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互聯網誕生之日起,網絡犯罪就隨之出現了。

  最近,BBC採訪了一位在互聯網中自發打擊網絡犯罪的天才程序員,一個在黑暗中踽踽獨行的俠客。

  互聯網時代各種病毒、勒索軟件層出不窮,讓人防不勝防,很多人、企業甚至政府都會中招。

  比如說這位英國約克郡的攝影師,他熬夜熬到頭禿地給他最新一組結婚照做最後調色,馬上就要給心心念念等着的新婚客戶了。

  結果,就在一瞬間,他電腦屏幕上的一切都變了。不光是照片,他所有的作品、郵件和發票都不見了。

  再比如說,這位美國德克薩斯州一所學校的校長,她的電腦也像那位攝影師一樣,“刷”一下什麼都沒了。

  她想到自己給學校制定的詳細、長期的財務計劃,學校裏花了幾個月的時間、投入了巨大的投資來規劃未來,這一下都沒了。

  而對於香港一家大公司的高級經理來說,看到電腦屏幕上出現的那張贖金便條的時候,他是真的慌了。

  他聽說過這種電腦病毒,也知道它有多危險,但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會中招,他慌了,因爲丟失的文件足以讓他丟掉工作。

  勒索軟件對於現在這個互聯網時代的人們來說,真的很討厭。

  這種軟件病毒,它不會在你不知道的情況下,神不知鬼不覺地從你賬戶裏偷錢,而是給你把電腦控制了,把你電腦裏的文件都打亂,然後提贖金。付給黑客幾千、甚至幾萬塊錢,他們纔會給你把文件恢復了。

  不過,以上的三位受害者,他們都沒有交贖金,他們的工作也恢復了。

  因爲有一個人幫他們破解了這種病毒。

  他就是BBC的採訪對象—Fabian Wosar,一個付出了巨大的個人代價去幫助那些勒索軟件受害者們的天才程序員。

  被Fabian幫助過的一位插畫師畫出的想象中的他

  被他解救了的網友自然是非常感謝他,但被他觸犯了既得利益的網絡罪犯們,對他就是恨之入骨了。

  他收到每一條表示感謝的信息,基本上就會有更多來自憎恨他的網絡罪犯們對他進行辱罵的信息。

  有多恨呢?

  恨到要把對他的辱罵埋進他們的病毒代碼裏。

  大概在一年前,在Fabian某一次掃視屏幕、打算找一下破解勒索軟件的線索時,他被攔住了,等他仔細看那些代碼,裏面最顯眼的是用醒目的綠色字母寫着的,對Fabian指名道姓的辱罵。

  他一個人到底有多大的能量,能讓惡意軟件犯罪者們這麼視他爲眼中釘?

  作爲Emsisoft惡意軟件實驗室的首席技術官兼惡意軟件研究實驗室的負責人,他確實有這樣的能量。

  Emsisoft是一家網絡安全公司,他們通過尋找勒索軟件中的漏洞,創建反勒索軟件程序,他們通常會免費提供這些程序。

  受害者只需要下載他爲每一種病毒製作的工具,按照指示一步一步來,就可以取回丟失的文件。

  而這樣的代價也是巨大的,他們整個公司被盯上的同時,網絡罪犯們的復仇對象集中到了一個人—也就是他們的負責人Fabian的身上。

  Fabian說,

  “我們一直都不是很清楚跟我們打交道的是誰。但是以我的猜測,在過去的幾年裏,我們差不多已經惹惱或者惹怒了大概有100個不同的網絡團夥。”

  對外行人來說可能很難一眼捕捉到,在無窮無盡的代碼裏,很多人都在辱罵、嘲笑Fabian,目的很明顯就是爲了泄憤

  而這種“你破我的代碼、我就在代碼裏罵你全家”的行爲在Fabian看來又是什麼感受呢?

  “我挺震驚的,但我也有一種真正的自豪感。說實話,有點自大的感覺,感覺真挺好的,很明顯程序員被我惹得很生氣。”

  “他們花了時間和精力寫了一條消息,知道我很有可能會看到它,這很明顯說明我把他們給激怒了。知道我自己的工作能惹惱一些非常惡劣的網絡犯罪團夥,對我來說,還挺激勵的。”

  這種反饋是激勵他工作的一個因素,但更大的因素來自他自身對於網絡的熱愛。

  從7歲玩爸爸的辦公電腦開始,他就發現自己對電腦充滿了熱情。但作爲前東德一個貧困家庭裏的孩子,追尋夢想只能靠他自己

  他花了三年撿垃圾,收集可回收的瓶瓶罐罐,然後賣掉,準備攢錢買電腦。錢攢了三年,10歲時,他終於有足夠的錢買電腦,而當他的電腦染上第一個電腦病毒時,他的熱情被整個點燃了。

