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親是什麼?貿易、博弈、一場嚴肅的遊戲,為了更好的明天開闢出一塊實驗田。

作者:人間FM

人間春節特輯


我一度懷疑自己長了顆特別適合相親的腦袋

從參加工作起,就不斷有熱心人滿臉關愛地湊上來,給我介紹對象。熱心人有同單位的大姨大姐、我朋友的媽媽姑姑嬸嬸、來我單位賣保險的、在公共汽車上遇見的說自己是人事處處長的大哥,或者大爺。

還有我朋友:「山丁子,你不去就死定了。」

那時候我還年輕,磨不開面子回絕別人的好意,十年下來,我得長成個多足綱,才能掰著腳趾數清楚和多少陌生男子尷尬地相對而坐過。

第一次相親,是和我好朋友的朋友的老公的朋友,決定了我此後應對所有相親的方式——自己聯繫。自己聯繫好,免去了在介紹人面前裝羞澀的過程,回去呈給介紹人的理由也有了可編造的餘地,更不會因為在現場不夠淑女而被人在桌下踢飛腳。

我們約在最好認的地點見面——新華廣場的公廁旁

後來我又見了一個,是我朋友的媽媽的單位裏新來的大學生。

她媽媽這樣告訴我:「這孩子長得帥,人老實又勤快,看看,照片為證。」

那張一寸照,也不知道從哪扯下來的,上面劈臉蓋著半個大紅戳,人帥不帥哪兒看得清啊。但是,我還是去了。

他:「你……你……你喜歡數學不?」

我:「不喜歡。」

他:「那……那你喜歡計算機不?」

我:「不喜歡。」

他:「你幾月生日?」

我:「七月七號的。陽曆。」

他:「我媽說陰曆七月初七生的人命不好。」

我:「是這麼說,王熙鳳的姑娘就是陰曆七月七的。」

他:「誰是王熙鳳?」

最多的時候,我一天趕過三場相親

最多的時候,我一天趕過三場相親。有天晚上,去見一個報社編輯。

我心想,多麼好的職業呀,一幅現代文化人的形象出現在我面前,內斂而幹練、深沉而幽默,說不准他就是一部大百科全書,這樣的人就算是做個普通朋友也舒服。

推開雅間的門,幾個已經充滿了酒精的腦袋圍坐一桌看著我。我剛落座,酒精腦袋們就已經開始憧憬起我和那哥們未來的幸福生活了。

那哥們的喝酒姿勢,讓我後來百學不厭:小酒盅端起,緩緩抬至下巴處,手腕一抖,頭向後一仰,杯中滴酒不剩。然後再用盡全臉的力氣擠眼睛,嚥下酒,再叭開嘴,發出長長的送氣音:「啊——」

相親對象的哥們兒們已經噴著酒氣開始構想我們下一代的未來了,我在他一聲聲的送氣吞酒間發簡訊向好友求助。

最後,我們像周恩來會見基辛格一樣有力地握了握手。走出他送別的視線,我毫不誇張地撒丫子跑了五百米。

你是不是把這座城市裡所有單身男性相了個遍?

我也有讓人拒絕的時候,那是媽媽同事給我介紹的一個外科醫生。

相親的過程中,我就差翹蘭花指捂嘴笑了,但人家就是沒看上我,也不說為什麼,很傷自尊。

也有朋友在生意場遇到一個很不錯的人,想起我來,結果人家說,已經和我相過了。

朋友問我:「你是不是把呼和浩特所有的單身男性相遍了?」

我搜腸刮肚數了數,十年,我相親的人數還不到一百個,何至於此呢?

這也很傷自尊。從此沒相過親。

但是,再遇到有異性對我說看上去面熟,我都會回答:「可能我們相過親。」

後來,好幾年都沒人給我介紹對象了。

現在呢?

現在?

我的孩子已經八歲了,我和孩子他爹感情深厚。

可惜不是相親認識的。



因為女朋友去了廣州,因為回老家和平分手

我今年35歲,之前在深圳漂了4年,後來為了女朋友去了廣州,在那沒房沒車,幹著一個基本的體制內工作,也沒什麼發展空間。

每天晚上我媽都打電話和我說:「啥時候帶媳婦回來?兒要在身邊。人老了,感個冒也要一個月才能好。」

最後,我決定還是回老家,但是女朋友不願意,我們和平分手了。

我覺得,熾烈的感情是一種年少的奢侈品,現實生活的本質,是平淡與落寞。

在老家大學學歷很稀罕,回去不到一個月,我進了一個政府部門工作。這回我爸媽的重點工作就轉移了。老家幾乎沒有我這個歲數還單身的人,找個對象成了我最重要的年度目標。

其實我覺得相親沒什麼。男女之間,談愛情太奢侈,過日子,找個適合的人就可以。這個目標定了,用什麼渠道實現都可以。

沒想到,一年就相了23次。

我爸媽的親戚、朋友、同事、同事的朋友、同事妻子的朋友,只要是有點關係的,都自告奮勇地要做媒人。我爸媽還怕網撒得不夠廣,又真金白銀請了個金牌媒人——李姨,美其名曰,做事還是得找專業的。

