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聖玄法師

  首發丨騰訊佛學

  當一位偶像在媒體上爆紅以後,許多追星的“親媽粉”、“女友粉”、“姐姐粉”開始追逐這些鎂光燈下的少男少女,爲他陶醉,爲他花錢,爲他刷票,爲他“南征北戰”……

  偶像一個小動作,甚至臉上的褶子都能賺足感動的眼淚,能讓人懷疑自己進了“誇誇羣”。不準有任何人說偶像的壞話,不然一定傾巢出動把他揪出來罵到懷疑人生,這樣的事已經成爲了社交網絡上的常態。

  飯圈,也就是追星族(fans,諧音“飯”)的圈子,越來越成爲許多人眼中的“莫名其妙”和“不可理喻”的代名詞。

  無疑,少年兒童消費水平的提高,直接促成了飯圈文化成爲一股“異軍突起”的潮流,但在我的印象中,許多生活中與網絡上的“00後”理智而包容。當然,他們也更願意爲自己的興趣付費。

  而“飯圈文化”的擁躉們,爲了作品稀少、靠販賣“人物設定”的偶像,進行一輪又一輪的網絡霸凌,實在讓人不得不感嘆,現在的網絡暴力緣何如此嚴重?

  造夢偶像的“誇誇羣”

  恐怕任何一個心智正常的人都會意識到,現實是缺憾、不圓滿的。這個造夢產業下的偶像,更不過是一個夢幻泡影,但爲什麼一進飯圈,就好像進了“誇誇羣”?

  這恐怕與飯圈的自我認同有着天然的關係。進入飯圈,就成爲了偶像的投資者,粉絲所做的並不一定是對現有偶像的欣賞,更是助力偶像成爲更好的人。在這樣的自我認同感之下,飯圈吸引了許多需要成就感與歸屬感的少年。

  這時候,理智與審慎的生活態度,就被封閉化和同質化的“造夢工廠”所傾軋,這更像是一個狂熱的宗教。正如勒龐在《烏合之衆》對這種“宗教情感”的分析——

  這種感情有着十分簡單的特點,比如對想象中的某個高高在上者的崇拜,對生命賴以存在的某種力量的畏懼,盲目服從它的命令,沒有能力對其信條展開討論,傳播這種信條的願望,傾向於把不接受它們的任何人視爲仇敵。

  這種感情所涉及的不管是一個看不見的神,一具木頭或石頭偶像,還是某個英雄或政治觀念,只要它具有上述特點,它便總是有着宗教的本質。

  勒龐並不知道,其實許多宗教並非是封閉而排外的。

  當我決心皈依佛門的時候,正是被佛陀的自信所折服,佛說:

  比丘與智者,當善觀我語,

  如煉截磨金,信受非唯敬。

  ——不論是出家的比丘,還是世間的智者,都要對佛說的話善加觀察,才能信受,正如考驗真金,要經過火煉、刀截、石磨,而不僅僅是憑藉着對佛的信仰與恭敬而已。

  居然有一個宗教的創始人會鼓勵別人自己的話懷疑驗證?就這份魄力,我就信他,大不了以後就算髮現他說的不對,再不信了,他肯定也不會生氣。

  然而,在對經典的學習思惟中,我卻對佛的言教,越來越心悅誠服,一條道走到了今天。可惜的是,我的心智水平還是捉襟見肘。

  相比於對“實相”的追求而言,那比“誇誇羣”還誇張的追星熱情,真的只能唬一唬心力脆弱的孩子了。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記載,一位外道論師前來那爛陀寺挑戰,寫下四十條論點,可是被玄奘大師駁斥得啞口無言,心悅誠服地到了寺裏,做玄奘大師的僕從,侍奉他的起居。

  但玄奘大師在披讀時人所寫的著作時,對其中有不明白的地方,便虛心地請教這位僕從,僕從告訴他,自己曾聽人講述這部論著,達五遍之多。

  玄奘大師大喜,請他爲自己講授。

  可這位僕從因爲自己曾論敗,更顧及自己僕從的身份,一再推辭。

  可玄奘大師還是虛心地請教他:“這部論著並非出自我所學的宗派,有不明白的很正常,您不必掛慮。”

