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鼻樑上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鏡,一雙深邃靈動的眼睛藏了進去,一襲白衣之下,裹着藍手套的雙手左右檢視屍體,這便是學醫五年,還沒來得及穿上白大褂,就又扎頭學了兩年法醫的冬冰。

  作爲負責技術偵查的刑警,法醫主要負責勘查各種命案現場;對民事及刑事案件中涉及法律事件的人身進行損傷、勞動能力、性別、性機能、精神狀態等鑑定;檢驗和鑑定同犯罪有關的法醫DNA物證;通過毒物分析(藥物分析)、毒理學(藥理學)等分析化學的手段,檢測投毒案件中毒物的種類及化學結構;對醫療糾紛案件進行鑑定、分清責任性質;評估鑑定醫療費用合理性;生物識別等。法醫冬冰主要負責命案的現場勘查、人身傷情鑑定、物證提取及處理工作。

  死亡分爲正常死亡與非正常死亡。正常死亡的屍體鑑定處理等已移交至醫院等衛生系統,而法醫負責的非正常死亡屍體鑑定主要分爲意外、自殺、他殺三大類。

  現場勘查作爲偵查破案的重要環節,貫穿於整個偵查活動的始終,法醫在其中的作用不可被忽略。不同性質的死亡,現場會有很大的差別,出勘現場時,確定死因、判斷死亡方式是法醫的首要職責。

  爲了劃定作案時間、提供偵查範圍,推斷死亡時間是法醫的下一步工作。判斷致傷物、作案工具,以及特殊工具的獲得和使用、符合調查範圍的人羣等都是法醫工作中可提供給後續偵查的重要信息。

  與普通的刑事偵查思路不同的是,前者注重“發散思維”,想到什麼就得偵查什麼,任何可聯想到的人與物都要去一一偵查,若無排除則都有嫌疑;

  而法醫則注重“現有線索的串聯”,看到什麼纔去偵查什麼。法醫在死亡現場主要先感受作案現場的環境與氛圍,這是後續串聯線索、還原死亡過程的重要組成部分。

  而隨行至勘查現場的,還有痕跡、照相、文檢、DNA、理化等,由於客觀條件的限制,法醫的現場勘查並不能太深入,但現場照相彌補了這一缺陷。

  出勘現場中,法醫會根據偵查需要,讓拍攝人員多方面地拍照留證,在重點部位從不同大小、角度拍照留證,這些是後續回到辦公室的重點偵查證據。

  電腦打開以後,面對大量的現場照片,冬冰需要來來回回不停地放大縮小,通過同一部位的不同角度研究細節,以此獲取在現場無法得出的線索。

  隨後法醫們會專門召開技術方面的案件研究分析會,將各自所得的線索合並彙總、一一串聯以後,可以還原至少80%的死亡過程,犯罪嫌疑人的基本形象也能被刻畫出來。

  “幹了這麼多年,屍體看得越多,心裏卻更沒底兒了。”說到這,冬冰眉頭緊鎖。

  這倒不是因爲自信不足,而是因爲十三年來,法醫冬冰的經驗越豐富,對這份工作就愈加敬畏,生怕自己錯過了什麼線索從而導致誤判,於是每一次的研判都比上一次要更加地認真和細緻。

  秉着這樣的專業心,冬冰破了一宗差點被錯認爲疾病死亡的他殺案件。

  2012年9月15日,早上五點多,天剛矇矇亮,一公園內發現了一具女屍。

  通常,作案者會選擇在人少、隱蔽的時間地點作案,而早上五點多的公園正是清潔工們開始工作、老人們出來晨練的時間,而且屍體體表並無外傷,更沒有與人打鬥的痕跡,皮下也無出血,在場的人便都以爲是因疾病猝死。

  而冬冰蹲下檢查屍體後,發現死者的窒息徵象比普通猝死更爲明顯一點,如果是窒息死亡,那麼這是一起非正常死亡案件。他馬上告訴偵辦人員,這也許是一起隱形殺人案件。

  確定爲非正常死亡後,冬冰馬上開始偵查是爲何窒息死亡。

  食物堵塞了呼吸道?不對,死者的手上、呼吸道里、周圍環境沒有任何食物,這不是一起意外。

  被掐脖子了?被捂嘴了?那這可是一起他殺案!

  勘查發現,死者嘴部有不太明顯的印痕,而頸部的印痕更明顯一點,冬冰將屍體冷凍以後,死者被掐頸的受力處印痕更加明顯,他認爲這是一起他殺案件。

  將屍體解剖後,冬冰發現死者舌骨骨折,他的判斷被印證了!

