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經》記者 吳楊盈薈 | 文 宋瑋 | 編輯

巴菲特公司對蘋果股票的態度，開始出現了值得玩味的變化。在持續12個季度的不斷買入後，他們首次減持了蘋果股票。

巴菲特公司伯克希爾（Berkshire Hathaway）在2019年2月14日提交給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13F文件，文件中記錄了他們2018年第四季度的投資變動。其中最引人關注的要數他們開始減持蘋果公司的股票。伯克希爾公司共減持了蘋果股票共290萬股，從2.525億股減至2.496億股。

巴菲特公司的投資風格以長期穩健著稱，卻在蘋果股票上表現激進。2018年，巴菲特公司4次買賣蘋果股票，出入波動高達11%。而在其持有排名前5的股票建倉中，出入波動大部分穩定在2-3%上下。

同時，巴菲特還在蘋果股票上表現出了讓人吃驚的矛盾性。他曾直言自己永遠不會買科技股，卻在蘋果股票上破例，讓其在2018年成爲伯克希爾重倉的第一大股票。他曾公開表示自己希望100%持有蘋果公司的股票，其公司卻在2019年開始減持蘋果。

我將巴菲特公司投資蘋果的策略分爲三個階段。通過每個階段的持倉變化、盈利虧損和公開表態，試圖弄清巴菲特公司如何被蘋果股票吸引，又如何從這種熱情中撤出。

二者作爲最引人關注的基金和科技巨頭，某種程度上體現的是美國機構投資者對科技股的態度轉變。如今，美國科技股的焦慮正在蔓延，就連巴菲特公司也不能免俗。

1.興趣期：2016-2017年

2016年，伯克希爾公司開始建倉蘋果股票。巴菲特向來強調不買科技股，因爲不懂該怎麼爲科技公司估值。其對蘋果公司的破例讓人們大跌眼鏡。

事實上，巴菲特是被“帶下水”。最初他公司的一位投資經理自己買入了蘋果股票，這引起了巴菲特的興趣。購買蘋果股票的人是TedWeschler和ToddCombs其中之一。此二人被外界視爲巴菲特的投資接班人，巴菲特曾公開表示“僱傭這兩個人是我最棒的決定”。同時，他們的投資決定不需要經過巴菲特的許可。

2016年一季度，伯克希爾公司首次建倉蘋果股票，花費10.69億美元買入了981萬股。此時蘋果股票在伯克希爾公司的投資佔比非常小，只有0.83%。

之後，伯克希爾公司不斷增持蘋果股票。隨後在二季度小幅增持，四季度更是將持倉增加了將近四倍。截至2016年年末，伯克希爾持有蘋果股票6124.3萬股。共花費67.5億美元，平均持倉成本爲110.17美元/股。

2016年四季度的大幅增持是一個值得注意的分界點。巴菲特很可能在這時開始親自主導對蘋果股票的買入。

2017年2月底，巴菲特在接受CNBC採訪時表示，自己在1月份親自購買了超過80億美元的蘋果股票，目前伯克希爾持有超過1.33億股蘋果股票。這也就意味着，短短30天之內，巴菲特親自買入，讓公司的蘋果持倉整整翻了一倍。

不過在2017年初的大舉加倉後，巴菲特暫停了大舉買入蘋果股票。而有意思的是，他暫停的原因是蘋果公司的業績太好了。

蘋果曾在2017年1月發佈季報，公佈的業績超出預期。“我也沒有想到蘋果的業績會超出預期那麼多，結果蘋果股價大漲。正是因爲這樣，我們不能再買了。”巴菲特說。

巴菲特大舉增持買入蘋果股票時，股價大概在110美元左右。這個價格在巴菲特看來已經非常高昂。“我可以說是能買多快買多快了，但還是在比較高的價位進去的，真的特別高。”他在蘋果公佈季報後即停止買入。