  這位僕從被玄奘大師對求知熱情所感動,答應爲他解惑,卻因爲擔心“向僕從學法,恐怕玷污了大師的令名”,堅持要在夜晚再與玄奘大師教授論義。

  這是在一千四百多年前,學風嚴謹的“綜合性學府”裏,一代人對真理的追求熱忱,遠遠超越了對偶像的迷戀、宗派的門戶之見、自我視野的封閉。

  正如《大智度論》對“佛法大海”的描述——“信爲能入,智爲能度”——追求實相,經過審慎抉擇的信心是入門鑰匙,而要想真正獲益,則仰賴於智慧的錘鍊,不是靠自我陶醉地“誇誇”就“歲月靜好”了。

  當代高僧聖嚴長老有一句名言——“提升人品質,建設人間淨土。”

  人的品質包括許多的維度,正如一個人的智識,涵蓋了他的視野、心胸、覺察力、意志力、行動力……

  真正有魅力的智者,他所期待的追隨者,一定不是自己的“粉絲”和“尬吹”,而是能夠提升自身品質的建設者。

  黨同伐異的“烏合之衆”

  據學者研究,粉絲對偶像的“寵溺”,實則是在偶像身上寄寓着對“美好”的幻象。理想總是美好的,有一個“完美”的對象作爲生活的鼓勵,成爲了大多數人甘願一飲而盡的“心靈雞湯”。

  爲了維護這份美好,一位“偶像”的粉絲團,可以四處扎人、肆意謾罵,用上許多讓人瞠目結舌的詞彙。豈非與“粉絲”們“圈地自萌”、自我鼓勵的初衷背道而馳?讓人想起《烏合之衆》裏的話:

  羣體感情的狂暴,尤其是在異質性羣體中間,又會因責任感的徹底消失而強化。

  意識到肯定不會受到懲罰——而且人數越多,這一點就越是肯定——以及因爲人多勢衆而一時產生的力量感,會使羣體表現出一些孤立的個人不可能有的情緒和行動。

  在羣體中間,傻瓜,低能兒和心懷妒忌的人,擺脫了自己卑微無能的感覺,會感覺到一種殘忍,短暫但又巨大的力量。

  儘管勒龐的話並不盡公允,但他指出了“飯圈”黨同伐異的“底氣”所在。這種“羣體的情緒和行動”在真正的生活品質面前,成爲了最堅韌的“窗戶紙”。

  馬鳴菩薩《大莊嚴論經卷四》中記載了一則有趣的故事:

  在印度,佛教僧團的比丘與婆羅門教的修行人常常相遇,一次,一位年輕的比丘見到一位裸形婆羅門,奉行裸露身體、修苦行的教義,不禁笑了起來,譏諷他“不知慚愧”。

  恰巧那位裸形婆羅門聽聞過一些佛法的道理,便反脣相譏:“法師,您可別以出家的身份自視甚高,來輕慢欺人。要知道,從你們佛教的教理來說,您就算有這一身出家人的形貌,也不意味這您就可以斷煩惱。如果您不能斷除煩惱,淪落在這生死苦海里,沉浮漂泊,說不定未來生中也會成爲我們裸形的修行人呢,有什麼好笑的?”

  那位婆羅門接着又說:“您呀,還笑話我不知慚愧?啥叫慚愧?不落入種種的惡見,不落入種種的惡念,纔算真正生起慚愧之心。你絕對還沒有證得聖果,在這生死大苦之中,如同兜羅樹的花兒一般,隨着業力的狂風飄來飄去,還是笑笑您自己吧!哪還有功夫來笑話別人!要不您就掂量掂量,您來生能投生到哪一道中?就算現在您看起來還像模像樣,只不過是煩惱的火種被暫時掩蓋起來,無明的種子在您的心中根深蒂固,您就自身難保咯!還來笑話我不知慚愧?”

  當時這位年輕比丘的同伴們聽了,都驚訝於這位裸形外道竟然如此瞭解佛法,默而不語。

  有一位長老比丘,居然“胳膊肘向外拐”,對這位裸形外道的話大加讚賞:“能斷除煩惱之人則爲真慚愧者。如果說不降伏煩惱也能稱作比丘的話,那隨便什麼人,只要把頭髮剃光豈不都是比丘了?就算是嬉笑逗樂的人剃除頭髮,也並不能成爲比丘。要知道,只有真正證悟四聖諦的人才是真正的沙門。正如經中所言,‘不見四諦,邪正不定;邪正不定,所見錯謬’。所以隨佛出家,要勤修四聖諦,只有真正見道才能永離邪道。”

  比起追星,提升人的品質“真是累”,需要時時慚愧自省,但凡有稍微的自恃而驕,還會被“內外夾擊”!但這不正是追求真正的“美好”品質,所值得的堅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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