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來源：棱鏡 作者 | 許文苗 編輯 | 楊顥

1月16日，格力電器（000651.SZ）2019年第一次臨時股東大會即將召開，董明珠的去留再次成爲焦點——這次臨時股東大會將決定她能否成功拿下董事會董事資格，進而直接影響其能否連任董事長職務。

過去7個月，“連任”問題是盤旋在董明珠頭頂上無法散去的話題，本該在2018年5月31日屆滿的格力董事會也已經“超期服役”七個月。

在此期間，“話題女王”還迎來了她職業生涯最大的“黑天鵝”事件：她個人投資入股的珠海銀隆新能源有限公司（簡稱“珠海銀隆”）爆出原董事長魏銀倉、原總裁孫國華涉嫌侵佔公司利益超過10億元。隨後魏銀倉方面迅速發起輿論攻防戰。魏銀倉不僅聲稱已對董明珠提起訴訟，還向騰訊《棱鏡》等媒體提供文件，用以說明董明珠入股珠海銀隆的資金大部分由格力經銷商體系經手。

這邊廂，董明珠也在爲自己的連任主動出擊造勢。2018年年底，董明珠在公開場合宣佈，格力電器在2018年的營業收入增長超過500億元（格力電器2017年的營收爲1482.86億元），整體營收將達到2000億元。隨後，格力電器發文2019年將拿出10億元預算成本，給格力全員加薪，估算下來員工平均月薪能增加1000元。董明珠甚至加碼，宣稱要“承包員工的通訊費”。

2019年初始，格力電器市場部向媒體發出了一份名爲“中國智能製造全產業鏈應用大會”的邀請函。這張將在1月18日召開的大會邀請函上，董明珠的個人職務仍然是“格力電器董事長”，出席這場智能製造產業大會的嘉賓還包括民生銀行董事長洪崎、中國聯通首席技術官傅強，以及廣東省領導和市領導。

這場延宕七個月之久的換屆，是以女強人的繼續掌舵收尾還是會爆出“黑天鵝”事件，一切答案都會在16號的股東大會上揭曉。不過，董明珠治下市場部在邀請函上體現的自信，可能已經預示了一切。

候選董事：三國同盟？

關於格力電器董事會爲何會“超期服役”7個月，格力方面一直沒有給出讓外界信服的答案。騰訊《棱鏡》向格力電器董祕望靖東諮詢原因，也未得到對方的迴應。

根據格力電器《公司章程》（2017年4月公佈）第4.6.8條以及第5.1.2條規定，公司董事會、監事會以及單獨或者合併持有公司3%以上股份的股東，有權提名董事、股東代表監事候選人；董事任期屆滿，可連選連任。

據此，佔股18.36%的第一大股東格力集團可以推薦四名格力電器董事候選人，佔股8.98%的第二大股東河北京海擔保投資有限公司可以推薦兩名董事席位。另外還有三名獨立董事候選人名額。

2019年元旦當晚，格力電器終於公佈了姍姍來遲的第十一屆董事會候選人名單。

根據公告，最大股東珠海格力集團有限公司推薦董明珠、黃輝、望靖東、張偉爲非獨立董事候選人；第二大股東河北京海擔保投資有限公司則推薦張軍督、郭書戰爲非獨立董事候選人。另外，公司第十屆董事會推薦劉姝威、邢子文、王曉華爲獨立董事候選人。

張軍督、郭書戰出自格力電器經銷商體系，而董明珠向來與經銷商關係密切。珠海銀隆大股東銀隆集團此前提供給騰訊《棱鏡》的一份書面材料顯示，董明珠此前入股珠海銀隆的10億資金，大部分就經由了格力的經銷商體系。不過，董明珠至今未對該書面材料有過迴應。