公主病患者

李姨,本地人,前婦聯工作人員,90年代末下海經商,開了一家婚慶公司。

李姨說:「阿豪從廣州回來,適合去過大城市見過世面的女孩。剛好有個88年的,也剛從廣州回來,應該有共同話題。」

女孩的照片還沒看,在父母「寧殺錯不放過」的迫切中,我先加上了她的微信,聊了兩天之後,我約她出來。

她有點驚訝:「那麼快見面?」

「父母著急嘛。」

她答應了:「哪裡見?」

晚上9點半,可以喫宵夜。我剛想發送大排檔地點,她先發來了信息:「這裡大排檔好髒的,我不喫的。」

我就找了家在縣城裡算中檔的西餐廳。

菜單推過去之後,她翻了幾頁,先撇嘴再搖頭,最後點了一杯奶茶。奶茶送來之後抿了一口,皺著眉頭:「這奶茶沒有廣州的好喝,奶不純啊。」

我沒接話。

她又說:「這個縣啊,就一小城鎮,空氣還那麼差,還沒廣州好。你看,天都沒廣州的藍。真不懂。」

「這不是向大城市靠攏,到處建新房子嘛。」

「建個鬼啊?有誰買?又不是北上廣深。」

我沒話接。

正好這時候服務員端上來雞翅和薯條,我趕緊推到中間,擋尷尬:「試試?」

她從包裏拿出紙巾,拿起叉子,用開水燙了一遍之後再用紙巾擦乾,挑了一塊雞翅,咬了一口,就把雞翅放在一邊:「呃,好韌的肉,還鹹,沒放蜂蜜吧。比廣州做的差多了。」

我們那頓飯喫了43分鐘,她提了30多次「廣州」,買單的時候她提了第31次:「你看,物價跟上廣州了吧,味道差多了。」

她也就正常家境,普通工薪族,從廣州回來也半年了;學歷是二本;身高1米55,體重110多斤。我真不知道她這一身的優越感是從哪來的?

發「公主病」得有公主的資本啊,難不成還要我每天到廣州給你買牛奶、買雞翅?我看這不是公主,是病。病入膏肓。

回家我就把她拉黑了。

婉約派小護士

李姨又說給我物色了一個婉約派小護士:「溫柔細心體貼,特討病人歡心,照顧自己男人肯定比照顧病人更用心。你撿到寶了!」

確實,過日子就需要個會照顧人的人。

加了微信,女孩先發了個蠢萌小白兔表情問候:「你好哇,我是小小D,生於(暫時保密哦,但肯定比你小小小),畢業後一直在村醫療所。可以一杯奶茶和朋友聊一天哦,喜歡看日韓劇,很喜歡小動物哦。」

據說喜歡動物的人比較善良。我模仿她的句式回復:「我叫阿豪,生於1983年。無需保密,比你大很多,但我解讀為成熟。畢業後闖蕩四方,喜歡開車兜風,空閑時就釣魚,對動物一般喜歡。」

隨後,她發了摸著頭好奇的小白兔表情,開始發問:

— 35歲了,怎麼這個年紀還沒結婚啊?

沒找到合適的。

— 為什麼哦?

我還在思考怎麼回答,她又發來了問題:

— 你戀愛過吧?

嗯,談過。

— 幾次呀?

三次。

— 都是做什麼的呢?

— 三個人都不合適啊?

— 都分別為了什麼分手呢?

— 是她們不懂得珍惜嗎?

— 還是你自身的問題咧?

— 聽說你在政府部門工作,家裡也有房有車,應該很容易找對象啊,為什麼還沒找到呢?

— 媒人給我看你的相片,還蠻帥的,你是不是很挑剔呀?

— 是忘不了前任嗎?

— 還是不想安穩吧?

— 或者是身體上的問題呢?

……

這哪是相親聊天啊?是在看病吧?遇到的還是一個有強烈窺探他人隱私慾望的話癆。

真不知道她是用什麼神態說出來那一串的「呀」「呢」「嗎」「吧」「哦」?日劇女主角?