  “這種病毒叫 TEQUILA-B,它整個全方位地把我的電腦系統搞崩潰了,而我完全對這種出現的新情況着迷了。

  我去了一個圖書館,他們有幾本關於電腦病毒的書,我整個都沉浸在裏面,廢寢忘食地研讀,開始寫我自己的殺毒程序。”

  14歲的時候,他就已經成了全城有名的電腦問題專家,而且他不是小打小鬧,他還攢夠了錢,給家裏在更好的環境裏買了一套更好的房子。

  18歲,在沒有任何正規教育或訓練的情況下,他加入了網絡安全公司Emsisoft。

  在這裏,他正式在全行業裏打響了自己的名號,成爲了行業裏最好的勒索軟件專家之一。

  這一切的成就不只是因爲他天才,更因爲他廢寢忘食的熱愛。網絡上的他是所向披靡的專家,而生活中的他,是一個社恐遊戲宅

  他家裏基本上沒有任何裝飾,牆上沒有掛畫,沒有檯燈,沒有綠植,簡單得就像是個樣板房。

  書架上除了一堆任天堂遊戲和一些電腦編碼手冊之外,其他的什麼都沒有。

  他幾乎從不出門,他在樓上辦公室工作的時候,98%的時間都是呆在家裏的。

  “我是那種如果沒有出門的理由,那我就不出門的人。”

  “除非迫不得已,否則我是真的不願意出門。我幾乎買東西都是網購,所有東西都是送貨上門的。

  我真的不喜歡周圍有太多東西,因爲我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工作上了。”

  他把家裏最小的房間佈置成他的辦公室,這裏就像是他的堡壘一樣。只要拉上窗簾,他就可以隔絕於現實世界,在網絡世界裏自由自在地大殺四方。

  當他“進入狀態”的時候,就像進入到一種自我的結界裏,感覺不到外部的世界,也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整個人都集中在屏幕上的代碼上。

  示意圖

  有一次,他連續工作了35個小時,工作的過程中身體不知不覺地就睡着了,醒來發現臉上都是鍵盤印。

  憑藉他的技能和知名度,他可以選擇成爲網絡世界最知名的人物之一。相反,他把自己隱匿在人羣裏,只爲了可以安全地以祕密身份繼續幫助更多人破解勒索軟件。

  他的工資很高,但他的物慾很低。

  在他家裏,幾乎什麼奢侈的東西都沒有,相比起普通人家來可能還要更簡樸。

  “我不怎麼花錢,我喜歡在網上玩桌遊,這個不怎麼花錢。我會把很多錢寄給我姐姐,她有一個女兒,我想確保她有她所需要的一切。”

  他有能力選擇世俗眼中更好的生活,憑藉自己的技術成爲行業最知名的人物,但他卻選擇了隱匿自己,走上一條孤獨又危險的路。

  大約一年前,他偶然間發現了一條被隱藏起來的信息,區別於大多數發給他的辱罵信息,這條信息裏的內容是非常私人的。

  這樣的信息他無法忽視,不是因爲被說“胖”傷害了他的感情,而是真的有網絡犯罪者掌握了他的私人信息

  有人在處心積慮地找關於他的一切信息。

  到目前爲止,除了他的名字,他對一切都保密。

  甚至就連他的老闆和同事都不知道他的一些具體信息,但顯然,這些網絡犯罪者已經在網絡上跟蹤他,將他重重包圍。在看到這條信息之後,Fabian徹徹底底地搜索了自己的社交媒體賬號和在網絡論壇上的發言,找跟他外貌有關的任何照片或者資料。

  最後他發現,幾年前,在他刪掉的一條推特里提到了生酮飲食。

  “就是在那個時候,我立馬刪掉了所有我的出生日期之類的信息,不留下任何線索。

  當時我就在想,我一定得馬上離開德國,在那兒你只要有一丁點信息,就可以很輕易地找到你的地址。”

  “這真的很恐怖,我倒不是覺得他們會殺了我,但這些犯罪者是高度危險的。我知道他們能掙多少錢,對他們來說,花個一兩萬美元僱個人來把我打得半死都不算事兒。”

  “很快我就搬到了英國,在這兒你可以躲起來,不會有註冊之類的東西,我完全可以匿名。”

  在他同意BBC記者採訪他的時候,他就已經打定主意要離開他現在住的地區了,下一次要去哪裏他誰也沒告訴。

  他是個年輕的天才,也是一個孤獨的勇士。

  在浩大的網絡世界裏披荊斬棘,維護正義,在現實世界裏承受威脅默默生活,只爲了幫助那些勒索軟件的受害者。

  他本可以輕易功成名就,卻選擇了這樣一條無名祕密的路,這條路上荊棘叢生、危機四伏,但他只無懼地斬斷荊棘,大步朝前走,像一個橫刀立馬的俠客,在網絡世界裏斬盡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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