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張婧

　　長沙銀行投資經理，看懂經濟寫作營第6期成員，看懂經濟特約作者

　　

　　一、借錢引發的風波

　　陽總是某銀行的高級信貸經理，最近他甚是爲難，因爲一個相熟的客戶又來找他放貸款，我們姑且稱這個客戶叫小唐吧。小唐是個私企老闆，前幾年國家經濟持續上行的時候，藉着祖國的東風他生意做得風聲水起，公司規模不斷擴大。爲了籌措資金，小唐結識了陽總。

　　陽總所在的銀行主要以服務民營小微企業爲主，那時候民營小微企業蓬勃發展，但借款的成本卻比國企要高，小唐的公司發展潛力非常好，看着這來勢洶洶的發展氣勢，陽總便爽快地爲小唐辦理了貸款的手續，於是兩人建立了非常好的關係。平時打球喫飯看電影完全不在話下，儼然一副親兄弟的趕腳。眼看小唐公司的規模轉眼就上了千億，需要的資金越來越多，兩人的聯繫也就越發頻繁，陽總還一度因爲小唐的關係獲得了公司年度最佳信貸經理的稱號，心裏別提有多開心了。

　　可是一晃幾年過去了，國內經濟開始下行，民企暴雷的、股權質押平倉的一大片，小唐的公司本來打算上市，現在也因爲經營惡化而擱淺了。受到下游企業佔款的影響，公司的回款效率越來越低嚴重影響了小唐公司的正常經營，於是小唐再次找到了陽總，希望這個好兄弟能在關鍵時刻幫助公司度過難關。陽總這下可爲難了，面對這多年的交情及之前小唐給自己帶來的榮譽，陽總實在覺得這個人情難以推脫，但眼見小唐的公司一年不如一年，萬一放出去的錢收不回來…

　　情急之下，聰明伶俐的陽總想出了一個法子。這小唐雖然做生意很厲害，但是未必懂得銀行貸款的門門道道，不如找個高深的理由忽悠一下，一來不影響二人的關係二來這也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啊。於是陽總對小唐非常“懇切”地說：“唐啊，不是我不幫你，是實在沒有辦法，最近領導說我們銀行資本金不夠了不能夠再發放貸款了，這實在是有點爲難啊。”小唐一聽心想，這放貸不是有錢就可以了嗎，跟資本金啥關係，於是他急忙問陽總：“啥是資本金？”

　　“這你有所不知啊，巴賽爾協議要求每個銀行都要有一定的錢來保證自己的安全。比如上次我們給你批了10個億貸款，那麼我們就需要爲這10個億額外留出1億的錢作爲保障，假如你還不了錢，那至少我們還留了1個億解決困難。”

　　陽總狡黠地朝小唐笑了笑，“當然，小唐你肯定是不會這樣做的啦，哈哈，我只是打個比方。”

　　小唐若有所思半信半疑地發了會呆，跟着繼續問道：“什麼是巴塞爾協議？”

　　“聽我慢慢給你道來。”

　　

　　二、巴塞爾協議的要求

　　陽總從冰箱裏拿了兩瓶可樂，一邊遞給小唐一邊說：“在1988年之前有銀行因爲風險事件而倒閉，引起了非常大的轟動，後來監管機構發現隨着銀行業務的發展，出現了越來越多的跨國銀行，但是每個國家對於銀行資本的要求均不一樣。有些高負債國家對銀行資本要求過於鬆懈，而且銀行通常使用會計方法去記錄交易的資產，而那些沒有記錄到報表中的表外資產便被遺漏在風險計算的範圍之外導致銀行的風險敞口被嚴重低估。於是在1988年，巴賽爾委員會制定了第一版巴賽爾準則，其中便對資本充足率做了硬性的規定，此外它要求銀行對於風險資產的計算不僅包括表內資產還包括表外資產，而這一要求一直延續至今。”