  隨後,根據死者身上不是很講究的衣着、裝飾,冬冰認爲死者生前生活檔次較低,應該是生活在城中村的居民,而案發公園的邊上正好有城中村,這便爲偵查人員劃定了偵查範圍,冬冰辦案民警重點排查城中村,再根據受害者的社會關係鋪開偵查網。最終,警方在24小時內成功抓捕了因情殺人的作案者。

  隨着科技的發展,警方的偵查手段也更發達,視頻警察、網警等大大縮減了案件偵辦的時間成本和人力物力,但還有一些地方因客觀條件的束縛,仍需要靠法醫的“純技術”偵查。

  曾經,某公園內發生了一起命案,死者是一名50多歲的女子,現場沒有目擊者,外圍的監控所涉及的人又太多,偵查難度極大。這時,法醫的技術偵查是支撐整個案件偵查的突破口。

  到達現場以後,法醫冬冰在死者脖頸處發現了明顯的掐痕,另外,死者身上還有被性侵的痕跡,冬冰確定這是一起他殺導致的窒息死亡案件,立馬提取精斑送檢,連夜得出了結果,比對DNA庫,鎖定了嫌疑人。

  還原現場的作案過程時,他斷定嫌疑人搶劫未遂,便將受害人拖入樹林實施性侵,之後纔將受害人掐死。在這期間,冬冰根據現場情況刻畫了犯罪嫌疑人的形象,他認爲作案人是一個未婚的青壯年,其生活條件艱苦,連手機也沒有,甚至還有前科。

  偵辦民警根據冬冰提供的線索,很快便將嫌疑人捉拿歸案,在審訊過程中,嫌疑人交代的一切都與冬冰的判斷一一吻合,就連在什麼地方、用什麼姿勢和具體的侵害動作都與冬冰的判斷一模一樣。經過調查,嫌疑人確有前科,之前侵犯過小女孩的嫌疑人剛剛刑滿釋放,便又重新被送進了監獄。

  給法醫工作帶來震撼的不一定是現場,死亡的慘狀也許遠遠不及案件背後的人心可怖,這些案件讓他們看見的社會百態和人情冷暖,更加堅定了他們“明辨是非曲折、唯證據說話”的初心。

  從死者身上得到的知識可以造福活人,司法正義正是爲了保護活着的人,回顧學了法醫之後的這十多年,冬冰和他的同學們都已經投入到各個城市的法醫崗位中,正值壯年的他們已經是這個行業的中流砥柱,2016年火爆全國的法醫秦明正是冬冰的同班同學。

  說起秦明,冬冰坦言感謝他的宣傳,讓法醫這個專業被更多人的知道和理解,甚至報考法醫的人也更多了。

  採訪之前,筆者曾搜索了許多法醫資料及冬冰的報導,他曾說起身邊人對他職業的不理解:一次與朋友見面,伸手與對方握手時卻被婉言拒絕。

  從那時起,冬冰開始注意到自己工作的特殊性,從來不主動與人握手。哪怕家人理解支持,他仍堅持每次出完現場回家時,及時換掉衣服,生怕家人聞到難聞的氣味。

  交談時,他也笑言“別人壓根兒不和我們玩麻將,說我們手氣太硬了!”箇中失落卻難以掩飾,這是心胸豁達的冬冰另一種難言的酸楚。

  也許是相談甚歡,讓冬冰暫時忘了這些,告別的時候,他習慣性想握手,卻在剛伸出手時又趕緊縮了回去,幸好相隨的記者及時瞧見,我們趕緊伸出手相握,37歲的冬冰眉眼都湊到了一塊兒,笑得十分開懷。

  羅素曾經說過:“沒有科學,愛是無力的;沒有愛,科學是破壞性的。科學使得人從善和作惡的能力都得到了提升。”

  而在這時,法醫平等而慈悲地愛着世人,他們伸張正義以揚善懲惡。法醫乾的雖不是救死扶傷的活兒,但“爲生者權、替死者言”,他們救扶的卻是世界的正直與道義,這是愛與科學都不可缺失的。

  甚至從傳統封建的角度來看,這也是一份絲毫無需避諱的工作。倘若亡者們真是“在天有靈”,我想,冬冰十三年來接觸的死者,也會感恩法醫冬冰爲他們洗刷冤屈、伸張正義,也定會庇廕他今後的“明辨是非”之路吧。

  逝者如此,筆者更願世間的生者們能對法醫溫柔以待,要做的不難,就在下次見面的時候,換我們主動伸出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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