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在十多年前,我剛進入鐘錶行業的時候,就聽說瑞士有家非常厲害的做複雜表很6的品牌叫雅典。當時我的第一反應可能與閣下此刻差不多,還以爲此雅典是希臘首都的那個雅典(Athens),至少二者之間也存在着某種關聯。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很快我就注意到了雅典的全稱是Ulysse Nardin,而非Athens。它與許多歷史悠久的製表企業一樣,都是以創始人的名字命名的——1846年,一位年僅23歲的表(鍾)二代在自己的家鄉也是瑞士鐘錶重鎮Le Locle創立了一家制表工坊,以製造航海天文鐘爲主。

  對於廣大鐘表愛好者來說,Ulysse Nardin這個名字本身便具着有雙重的內涵——Nardin會讓人聯想起地中海明媚的陽光和西方文明的源頭,而Ulysse則是對品牌精神氣質的最佳隱喻。

  尤其是在歪果仁眼中,Ulysse從拼寫到發音,都與荷馬史詩《奧德賽》中的主人公尤利西斯Ulysses(希臘語中叫做奧德修斯Odysseus)神相似。這位英勇善戰的希臘國王以《木馬計》擊敗了特洛伊,在歸國途中受到海神波塞冬的百般阻撓,歷經十年才返回故土。這部半人半神的史詩在西方的文化和文學史上的地位比中國的西遊、紅樓還要高上那麼一截。

  Ulysses也是另外一部婦孺皆知的西方現代小說的名字,沒錯,就是愛爾蘭作家詹姆斯·喬伊斯的《尤利西斯》。雖說文無第一,但它仍不失爲二十世紀最偉大小說頭銜的有力競爭者。

  知識面廣博一些的朋友,可能還聽說過一種美麗的蝴蝶(燕尾蝶)也叫作Ulysses,它的翼展超過10釐米,人們在百米外就會被它翻飛的電光藍色所吸引。

  Ulysse這個名字最近幾年聲名鵲起,則主要是因爲一首法語歌的緣故。

  伴隨着悠揚的口哨聲,法國歌手Ridan化身爲古代的行吟詩人,輕聲吟唱起了十六世紀法國七星詩社(La Pléiade)創始人杜貝萊的詩句:

  遠行過的人都懂得尤利西斯的幸福,

  得到金羊皮的人也懂得其中的樂趣,

  和父母一起共享天倫,

  哎,可是我什麼時候,什麼季節,才能再見到,

  我冒着炊煙的小村莊?

  ……

  ……

  我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

  才能再見到我家門前的小花園?

  它對我來說比天堂都美好。

  比起張揚的羅馬宮殿,我更喜歡祖先打造的茅屋,

  比起豪華的大理石,我更喜房頂上薄薄的石板,

  比起羅馬的臺博河,我更喜歡高盧的盧瓦爾河,

  比起巴拉丁的山丘,我更喜歡小小的裏爾村,

  比起海邊大風,我更喜歡安茹的柔風,

  哎,可是我什麼時候,什麼季節,才能再見到?

  哎,可是我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

  憑一己之力,我橫渡大海,

  隻身抵抗諸神,深陷沼澤,

  依靠船艙的庇護,還有老舊殘破的齒輪,

  抵抗海妖歌聲的魅惑。

  我們的生活,是一場戰爭,只能靠我們自己,

  關心自己的命運,找到完美選擇

  ……

  ……

  哎,可是我什麼時候,什麼季節,才能再見到,

  何時才能回到故鄉?

  何時才能回到故鄉?

  《Ulysse》從旋律到歌詞,皆與尤利西斯這位荷馬史詩中富於英雄主義氣概的凡人形象遙相呼應。同時它似乎也在隱喻着Ulysse Nardin這家命運多舛但始終不甘平凡的鐘表品牌。

  如前所述,Ulysse Nardin正是憑藉精準可靠的航海天文鐘(大型懷錶)起家的。現如今提起航海鍾,閣下首先想到的恐怕是博物館或者私人手中的珍藏;但在一個半世紀以前,當世界諸強都在爲爭奪海上霸權和殖民地而開足馬力的時候,用於精確計時和測定海上座標的航海天文鐘卻是決定國家命運、名族興衰的國之重器。

