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一批文娛基金正悄悄倒下。

  “子彈已經不夠了。”上海一位文化產業基金投資人無奈地表示,“我們正在和地方政府引導基金談,但是對方只出資10%左右,剩下的LP還在找。”

  這兩年文娛圈的一場場大地震,正傳導到一級市場。不少VC/PE機構透露了一個慘淡的事實:2018年沒有投一個文娛項目。“只看不投”成了大多數文娛基金的狀態。

  市場風聲鶴唳。投資界發現,有的文娛基金正在掉轉方向,科技、消費成爲新賽道;有的機構還在堅守,“等一等,很多文娛公司價格開始降了下來”。衆生百態,中國文娛基金開始迎來了泡沫出清期。

  “未來2到3年文娛基金會死掉90%”

  盛景不再。2018年,文娛基金哀嚎一片。

  木子所在的機構旗下有一期大文娛基金,目前正在尋找二期文娛基金的LP。“整個文娛行業監管、審批政策在收緊,LP都越來越謹慎了。政府引導基金都不給文娛基金錢了。”木子感嘆,感覺現在整個LP行業都不待見文娛基金。

  一位頂級文娛投資機構的投資人真實遭遇:去年爲了募資,頻繁飛行出差應酬,再加上極高的精神壓力,體重一路飆漲了30斤,體脂率高達23.8%。以此換來的是,“成立了一支目標規模10億人民幣的產業基金,並完成4億元的首次交割。”

  當然,這只是個例。事實上,在去年的募資寒冬下,成批的基金都沒有順利完成募資,文娛基金更是首當其衝,很多機構子彈所剩不多。“今年文娛基金肯定會死掉很多。本來就存在泡沫,在行業洗牌加速的背景下,如果全行業GP會死掉80%,那文娛基金會死掉90%。”一位泛文娛機構合夥人表示。

  募到錢的機構也未必安全。部分機構去年投了一期,但踩了不少雷,今年可能會提前死在沙灘上。清科集團創始人、董事長倪正東曾表示,自己周圍很多文創公司在2018年都沒有融到錢,都是幹苦活。“2018年文創領域受政策的影響比較大,那些做遊戲的兄弟們特別慘。在資本市場上,有些人年初的時候還是百億富翁,到了下半年就爆倉了,都等着政府紓困。”

  更多的文娛基金則在觀望。“我們一直在看項目,但看的多,投的少,或者基本不投。”某文化基金投資經理說。

  每年3月,各大基金投資人一般都奔波於找項目看項目的路上,不過北京一家文娛基金合夥人卻無奈笑稱,自己最近很閒,根本忙不起來。

  更爲致命的是,文娛行業的退出降到冰點。受到政策影響,文娛行業的併購和IPO都持續下滑。據統計,文化傳媒行業IPO案例數量觸底,全爲境外上市。2018年文化傳媒行業僅4家企業實現IPO融資,從案例數量來看同比下降66.67%,融資規模來看下滑幅度小於前者,同比2017年,整體規模下滑18.54%。

  沒有一家文化傳媒公司登陸A股IPO

  此番情景與過去幾年頗爲不同。

  2010年-2016年的幾年間,內地電影市場爆發式增長,中國已閱成爲全球第二大票倉,電視劇最高值甚至飆升到900萬一集。這本是一個嚴重依賴資本的小產值行業,一連串紀錄被刷新的背後,熱錢和資本的瘋狂起到關鍵作用。

  短短几年內,文娛基金如雨後春筍紛紛冒出,一些不是專門做影視投資的基金公司也開始涉足影視公司股權和項目投資。

  兩年之前,李姍姍曾在一家專門投影視的機構做投資經理,這家機構最初將業務定位在“影視衆籌”之上,是因爲看重了“影視單個項目投資額不高、回款週期快、還可以和明星聯動做品牌活動”等好處上,而今也不了了之。

  洗牌是自上而下的。

  2017年7月,全國金融工作會議對外釋放出“引導資金脫虛向實”的信號,被外界解讀爲“包括文娛企業、金融企業在內的非實體經濟行業,都會受到限制”。此後,證監會對於影視公司上市的財務審覈越來越嚴格。2018年10月17日,證監會又向各大券商下發了《再融資審覈財務知識問答》與《再融資審覈非財務知識問答》,兩份文件明確提出上市公司募集資金不得跨界投資影視或遊戲的審覈要求,給了影視和遊戲公司再一次當頭棒喝。2018年至今,A股文化傳媒IPO則仍保持着零的紀錄。

  “衝擊太大了”,北京大學文化產業研究院副院長陳少峯表示,“暫停影視公司上市、影視公司納稅風波、遊戲版號暫停發佈近10個月直接影響到了供給側”。

  復星時尚集團董事總經理陳欣則表示,“政策對影視文化行業的管理愈發嚴格,有些影片不知不覺就會受影響,那些之前看起來可投可不投的項目,現在一般都不投了。某些明星在稅收等合規性方面出現了問題,新的流量優質明星又沒有快速成長起來,難免會出現青黃不接的問題”。