　　表1 各版巴賽爾協議對資本要求的對比

　　資料來源：FRM官方教材

　　陽總停了停，咕嚕咕嚕喝了幾口可樂繼續說道：“我們目前使用的最新版巴III其實是最嚴厲的一版了，這個巴賽爾協議III把商業銀行的權益資本充足率由之前的2%上調到7%，核心資本充足率由4%上調到8.5%，總資本充足率由8%上調到10.5%，此外還可能計提不高於2.5%的反週期準備資本，這樣一來商業銀行的資本壓力比原來大多了，所以你看，不是我不願意借錢給你，是真的無能爲力呀。”陽總越說越委屈了。

　　“想不到你們銀行還有那麼多條條框框，什麼核心資本充足率我是聽不懂了，不過我開始有點理解你的苦衷了，一開始我還以爲你不願意借給我呢，哈哈哈！”

　　隨即陽總從抽屜裏抽出一張寫滿數字的紙遞給小唐，“這是我們新來的實習生之前做的研究報告，關於商業銀行資本研究的，不過我們國家對於商業銀行資本的要求與巴賽爾協議有一些不同，在巴賽爾協議的框架下我們將資本分爲核心一級資本、其他一級資本同二級資本(見表4)。對於核心一級資本的要求比巴賽爾還要高，加上儲備資本後，核心一級資本充足率要達到7.5%，一級資本同總資本充足率還是8.5%和10.5%，但對於特別重要的銀行核心一級資本充足率還要再高1%，這就是說部分大銀行最低的資本充足率要達到11.5%。銀行現在面臨着非常大的資本補充問題，沒有資本就不能發放貸款，所以我們也是很爲難的呀！”

　　“哎，陽總你剛纔說銀行的核心資本充足率要在7.5%以上，我看這個表裏的銀行都是滿足的啊，爲什麼還是不能發放貸款？”

　　“哦，是麼，我看看…確實是的也”陽總思索了一下傻笑道,“是這樣的，銀行發放貸款除了要滿足最低的資本要求之外，還要滿足人民銀行的額度要求。人民銀行給每家銀行都規定相應的額度，滿了就不能放貸款了。”

　　“哎，好吧，我看這次是懸了。”小唐越說越覺得喪氣。

　　最近幾年民營企業經營普遍不大好，不單小唐本人還有其他和小唐打過交道的民營企業家都說借款很難，大家最近都在忙着籌錢。

　　“不過除了貸款或許你可以考慮用票據的形式去融資。”

　　“票據就不需要資本金了嗎？”小唐又抱有一絲期待。

　　“其實也需要,但不需要那麼多。”

　　“那既然銀行那麼缺資本，爲什麼不去補充資本金呢？你看我們一起做生意的弟兄都非常缺錢，就算利息高一點我們也願意借啊，銀行也能有錢賺呀，這難道不是一舉兩得的事情？”

　　表2 部分上市銀行資本充足率一覽表(截止2018年9月30日)

　　數據來源：wind

　　

　　三、我國商業銀行補充資本的方式

　　陽總打開手機新聞遞給小唐，上面顯示：2019年1月25日中國銀行以4.5%的利率成功發行第一單永續債，發行金額400億；2月11日國務院常務會議明確支持商業銀行多渠道補充資本金，要求提高永續債發行審批效率、降低優先股和可轉債等准入門檻並允許符合條件的銀行同時發行多種資本補充工具，此外引入長期投資者參與銀行資本擴充；2月20日中國人民銀行開展了首次央行票據互換（CBS）操作，費率爲0.25%，操作量爲15億元，期限1年。目的是爲提升銀行永續債的市場流動性，支持銀行發行永續債補充資本，增強金融支持實體經濟的能力。

　　“什麼是永續債？”好學的小唐又開始發問。

　　“簡單的說，永續債就是介於股票和一般債券之間的一種特別的債券，它規定發行人可以在一些特殊時期不還錢，因此買債券的人可能變成股東而不再是債權人。這次中國銀行發行的永續債有些不同，其中最厲害的一條就是剛纔說的如果中國銀行的核心一級資本充足率在5.125%以下，那麼中國銀行就不用還錢給買債券的人了，這樣就可以保證中國銀行不會存在倒閉的風險。”

