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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恶之教典》最后一页阖上时,是晚上九点多,一个人在宿舍时。尽管五月初的夜晚潮湿燠热,蛙鸣震耳,房门之外尽是区段考后学生毫不客气的激情嘶吼与大笑声,整栋宿舍由内而外灯火通明,我却反常地感到一股冷飕飕的,从脚底直窜而上。关上灯、锁上门后,总要一再回头确认背后暗处,没有一个拿著棕色猎枪、胸口鲜血汩汩流出、脸上挂著扭曲而僵硬笑容的英文老师,一边讲著无聊的英语双关冷笑话,一边填充著子弹......
 

老实说,个人觉得这部小说的剧情设定、叙事推进和爆点安排,都称不上是非常新颖别致,且部分杀人过程的描绘也偶尔让人觉得有点出戏,觉得不像是现实生活中有可能成立的事情。我觉得这部分算是小说的主要的败笔—要单纯只用文字表现出近在你我身边的切身恐惧感,是一件非常微妙而困难的事情,个人觉得在这部分,虽然可以看的出《恶之教典》不断试图用人物的过往来立体化角色性格,可是在叙事的细腻度上,贵志祐介的功力可能就不如吉田修一、 绫辻行人或史蒂芬金等人(也许会有些人不太同意就是了)

不过,《恶之教典》之所以让人读完后,还能留下极强的恐怖后劲,在于莲实圣司这个角色的成功—不像他周遭的人物那样只有单薄的形象,他汇集了鲜明立体的形象、完整交代的背景、和「怪物」般的超现实残忍,因此让人特别对这个谜样般的角色感到著迷。

关于莲实圣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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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说中,莲实圣司的邪恶本性必须追溯到他小时候。出生在高知识分子家庭的莲实,具有过人的智商,但是渐渐地,父母开始察觉到这个孩子似乎对他人的情感完全无法同理,并且以操弄别人的内心世界为乐。小说中提到了他幼稚园时期,就计划了一起缜密的「意外」,让苛薄的班级导师被他的笔尖「不经意」刺穿手掌,从此离开幼稚园教职。对我而言,这起事件令我发毛的程度,也许不下于他国中时杀害父母、甚至是最后的40人大屠杀。因为我发现,他父母对自己儿子有一点是看错了:莲实绝非对他人无法同理,他不过将同理用在了其他地方而已。

在《失控的同理心》一书中,曾经提到了认知的同理心和情感的同理心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举例来说,如果眼前有个孩子正在哭泣,认知的同理心指的是你能够知道这个孩子可能正处在悲伤的情绪;而情感的同理心则是指你因为看到了别人哭泣,自己也跟著感到难过。书中也提到,心理变态其实具有大多具有非常高的认知同理心,只是几乎没有情感同理。

读著小说,心里想到的一直是这件事。莲实圣司这个人物,确实颠覆了我们过往对于杀人犯冲动、粗暴的认知,他以一个反常冷静、思虑周延的样态出现,不为杀人本身的快感而杀,每一刀、每一颗子弹,都是利益权衡之后的精密盘算。对他而言,所谓的快感,应该是在校园里建立起自己的王国,用他那高的异常的认知同理为工具,操弄所有师生于股掌之间。于是为了这个长远的目标,他表现得超乎理性,简直就像是地按表操课的好学生一般,但是讽刺的是,他用极端理性的态度所欲完成的,却是像食欲、性欲、刺激感一般那么原始的人类欲望。

盘旋不去的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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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恶之教典》另一成功之处,就是小说中反复出现的两只乌鸦—雾尼和福金。

「杀死思考之后,记忆便紧紧跟著他不放。」莲实用精心布置的电极装置电死福金(思考)后,每次在他犯案时,雾尼(记忆)便会在沾满鲜血的杀戮之地上空盘旋,仿佛冷眼旁观的说著:「你在哪里做了什么,我全都知道。」