3名獨立董事候選人中，劉姝威曾經在朋友圈稱董明珠爲“閨蜜”，在董明珠個人投資銀隆、還擊寶能入侵等事件中，均表達過堅定支持態度。

由大股東格力集團推薦的董事候選人中，黃輝一度被外界視爲董明珠的“接班人”。公開資料顯示，黃輝是格力電器的“老人”，於1992年加入珠海格力電器股份有限公司；2000年8月至2014年5月，任格力電器副總裁；2017年8月30日舉行的格力電器董事會上，董明珠提名設立公司執行總裁一職，並由黃輝升任格力電器的執行總裁。

一位接近格力電器的企業高層人士認爲，聘任黃輝爲執行總裁，實際上就是董明珠爲了董事長和總裁職位調整做出提前佈局。屆時，董明珠將留任董事長一職，而總裁一職很可能由黃輝擔任。

2018年5月16日格力“再起航夢想盛典”晚會上，珠海市市委書記郭永航帶着珠海市四套領導班子（黨委、政府、人大、政協）前來捧場，並在發言中表示：希望年輕的董明珠帶領年輕的格力，繼續創造輝煌。這一發言被外界視爲，董明珠已經贏得了政府方面的認同。

“再起航夢想盛典”上的董明珠

家電產業資深觀察者劉步塵告訴騰訊《棱鏡》，隨着政府關係理順，尤其是得到最高層支持之後，董連任把握增大不少。目前看，已無懸念。

中小股東：不確定因素？

根據格力電器章程，董事由出席股東大會的半數股東投票通過，董事長由全體董事的過半數選舉產生。如果16日的臨時股東大會能夠通過上述候選董事的提案，那麼目前的董事牌面對於董明珠而言是大大利好。

這也意味着，她必須先要在16號的臨時股東大會上贏得中小股東的信任票。

格力中小股東“狙擊”董事會成員早有先例。2012年，珠海市國資委提名的董事周少強（時任珠海市國資委副主任兼黨委委員，調任格力集團總裁兼黨委書記）就因遭到中小股東聯手反對，僅獲得36.6%的同意票，沒有達到股東大會有效表決權股份總數的50%，因而落選了格力電器的董事席位。

除周少強外，當時包括董明珠在內的其他候選人支持率都在95%以上。彼時，格力集團直接控股格力電器18.22%，但是多家基金、投資機構合起來，持有格力電器的股權超過了18%。

缺乏家電行業背景經驗的周少強在當時未贏得機構股東和小股東們的信任。相反，隨着周少強的落選，數天之後，董明珠正式加冕，被任命爲格力電器的董事長，格力電器從此進入“董明珠時代”。

董明珠和中小股東也曾有過蜜月期。

自董明珠2012年就任董事長以來，格力的分紅力度不斷加大。2013年格力淨利潤74.46億元，現金分紅30.08億元，股利支付率40.4%；2014年，格力的股利支付率提高到63.31%，當年142.53億元淨利潤中90.24億元被用於分紅；進入2015年，雖然遭遇上市以來的營收、淨利同比雙下滑，但格力仍提高了分紅比例，股利支付率達到71.48%。

不過，經過六年相處，如今的中小股東是否還會成爲董明珠的盟友呢？

2016年格力電器臨時股東大會上，董明珠就因爲 “訓斥”前來參會的中小股東又一次成爲焦點。在該次會議上，格力電器擬130億元收購珠海銀隆新能源的議案因大股東格力集團的支持涉險通過，但配套募集資金的議案則被中小股東以過半數的反對投票否決。

“格力沒有虧待你們！我講這個話一點都不過分”、“你看看上市公司有哪幾個這樣給你們分紅的？”股東大會上，面對昔日盟友的“背叛”，董明珠向中小股東“發飆”。

目前，在格力電器股吧中，關於董明珠是否應該連任的討論聲不斷。支持者認爲，很難在資本市場上找到一家長期複合增長率如此高、效益好、分紅多的企業，“成績擺在這裏，不選她選誰？如果董明珠沒當選可惜了”。反對的觀點則認爲，“董明珠近兩年來推動130億收購銀隆，不明價格收購晶弘冰箱、格力與董明珠的個人投資企業關聯交易……董現在的狀態，充滿不確定性”。

