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稿

  世上有許多東西,中吃不中看,要用巧詞修飾避諱。前清民國時,老北京街坊,你叫住個賣驢肉的,問他要驢鞭,沒有;說要錢兒肉,他看左右無人,就掏給你了,而且按規矩得斜着切。我在貴州平塘的一處路邊,吃過一次牛肉館子,菜單是老闆手寫的,歪歪斜斜;“牛筋”下面,列着“牛大筋”。我想筋還分大小麼?問老闆,老闆用一種現在想來很可憐我的眼神打量了我下,又看看鄰桌的幾位女客,略低聲跟我說:

  牛鞭!

  相對而言,豬大腸就沒什麼避諱雅稱。腸就是腸,菜單上也不避諱。

  我問過一位賣大腸面的老闆:爲什麼豬大腸紅燒的多,白煮的少?師傅說:

  都嫌豬大腸有味道。紅燒了、滷過了,就不顯,大家就忘了是腸子了。

  他家的店本世紀初開在高速公路旁邊,離一個汽車市場很近。所以每天在那汽車市場對話,大多如此:

  “中午吃啥?”

  “大腸面!”

  或者:

  “你晚上有沒有空啊?去吃大腸面?”

  “好。”

  或者:

  “你在哪裏啊,我這裏還有個過戶手續。”

  “我在大腸面,一會兒回來。”

  “噢那你回來時帶份大腸!”

  司機們來往高速公路,交警們站一天,大家都拼體力的,奔波終日,吃東西講究脆生痛快爽氣。經常是下了高速公路,車子停好,就進店去:

  “一碗大腸面!”

  如果那天恰好手鬆或饞,就是:

  “大腸面,兩個澆頭!”兩個澆頭,就是雙份紅滷大腸。

  麪館老闆是個瘦長漢子,面有麻點,鬍子總剃得留着硬朗的胡根,穿白圍裙,戴藍袖套,顯見經常去幫廚,頭髮稀稀疏疏,但中氣很足。站得筆挺,彷彿標槍,大家都猜他以前當過兵。店裏有廚子,據說是他弟弟;有老闆娘,長一張冬瓜臉,高胖結實,在櫃檯管賬,滿手都是複寫紙的藍色;老闆並不當甩手掌櫃的,精精神神,時時站在店門口迎客;看人來了,先聽清人要什麼,於是運中氣,聲如金石鏗鏘,拖長了尾音,直送進店裏去:

  “三兩大腸面!紅湯不辣!!”

  店堂沒什麼裝潢,就牆上貼了幾張球星海報,雜誌夾頁裏揀出來的——我記得有幾年,老闆很喜歡達沃·蘇克;地方挺大,桌椅擦得乾淨了,還是泛着用久了的木器無法避免的那種油光。

  你坐下,老闆便端上盤子:一小碟紅滷大腸,算送的,先嚼着,面還在後廚呢。大腸滷得好,鮮裏帶甜,又脆又韌,不失肥厚之感,牙齒一口下去,像陷進豬腸似的,擠出來許多滷汁來,有嚼勁,又滑,牙口好的能嚼到唧唧吱吱響,越吃越想吃。

  有時候老主顧不好意思,就會揚聲朝後廚房說:“我這裏有大腸了,那面裏就別擱了”,等面上來,就把這碟大腸用筷子呼嚕進去,“過橋”。但老闆還是按例送,“沒瓜子沒點心,一杯水都沒有,不好意思。”

  他家面很筋道利落,是白煮完了,加在紅湯裏的;紅湯是大腸滷勾出來的紅湯,很鮮甜。

  吃完,司機們邊剔牙邊結賬,老闆曼聲道:

  “一路平安!”

  真有司機吃上了癮的,坐下先吃一碟紅燒大腸,吃麪時要雙份澆頭,臨走前還多要一塑料袋滷大腸,開車門,放駕駛室。說是真有人開着車嚼着滷大腸,從無錫一直吃到崑山。

  我往後廚走過一次,就看見後廚有五臺大洗衣機,轟隆隆的在洗腸子;五個小夥計,用刷子蘸着什麼在搓大腸——過去看看,蘸的是鹽——忙得面紅耳赤的。大竈上須臾不停,燜滷着大腸。煮麪的鍋一大一小。小的鍋裏擱的是紅湯,因爲有些司機會要求:

  “我要紅面!”意思就是:我這個面,要白煮完了,再用滷汁煮煮!