2.激情期：2018年

從2017年跨入2018年，巴菲特對蘋果的態度迎來了質變。2017年四季度，蘋果股票首次超越富國銀行，成爲伯克希爾公司重倉的第一大股票。

2018年，巴菲特公司更是三度瘋狂增持蘋果股票。2018年一季度，巴菲特公司即大手筆增持約45%的蘋果股票，購買了約7500股，整體持倉從1.653億股增加到2.395億股。隨後的二季度和三季度，其將蘋果股票繼續增持至2.519億股和2.525億股。

截止到2018年三季度公佈數據，伯克希爾公司成爲蘋果公司的第三大股東，股份佔比爲5.31%。蘋果股票在伯克希爾公司整體的持倉佔比中，也從14.63%一口氣增長到25.79%，是持倉第二位美國銀行11.69%的2倍有餘。

與之呼應的是伯克希爾公司在2018年經營狀況持續向上。除了一季度虧損11.38億美元外，二季度和三季度的淨利潤分別爲120.11億美元和185.40億美元。

（蘋果2017年四季度開始成爲巴菲特公司第一大重倉股）

巴菲特在2018年表現出了對蘋果股票難以抑制的熱情。他說。自己雖然已經擁有了5%蘋果公司的股票，而更希望能夠擁有100%。

巴菲特在2018年接受採訪時表示，自己用過蘋果產品之後也爲之癡迷。他說，自己擁有一架飛機，每年在飛機上的花費就高達幾百萬美元。但如果他可以和朋友們一起使用iPhone，他寧願放棄飛機。“iPhone定價太低了，它根本沒有競爭對手，它完全可以漲價。”巴菲特說。

在巴菲特看來，蘋果在人們心中沒有替代品，因此擁有定價權——這纔是蘋果公司的真正價值所在。蘋果有數億個用戶，每個用戶都有很強的購買力，同時他們還在iPhone上自願花費那麼多的時間。更重要的是，在人們心裏沒有蘋果真正的代替品。人們有時候不滿意iPhone出新品的速度，轉向了其他公司，但很快他們又回來了。

儘管巴菲特在蘋果股票110元左右的價位時嫌貴而停止了買入，但他在2018年顯然不再這麼認爲。2018年前三季度，蘋果股票的當季開盤價格從150美元一路攀升至180美元。但巴菲特仍然堅持了“買買買”。

3.冷靜期：2019年

在長達12個季度的不斷買進之後，巴菲特公司首次減持蘋果股票。

2019年2月，伯克希爾公司公佈了上一季度的持倉變動，本次共減持了蘋果股票共290萬股，從2.525億股減至2.496億股。蘋果目前仍是巴菲特公司持有最多的股票，比例從25.79%下滑至21.51%，縮減了4.27%

巴菲特公司因爲蘋果股票暴跌造成了難以忽視的損失。2019年1月3日，蘋果公司股價在開盤後下跌7.5%。就在同一天，巴菲特公司伯克希爾的股票也下跌5.61%，市值損失約28億美元。

2018年四季度開始，蘋果公司股價一路暴跌，在3個多月時間裏最高跌去了36%，市值蒸發高達3962億美元。作爲蘋果第三大股東，巴菲特公司同樣損失慘重。伯克希爾公司的蘋果持倉價值從570億美元跌至不到400億美元，縮水超過170億美元。

蘋果股票暴跌的核心原因之一被認爲是因爲iPhone需求低迷——尤其是中國市場。蘋果公司2019年1月初大幅下調收入指引。這家科技巨頭將2019年的銷售預計下調爲840億美元，遠低於之前的930億-890億美元。

然而，巴菲特很可能不接受這種市場上流行的公司價值判斷邏輯。他曾在2018年5月接受CNBC採訪時，直言癡迷於計算近3個月的iPhone銷售量不是衡量蘋果公司價值的可靠辦法。

“沒有人會根據明年是否下雨來購買農場。你購買他是因爲你認爲這是一項10年到20年的良好投資。”巴菲特說。“我不關心蘋果下一季或者下一年的銷售額，我只關心數億個通過它生活的人。”

拋售蘋果背後，全美科技股恐慌

除了巴菲特公司伯克希爾，2018年四季度清倉或減持蘋果的頭部基金不在少數。

老虎全球管理公司清倉了手中的102萬股蘋果股票。另一個資本大鱷索羅斯管理基金也清倉了蘋果股票，其手中原本約有8.9萬股。同時對衝基金JanaPartners也減持蘋果超過60%。