思考与记忆的象征并非凭空捏造,事实上,雾尼和福金是北欧神话中的两个乌鸦神,雾尼和福金的名字本身就分别代表了思考与记忆,这两只乌鸦在白天时会飞到人间到处探查,夜晚时则飞回奥丁的肩头上禀告消息。因此,这两只乌鸦仿佛也预示了莲实的犯行最终会被拆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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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杀死思考是什么意思,每个人可能都会有不一样的解读。我个人偏向认为,在莲实每一次杀人之前,都有能够思考「是否要杀」的机会,也就是良知跳出来踩煞车的机会,但是相对的每一次他选择杀人后,那如风中残烛一般的良知,就一点一点地被他杀死;而杀戮的记忆则越来越坚固,最终就像他改不掉的三便士谋杀口哨一样,成为一种习惯。

也许,莲实老师的良知并非一开始就不存在,而是伴随著一次次的喋血,被他自己给杀死的。

可怕的群众心理

在下集的校园屠杀中,最让伊森感到不寒而栗的叙述,除了贵志祐介用「点名簿打勾」这个老师的每日例行公事,变成每处决一位学生时,做记号确认的恐怖清点,另一个就是描述所有待宰羔羊在燠热的夏夜教室中,搭起屏障后,接近群体疯狂的群众心理。

平常的模范生,开始大声骂著脏话,指使其他同学用自杀式的行为,进行求救;丧失理智的学生,把赶快揪出歹徒的渴望,和对老师平日的厌恶搓揉在一块,集体丧心病狂式的用私刑处决了讨人厌的柴原老师;平日对莲实老师的盲目拥戴,阻止了所有理性思考的可能,导致了最终的悲剧。

人的自私和盲目,在危急时刻往往会被逼出来,即使捧著书的我们可以对他们的黑暗人性感到嫌恶,但是谁又知道碰到了同样状况,我们真的会像自己所想一样的大爱慈悲吗?

阅后所思—无爱的教育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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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看完本书后很少会有人特别去讨论,但是我从这本书中所勾勒的晨光高中,看到的是一个没有爱、没有热忱的教育现场。行政者只想要用低成本息事宁人,教师要嘛是压低身段,拉近和学生距离,做个受学生爱戴却从不纠正学生缺失的小丑,要嘛就是冷眼漠视、做完基本工作,钟声一响背起包包走人。

看著看著,其实心里也有些感慨,在我的求学生涯,当然没有遇到像小说中描述得如此糟糕的老师,但是一路走来,真的深深地感觉到基层教育对于学生想法的扼杀。当上头的老师从一开始就已经拒绝和你讨论是非对错时,学生未来又如何会想要去探究与怀疑这个世界呢?更甚者,就像是小说中描写的,学生和老师以对立关系,在作弊一事上,互相想办法斗智压过对方,老师做的不是和学生去讨论作弊的对错,而是用干扰电波阻挡学生传简讯,是否是本末倒置了?

当然,伊森也承认现在做老师真的非常辛苦,不能打不能骂,所以可能也知道那些热情耗损的老师们,对于如何教的挫折感所从而来,因此会觉得用权威式的命令可以更快速让学生接受到「正确」的观念。但是短期的速成,抹杀的却是学生从是非对错的一来一往辩驳中,培养的理性思辨力,而这难道不是教育最重要的目的吗?

希望有一天,走进小学教室中可以看到的是一个有点嘈杂混乱、却是学生能真的和老师好好说话的地方,老师不把学生的错误当成笑话,学生不将老师的话奉为圭臬,彼此尊重的小小论坛。可是我想,大概很难吧?(叹

结语

小说结末处,幸存者伶花担忧著莲实老师如果没有被判死刑,而只被关进监狱,以他的聪明才智,一定会想办法逃出监狱,逃狱之后必定会想尽办法猎杀两位幸存者,留下了开放的结局。不知道这是否隐含了贵志祐介本人对于死刑的一些看法呢?这我们也不得而知,不过据说作者创作《恶之教典》时,只是想要提醒读者,莲实圣司这样带著假面具的恶魔,可能和你我的生活没有想像中如此遥远,也许近在眼前,也许混在一群被视为「正常」的人之中。所以小说读起来,题材也相对浅白易懂、娱乐化。建议大家茶余饭后想要来点惊悚的调剂时,不妨抓起这本书读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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