　　表3 中國銀行永續債特殊條款

　　資料來源：中國銀行股份有限公司2019 年無固定期限資本債券（第一期）募集說明書

　　“有可能不還錢！那爲什麼還有人買？”小唐一臉驚異。

　　“當然，爲了讓大家積極購買這個債券，人民銀行也給了投資者一些好處啊。就比如人民銀行最近推出了央行票據互換工具這樣一個新玩意，讓買了中國銀行永續債的機構可以有權換取人行發行的央票。這些機構用換來的央票再做抵押再去問別的機構借錢，這樣便可以提高購買永續債機構的借錢能力了。”

　　“那什麼又是央票？”

　　陽總長籲一口氣心想，爲了忽悠不給他放貸款還要解釋那麼多事，真是挖了個大坑給自己跳。“央票就是中央銀行發行的一種債券，自從2003年開始我們國家加入了WTO，於是外國人買我們產品的錢源源不斷進入我們銀行體系，那時候錢實在是太多了，人民銀行爲了回籠貨幣因此發明瞭央票讓大家都來買於是便可以減少市面上的錢。但是由於現在已經沒有大量的錢進入市面了，所以這個央行票據互換中所涉及的央票和之前不一樣了。這裏的央票只是名義上的，並不需要大家實際花錢來買，因此跟錢其實沒有關係。”

　　表4 我國商業銀行資本補充方式

　　資料來源：光大證券研究所、商業銀行資本管理辦法(試行)

　　“我看你的這些新聞都是最近發生的事情，難道除了這個永續債我們國家的銀行之前沒有其他可以補充資本的方式嗎？”小唐一如既往認真發問。

　　“當然是有的，但這跟銀行資本分類又扯上關係了。”陽總喘了一口粗氣，“我們熟悉的定增、配股以及新股發行和可轉債是屬於補充核心一級資本的工具，而我們常見的二級資本債券和混合資本債券是屬於補充二級資本的工具。補充其他一級資本的工具除了永續債之外只有優先股了，而優先股的發行場所是在交易所，能投資的人畢竟沒有那麼多，爲了補充銀行間工具的不足以及擴大購買的羣體，這次特地提出了永續債的發行，這會你該懂了吧，這還是跟優化資本結構有關係。”

　　“哎呀，你把我搞糊塗了，什麼永續債、二級資本債、混合資本債，不懂不懂啊！”

　　“不然我們下次再說吧，口水都講幹了…”

　　“不行不行，我要搞清楚裏面的門道，以後好去借錢。”

　　無可奈何+苦笑。“這些個債券其實最主要的區別還是受償順位的不同。你知道債權在股權之前受償對吧，那同樣是債券其實也分先後順序。總體說來次級債>混合資本債>永續債。”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感謝陽總的耐心解答，今天真是受益匪淺。”

　　呵呵。

　　表5 部分資本工具的主要區別

　　

　　四、結尾

　　“看來今天這個錢是暫時借不到了，陽總你覺得還能有其他途徑嗎？”

　　“目前這個市場確實借錢很不容易啊，不然這樣吧，你先去問問別家銀行看看他們怎麼說，如果我們這邊有了新的消息我立刻通知你，最近上面出了好多政策要求我們要大力扶持民營企業，如果有了消息我第一時間通知你。”

　　“那真是太感謝你了。哎喲這時間不早了啊，你趕緊去喫飯吧我就不打擾了。”

　　“哪裏哪裏，有空常聯繫，有消息我會告訴你的，放心吧。”

　　“好的好的。”

　　關上門，陽總露出了意味深長的一笑。

　　

　　五、番外篇

　　那日中午，陽光正好，好學的陽總隨手打開最新出爐的SHBC財務報表，當查閱到資本一欄時，他瞬間被那幾行陌生的資本補充項所吸引：永久後償貸款、有期後償債務、物業重估儲備…

　　他心想，我要好好學習一下國外銀行的資本補充方式，說不定以後能夠大有所爲。於是他陸續找到了幾家國外大型商業銀行的報表，仔細認真地閱讀起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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