截止到2019年2月19日提交的13F文件統計，有130家機構投資者清倉了蘋果，1179家投資機構減持了蘋果。其中有37家對衝基金清倉了蘋果，98家對衝基金減持了蘋果。

全美13F蘋果股票持倉市場變動統計（來源：WhaleWisdom）

事實上，蘋果失寵只是美國科技股市場焦慮蔓延的一個體現。2018年四季度，拋售科技股已經成爲了美國市場上機構投資者的集體選擇。

老虎全球管理公司的清倉名單前兩位爲蘋果102萬股、推特686萬股，減倉名單第一位則是亞馬遜，減持45.3萬股。索羅斯管理基金清倉了AMD、微軟、奈飛、阿里巴巴等科技龍頭公司的股票。全球知名對衝基金Renaissance Technologies也清倉了戴爾、微軟、IBM、思科等科技股票。

“別人貪婪時我恐懼，別人恐懼時我貪婪。”巴菲特的名言此時頗爲應景。恐慌蔓延下，正有逆勢而動者。

全球最大的對衝基金橋水基金則大幅加倉科技股，蘋果、Facebook和谷歌母公司Alphabet。三者的增持比例分別高達1147％，184.5％和163.5％。

那麼巴菲特自己呢？

事實上，一個關鍵因素容易被人們忽略。這一次出售蘋果股票的是伯克希爾公司旗下的另一位投資經理，而非巴菲特本人。伯克希爾表示，巴菲特依然沒有出售自己管理的任何蘋果股票。

在投資蘋果的邏輯判斷沒有發生變化的情況下，因爲短期股票走向就變動手中的持倉。這顯然不是巴菲特的風格。

不同於一般人對蘋果公司的看法，在巴菲特的投資地圖裏，蘋果公司不是科技股，而是消費股。“我想說，蘋果明顯有很多很多科技含量，但是蘋果產品在很大程度上也是消費品，有很強的消費品屬性。”巴菲特表示。

巴菲特選擇投資蘋果公司的邏輯目前沒有改變。他準確看到了蘋果產品在人們心中的地位。

巴菲特使用費雪的閒聊法調研蘋果：走出去，跟人閒聊，問的人越多越好——你覺得這家公司的產品怎麼樣？你用了之後感覺如何？巴菲特經常帶着曾孫子曾孫女去吃冰淇淋，孫輩還會再帶一些朋友來。他發現這些十幾歲的青少年人手一部iPhone，生活完全是圍繞蘋果手機。值得注意的是，他們中有人買了一部最新款iPhone之後，其他人都會一窩蜂地換成完全相同的產品。

巴菲特對蘋果的信心，來自其與“護城河理論”的吻合。巴菲特認爲作爲無形資產的品牌優勢是成功公司的重要護城河之一。藉助“護城河”，企業可以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佔據優勢地位，並且保持利潤的持續增長。特斯拉創始人馬斯克曾激烈地反對過巴菲特的“護城河”理論。但巴菲特則迴應，並非所有技術都能把利潤擠走，技術可能只是一些年輕孩子的夢想，但“護城河”卻非常寬和有用。

更何況，當蘋果公司股價下跌時，巴菲特顯得非常高興。巴菲特在2018年88歲生日這天，接受CNBC的採訪表示：“就個人來說，我很樂意見到蘋果股價下跌”。

他這樣解釋自己的行爲：“因爲蘋果公司會很快進行股票回購，事實上它也一直在這麼做。如果蘋果公司的股價跌了10%，這就意味着回購數量要超過10%，這就等於在說我的利息升了10%，所以我事實上得益於它的股價下跌。如果我有機會再調整一次投資組合，我會儘可能低價買入。”

儘管公司加入了這場科技股恐慌，但巴菲特沒有在拋售蘋果。按照他的投資邏輯，他仍然繼續看好蘋果，更很可能在蘋果下跌時買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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