想了想,那幾個小朋友還搶她玩具呢,不合格,不要他了。

日子裏沒有高冷的心理學,但處處都是心理學的實戰場。

女兒想逃學裝肚子疼,王明姬說高燒纔可以不上學;幼兒園有小朋友親女兒,她用“會傳染病菌”輕描淡寫地化解;女兒愛磨蹭老遲到,她就放任女兒遲到一次體會被罰的難受…

英劇《神探夏洛克》中有句臺詞:Brainy is the newsexy。成爲媽媽的女性智慧,是把鋒芒都藏在柴米油鹽、養育兒女的瑣碎裏,把因愛而生的心機用到極致。

女兒六歲,有一天對王明姬說:“媽媽,我知道你爲什麼要對我嚴格,因爲這是你對我的愛。”

少年時她沒懂父親,女兒卻懂了她。

王明姬心裏覺得暖。

尾聲

《深夜食堂》裏說:食物是能量,是治癒,是珍貴,人間的味道叫做煙火氣。對一路開掛前進的王明姬來說,女兒是治癒,是能量,是讓心理學有溫度的煙火氣。讓她能舉重若輕,從容不迫;讓她風情萬種,與世無爭;讓她熠熠生輝,照亮他人。

此生母女,便是世間最好的緣分。

有一天,女兒也會18歲,王明姬很想那天對她說:“寶貝,你18歲成年了。18歲之前,媽媽天天唸叨,你要爲自己的行爲負責,你要爲自己的情緒負責,你要爲自己的選擇負責。18歲之後,你終於可以開始作爲一個獨立的人來爲自己負責。18歲之前,媽媽拉着你的手陪你走。18歲之後,媽媽可能會站在你的身後望着你走。”

說罷,女神幸福地笑。母女之間的緊密親厚的感情,散發着柔和靜美的光,照暖了這間小茶室。

此時此刻,大概就是每個女性都想要活成的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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