騰訊《棱鏡》嘗試聯繫一位格力電器機構投資者發表其投票意向，不過截止發稿未得到其迴應。

企查查信息顯示，在格力電器的前十大股東中，第一大股東珠海格力集團（持股18.22%）和第二大股東河北京海擔保投資有限公司（持股8.91%）總共持股27.13%，另外，董明珠持股0.74%。如果已經贏得集團和經銷商體系的支持，且所有股東均到場投票的前提下，董明珠至少還要拿下22.13%的支持率才能贏得此次股東大會。

格力電器前十大股東

銀隆集團：最大的黑天鵝？

劉步塵告訴騰訊《棱鏡》，格力電器延期7個多月董事會改選，但並沒有給出延期如此之長的理由，也沒有給出相關解釋。外界一般認爲，董明珠當時自認無連任把握，延期是爲了爭取時間創造連任條件。

一種觀點認爲，如今的董明珠身兼兩個身份，一個是國有企業格力電器的董事長，一個是私營企業銀隆新能源的實際控制人，這兩個身份有衝突，並引發“到底爲誰看門”的議論，對董連任不利。

另一種觀點則認爲，大股東儘管曾經有意爲董明珠尋找接班人，但至今未有合適人選。

然而，在延期的這七個月中，格力電器營業額接近2000億元，珠海市四套領導班子捧場站臺，一系列事件出臺後，董明珠連任籌碼翻倍了。

但對於董明珠而言，目前最大的“黑天鵝”依舊來自銀隆集團。

2018年11月13日，珠海銀隆新能源股份有限公司通過官方微信發佈一篇長文，控訴公司原董事長魏銀倉、原總裁孫國華涉嫌通過不法手段，侵佔公司利益金額超過10億。

消息爆出之後，珠海銀隆的創始人魏銀倉立刻反擊，並順勢開啓了一場訴訟的攻防戰。他對騰訊《棱鏡》表示，起訴的原因是董明珠當初投資珠海銀隆的10億資金中有2.5億元來自於他，兩人矛盾公開化也是因爲這“2.5億元”。

魏銀倉與《棱鏡》的短信往來

珠海銀隆大股東銀隆集團提供給《棱鏡》的一份文件顯示：2017年2月15日，董明珠向銀隆集團借款10億元。兩天後（2月17日）格力的經銷商體系成員北京盛世恆興格力國際貿易有限公司和湖北盛世恆興格力國際貿易有限公司，在2017年分別向銀隆集團出借6億元和1.5億元。2018年8月，上述兩家公司將其持有的對銀隆集團的全部債務7.5億元轉讓給董明珠。

銀隆集團方面提供的文件

對於上述文件，格力電器和董明珠一直未公開置評。

但劉步塵對騰訊《棱鏡》表示，魏銀倉等人對董明珠的指控和起訴，在1月16日之前不會有結果，因此很難對1月16日格力電器董事會的改選造成實質性影響。

而珠海銀隆在官方微博發佈消息稱，媒體報道原董事長魏銀倉於2018年12月從香港前往美國，原總經理孫國華已被公安部門限制出境，經覈實情況屬實。騰訊《棱鏡》嘗試致電魏銀倉求證，但截至發稿無人接聽。

很難揣測董明珠在過去半年經歷了哪些心理波動。但是，銀隆事件後，一向以“鐵娘子”示人的董明珠近期卻流露出柔情一面。2018年年末《中國企業家》論壇上，董明珠動情懷念起去世的母親，並描述了一段2011年的故事：“當時我遇到巨大的困惑，就是格力電器究竟怎麼走？我該怎麼辦？我是堅持我的原則，和別人去鬥還是放棄……有一天夜裏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了我的媽媽……當時只記得我媽媽一句話，她說：‘你自己想好的事就要堅定地去幹！’我醒來以後渾身輕鬆了，就那一刻起，我就想無論遇到什麼樣的事情，只要你堅持原則，堅持是對的，你就要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