  那麼雅典的航海天文鐘到底有多優秀呢?據史料記載,從1867年到1975年,雅典共獲得了瑞士納沙泰爾天文臺頒發的4324張Marine chronometers航海天文鐘證書,佔同期證書總量(4504張)的95%——之後納沙泰爾天文臺受石英錶的影響中斷了認證。雅典還在納沙泰爾天文臺的4個組別中累積獲得1816項冠軍大獎,赴國外參賽照樣拿獎拿到手軟。

  至19世紀70年代雅典表的創始人Ulysse Nardin先生逝世時,雅典的航海天文鐘已經列裝了超過50個國家的海軍和航運公司,其中包括了近代的(清朝的)中國海軍。

  可以說,該時期的雅典航海天文鐘就是精確可靠的代名詞,護佑着那些想要橫渡大海的尤利西斯們。

  1983年,經歷了石英危機的打擊,已傳承了五代的雅典錶廠迎來了一位宿命中的新王——羅夫·史耐德(RolfW.Schnyder)。後者的人生經歷堪稱傳奇,他於二戰時期出生在瑞士盧塞恩(現稱爲琉森),自幼便漂泊在外,23歲時已經在亞洲開始從事營銷方面的工作。

  1974年,羅夫·史耐德成立了一家名爲Precima的零件生產廠,爲多家腕錶品牌供應零件,雅典正是其中關係最密切的客戶。在石英危機末期的1983年冬季,羅夫·史耐德意識到了自己必須做出選擇,在他個人的企業與他最鍾愛的製表品牌之間。最終他放棄了Precima的業務,接手了有着悠久歷史的雅典表,當時整個錶廠裏只剩下一名員工在堅守。

  之後發生的事情正如我們所看到的:從上世紀80年代中後期,瑞士鐘錶行業逐漸迎來了復興,但付出的代價卻是相當沉重的:不少享譽表壇的公司(腕錶和機芯)就此瓦解,生存下來的幾乎都被併入到大集團旗下。如歐米茄、浪琴這般以專業機芯製造著稱的品牌,也不得不改用現成的機芯(如今局面已經扭轉)。而當時整個瑞士最成功(暢銷)的腕錶竟然是塑料外殼加石英機芯的Swatch。

  就是在這樣的大環境下,羅夫·史耐德出於對Ulysse Nardin傳統的尊重和維護,決心堅持自行研製機芯和生產高級複雜的腕錶,而非購買現成的量產機芯,這對於勢單力薄的雅典來說並不是個容易做出的決定。

  此處不得不提到史耐德先生的摯友——集科學家、歷史學家、發明家和鐘錶大師於一身的路德維希 歐克林(Ludwig Oechslin)博士。如果沒有二人的偶然相遇和惺惺相惜,就不會誕生享譽表壇並榮登吉尼斯世界紀錄的“複雜天文三部曲”(1885年推出了伽利略星盤腕錶,哥白尼運行儀腕錶和開普勒天文腕錶也相繼問世),它也爲Ulysse Nardin贏得了巨大的聲譽。

  在羅夫·史耐德執掌Ulysse Nardin的近30年中,雅典表用一項項創新發明不斷震驚並改變着鐘錶行業的發展軌跡,從前無古人的“天文三部曲”,到挑戰打簧錶極限的西敏寺鐘聲活動人偶三問報時;從世界首枚可前後雙向調節的萬年曆錶,到徹底顛覆傳統的Freak奇想卡羅素。

  人們常說,21世紀鐘錶行業最重要的革新就是硅材質的應用。那麼硅材質是由哪家企業率先開始研發的呢?並不是那些我們耳熟能詳的大集團或者大品牌,而是始終遊走於主流大牌之外的雅典。

  早在上世紀90年代,雅典就已經開始與CSEM(瑞士電子與微技術中心)合作研究硅材質在機械錶領域的應用。2000年,雅典通過注資控股了另一家高新材料公司Siga Tec,實現了對相關技術的自主研發,並在一年之後推出了基於硅材質的FREAK奇想卡羅素手錶。

  於是問題來了:鐘錶製造屬於資金密集型的產業,高投入未必能獲得高回報,而Ulysse Nardin又是一家獨立經營的企業,爲何有如此(比大集團更加)充裕的資金投入到創新和技術研發當中呢?