  店裏有個規矩:絕不賣酒。

  有愛吃紅燒大腸的,專門從隔壁菸酒店買了黃酒,到店裏坐下,要大腸,於是滋溜一口酒,吧唧一口大腸;老闆很熱心,到冬天願意幫着溫一溫黃酒,再加幾縷薑絲。但這只限於平常顧客。如果是司機提着酒瓶進來,老闆搖頭,“不要喝酒。”

  這時候,老闆娘也會甕聲甕氣來一句:“大哥,平安是福氣!”——我們那兒的方言,福一個字很難發音,要“福氣”倆字一起出來才行。

  這家店須上門吃,因爲十年前外賣還不流行,店裏生意又太多,照顧不上外面。

  只一次,2008年快過年時,大雪。高速公路下來的幾個路口,爲了防滑,設了許多崗;又逢過年前兩天,自行車、摩托車、菜市場的三輪車、載着大青魚和大豬的汽車,擁堵一起。

  我從上海回家過年,車子堵住了,正百無聊賴看窗外雪落、雲色如鉛,就見一輛小三輪車,從車窗外悠悠滑過來;三輪車後廂蓋着白布。車子到駕駛座旁,停下,騎車的就問司機:

  “要不要面?車上有要吃麪的嗎?紅燒大腸面!”

  冰天雪地,霜溼寒手,大家踊躍買面,端上來,發現老闆用保溫飯盒護住了,面還燙呢,每碗里加一點辣,大家嚼完大腸滿嘴香,吃碗麪肚子鼓,最後把麪湯喝了,滿頭是汗,吸溜吸溜的。沒買到的,只好一邊看着吞口水,問老闆“還有沒有了?”“有,有,一會兒”。老闆招呼大家吃完了,留着飯盒,“我一會兒回來收”,騎着車過去下一輛車了。

  路邊穿着大衣冒着雪的交通協管員,都買了一碗,吸溜溜的吃着。

  後來過年時說起,聽說老闆蹬小三輪,賣了三天的面,沒加價錢,還貼錢買了許多保溫飯盒——他家以後也不送外賣,這錢就算是白貼進去了。據說這是老闆娘的主意。我想象得出她甕聲甕氣的聲音說道:

  “大冷天的,堵在那搭兒,作孽啊!都想回去過年的呀,肯定都餓的呀——要肚皮吃飽平平安安回家過年呀!”

  我以前吃大腸面,不愛加辣,總覺得大腸面該是濃鮮甜的口,加了辣就不對了。但那天在車上吃着,覺得紅湯加辣也不錯。燙的東西,味道很容易分辨不清,只圖吃個爽快。在燙到分不清酸甜鮮香時,辣味還在的,連着溫度,一起衝嗓子、灼眼睛,背上都燙出一身汗來。吃急了,一截大腸裏還帶着辣湯呢,就進嘴了,滋的一聲咬出汁來,且燙且痛快。

  現在想起來,“要肚皮吃飽平平安安回家過年呀!”

  這句話,真是世上老百姓耳朵裏,最樸素又最真誠的一句話了。

  麪館老闆的囑咐,送給每一位來吃大腸面的主顧,酒足飯飽後,他們便帶着“平安”繼續上路。

  而在浙江杭州,市民們通過一張張會說話的明信片——“聲”溫明信片,也把自己的美好期盼,

  在這歲末團圓之際,送給了這座城市的夜歸人,願他們能夠“文明出行,平安回家”!

  這種特殊的送祝福方式,是由滴滴代駕攜手杭州市文明辦、杭州市公安局交警局、以及FM918共同舉辦的活動——“聲”溫公益計劃。在活動現場,除了“聲”溫明信片,電臺FM918也同步開啓了“聲”溫直播間,將市民的溫暖故事以及對家人安全回家的期盼帶向全城。

  回家的路上,你是否也給父母、愛人報了平安,讓他們不再焦急等待;亦或是通過電臺,也收到了”聲“溫明信片的平安囑咐?

  路途儘管遙遠,但不管身在何處,都請堅持文明出行,“要肚皮吃飽平平安安回家過年呀!”。

  明天就是除夕夜了,美好團圓時刻,與家人一起聚享美好時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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