  相比其他行業來講,文化類的項目相對飄渺,一個項目投下去,三五年退出之時很難看出明顯的增長,直接影響到VC投資的信心。至於IP之類,培養週期往往很長,培育出來之後如何進行市場化也是要考量的問題,很多LP看不明白。這樣一來,適合VC投資的項目並不多。

  頭部文娛基金轉舵:消費+科技

  文娛賽道不好投,很多VC/PE開始將目光瞄向了其他賽道。可以看到,目前一些國內頂級的文娛投資機構都聚焦到消費、科技等領域。“CMC資本近一年沒有投資內容公司”,華人文化首席執行官黎瑞剛在2018年年末表示。黎瑞剛透露,從投資方面來說,CMC更多看一些文娛行業中間技術驅動的項目。

  華人文化的投資方向正在從軟文娛到硬科技轉變。“今時今日,技術是最核心的。無論哪個行業,技術是所有驅動最核心的東西,這是肯定的,尤其是應用領域。”黎瑞剛說。2018年CMC資本IPO的項目基本都在技術領域,B站、愛奇藝、英語流利說、趣頭條這四個項目都不能屬於純文娛,而是跟技術相關的項目。

  華人文化的轉向,成爲了國內文娛基金的風向標。“我們前兩年就進行了方向上的調整,很早就開始不單單看文娛了,教育和旅遊的比重一直在加大。”一位投資機構人士說。

  一些此前專注於文娛產業的VC/PE,如今在對外宣傳時也給自己增加了更多的標籤,比如消費。“文娛基金轉型做消費屬於正常的拓展延申,我們二期基金也不叫文娛基金,而是叫新消費基金。”榮正投資董事長鄭培敏表示。

  而國內另外一家大型文化領域投資機構——華映資本,也在2018年將目光更多地投向了消費領域。

  “未來的投資方向更多佈局消費升級。“華映資本創始管理合夥人熊向東在2018年年初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他看好兩大方向:一個是文化娛樂在各個方面的升級,另外一個是互聯網對傳統產業的升級。據悉,2019年,華映六期基金主要投資領域覆蓋文化、科技、消費等。

  GP衆生相:尋找新的生機

  有人離開,也有人仍在堅守。

  從此前所在的影視基金離職之後,去還是留是李姍姍一度撓破頭皮都在思考的問題。“我還是喜歡這個行業”,入職另一家文娛機構,繼續看文娛領域的項目,儘管大約“一週要看十個項目,但一個TS都沒發出去”,但她覺得還是有轉機,要耐心等等看。

  “如果影視公司上市現狀能夠恢復正常,整個行業就會趨於正常化。相關部委對當前的現狀也很重視,各地政府也出臺影視扶持政策,預估接下來關於影視公司上市層面會逐漸回暖一些”,陳少峯表示。此前,他曾多次參與國家部委和省市有關文化產業政策、扶持中小文化企業、體育產業、動漫、電影等領域的課題研究或發展規劃的制定。

  地方政策已有鬆動。一個月前,北京市委辦、市政府辦印發《關於推動北京影視業繁榮發展的實施意見》,明確表示,將加大影視企業上市獎勵扶持力度,探索建立影視企業上市孵化平臺,引導本市影視企業有針對性地在各類資本市場融資,形成影視企業上市的北京板塊。具體的扶植計劃還未頒佈,但總歸是釋放了一些向好的信號。

  “影視行業的機會不多,但做宣發可能還有餘地。泛文娛的概念很大,文化、體育、旅遊、教育、奢侈品等多個細分賽道里,還可以挖掘一番”,滬上某基金合夥人表示,在他看來,文娛基金行業的發展需要去僞存真,文娛產業投資去泡沫大概需要三年的時間。

  在陳少峯看來,純內容與重資產的紅利已不再,而文化行業中,與科技相結合、線上與線下相結合是大勢所趨。當下的投資要抓住兩個重點,輕資產與科技,而做輕資產(如影視IP與文旅的產業鏈)就必然要與跨界相結合。對此,他列出了三種模式:1.文化與旅遊結合做輕資產,2.文化與科技結合做輕資產,3.文化與互聯網結合做輕資產。

  辰海資本合夥人王維瑋表示,去年總共投了6、7個泛文娛的項目,最近正在看線上線下結合跟娛樂相關的項目。在他看來,不是文娛行業出了問題,而是目前這個行業資本化和退出渠道不是很暢通。

  “我們今年主要看一些從文化內容延伸出去的機會,比如好的垂直型平臺公司,可以對消費賦能的企業。能否持續生產好的內容,這一點非常重要。”王維瑋說,“影視方面,不會投單個導演的工作室。”

  陳欣的觀點亦如是,在他看來,當下故宮文創的爆火對當前的投資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思路,“IP衍生品、博物館等文化類衍生品的市場很大,文創與時尚的結合、與功能性的結合,是一個很好的方向,傳統投影視的錢也開始往這個方向去轉。此外,民衆對於音樂節、音樂會等互動參與型場景熱度只增不減,可以作爲重點關注的對象”。

  寒冬下,文娛基金正在尋找新的生機。

  (應受訪者要求,木子、李姍姍爲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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