  這正是Ulysse Nardin最令人尊重的地方。

  從1983 羅夫 史耐德接手雅典表一直到2014年結束獨立經營,雅典沒有向銀行借過一分錢,所有廠房和機械設備全都是用自己的錢支付的。這要歸功於經營者始終堅持將賺得的每一分錢都重新投入到產品中去,而不是和股東分掉,才讓規模並不龐大,利潤也並不豐厚的雅典表得以保持品牌的獨立性和競爭力,並獲得了無數鐘錶愛好者的力挺。

  不過令人感到惋惜的是,2011年4月,瑞士製錶行業真正的英雄人物,雅典表的老闆羅夫·史耐德先生不幸病逝,這也成爲了雅典表發展的一個轉折點。2014年,雅典被開雲(Kering)奢侈品集團全資收購。

  縱觀雅典表近年來的發展,並不算是一帆風順,隨着高級鐘錶的市場集中度不斷提升,像雅典這樣充滿個性的品牌很難獲得更大的市場份額。

  好在,雅典表並未動搖自身的信念和產品的風格。不斷加強的Marine航海系列,接連推出了包括Grand Deck大航海旗艦陀飛輪表、Chronograph航海計時錶、Chronometer航海天文臺認證表、Tourbillon航海陀飛輪大明火琺琅表和Chronometer Torpilleur海軍軍表等佳作,集高性能和優雅外觀於一身。

  雅典Freak 奇想系列的大名在高級製表業早已無人不曉,今年雅典表做出的一項最重要的戰略調整,即爲Freak添加了X 這個變量。

  雅典表官方對此的闡述是:在英語中,沒有任何一個字母能像X 般包含如此廣博的含義,它代表了一切未知、非特定或可變元素。如:探索(Xploration)、非凡(Xtraordinary)、超越(Xcess)、體驗(Xperience)、激情(Xcitement)、極限(Xtreme)和複雜(compleX)。X不是一個簡單的口號,而是一份莊重的宣言,彰顯了Freak 奇想系列所承載的大膽與創新。專爲那些卓爾不羣、勇於展現自我個性的人士所設計的腕錶。

  煥然一新的Freak X 腕錶可以被視爲Freak 奇想系列的入門級作品(事實上它的價格下降了近乎一個數量級)。除了與前作相同的美學理念和功能元素(每小時旋轉1 圈的卡羅素指針),這款腕錶也做出了部分調整。例如腕錶直徑由45 毫米縮小至43 毫米,結構更加緊湊,減少了冗餘的零件,使小時指示更加清晰,並首次添加了用來調校時間的錶冠(而非通過旋轉表圈調時)——後者也是Freak X 最顯而易見的特徵。

  與此同時,雅典並未放慢探索和創新的腳步。就在不久前的3月6日,雅典於倫敦發佈了FREAK奇想系列的最新錶款——FREAK奇想neXt腕錶。

  FREAK NeXt擁有一顆“完全懸浮在空中”的“心臟”。它的全硅質飛行振盪器不含有任何金屬樞軸或寶石(用作潤滑)零件,而是由32片微型硅片構成,每片寬16微米,彼此相連,無需夾板固定。彈性硅片振盪器以12赫茲的頻率振盪,3倍於常規腕錶的頻率(4赫茲),但續航時間不降反升,達到了超長的70小時。

  這要歸功於該系統完全消除了軸承間的摩擦,僅餘空氣阻力,因此在運轉過程中不會產生多餘的動力消耗。

  感興趣的朋友不妨點擊觀看視頻:

  可以說,自1846年品牌創立以來,Ulysse Nardin一直處在製表技術的最前沿。對技術工藝的探索和創新,已經從品牌的產品策略上升爲一種哲學理念和彌堅的信念,這也使得我們總能從雅典表的身上感受到一種獨特的氣質。

  是任性、是偏執、是不甘平庸、是艱難求索?總歸在如今這個紙醉金迷的鐘表和奢侈品市場上,雅典仍舊還是那個想要橫渡大海Ulysse Nardin。

  文陳光大

  編輯韓哈哈

  圖片由品牌提供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