我心一橫:「我覺得我們不太適合。再見。」

— 為什麼這麼快下定論呢?

— 你是個很容易衝動的人吧?

— 而且你還很武斷,是不是咧?

— 再見是真的會再見嗎?

— 你現在知道自己的問題了嗎?

— 你不敢回答了?

我想找的是媳婦,不是心理諮詢師,更不是窺探狂。然後,我把她拉黑了。

喜歡女孩的女孩

之後,有一天我和父親去山坑裡釣魚,回去發現家裡多了一個不認識的短髮女孩。

母親說:「這是阿珍,她媽媽是我老同學了,難得過來,請她喫飯。阿珍在三中教書,離你單位很近。」不等母親使眼色,父親就拿出來剛釣回來的魚:「來,給阿珍看看山坑的魚多活。」

女孩話不多,也是不太主動找話題聊天的人,喫飯時候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幾句,喫完就送她回了家。說實話,我對她完全沒興趣,我估計她也是,我們倆誰也沒說話。她半路攔了架三輪車,我們就道別了。

我爸我媽還是沒有放棄,幾天之後,李姨興沖沖地來了,在手機裏找出一張照片。手機裏的女孩,短髮及肩,笑容明艷。

「這女孩在銀行上班,很高,1米68,長得也很俏,條件沒得說。她呢,要求高,想找個身高1米8的,至少大學學歷,有穩定工作,樣貌還要俊俏的。她媽媽跟我一說,我就想到你,這條件就你們家阿豪適合。這次你們真的撿到寶了!」

「我也就1米75,不符合人家要求。」

李姨大笑:「還說你們大學生呢,真是死讀書讀死書,四捨五入不知道啊?1米75,五入就是1米8了。你們倆我都見了,氣質特登對。這要是成了,你們家基因可強大了,孩子肯定1米8,帥過周潤發。」

一聽到「後代基因」,母親笑得見牙不見眼,催著我立馬加了女孩微信。父親從房間裏拿出一雙內增高鞋:「這是我跟你媽結婚30週年的時候,為了補拍婚紗照特意買的,就穿過一天,真皮,你穿著去吧。」

我也知道他們倆老革命家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倔勁,那天晚上就約了女孩。

見面的時候,她剛加班回來,還沒來得及換衣服,穿著一身工裝,外套下面是一件白色修身毛衣,很好看。

我還記得,她點了一杯卡布奇諾,拍了一張照片,然後把手機放在了一邊。她講了工作時候看到的八卦,我講了我的那些烏龍相親經歷,她笑得好燦爛。

送她回家的路上,她從包裏摸出一盒煙,問我,介意嗎?

我當然不介意。

她點了煙,把車窗搖了下來,往外緩緩吐著煙圈。她的頭髮被風吹得好亂,輕輕拍在她的側臉。我第一次覺得,抽煙的女孩也可以這麼性感,這麼帥氣。

我問她,要不要再兜一圈?她說好。

然後我們兜了好多圈。

晚上睡前刷了一下朋友圈,看到她發了咖啡的黑白照片:「今晚的咖啡難得不錯。」

剛想點個贊,圖片下面彈出來一條評論:「他們上個月換了咖啡師。」

我一看,留言的那個人,就是前幾天來我家的那個三中老師阿珍!我趕緊點開對方的朋友圈:兩人一起喫飯,一起在洱海邊騎自行車,還一起去過西藏。

依照前車之鑒,凡是「認識的」都出事了,更別說兩個閨蜜。

我決定跟她直說:「我對你感覺挺好的。但有件事得告訴你,我和你的朋友相親過,就是那個三中的老師。介意嗎?」

她發來兩個驚嘆號:「!!阿珍?!我很介意!」

我當時心就涼了,還得假裝客氣:「沒關係,我理解,閨蜜嘛。」

沒想到她回復的是:「只是閨蜜的話我倒不介意。她是我前女友,本來想遲點告訴你,我是雙。但我父母不知道。」

連女人都開始來競爭女人了?什麼世道!

我趕緊點根煙冷靜一下。

當然,我沒有把真相告訴大家,只是和李姨說,以後相互認識的女孩不要再介紹了。

李姨也很無奈:「你都不知道,我現在一說你家情況,人家就說,啊,是那個局的,開輛黑色的車,叫阿豪的,對吧?怎麼還是他?」

後來?

至於後來的相親,沒有太多印象,很多都是見一兩次沒感覺,太平淡。

我原本希望兩個人有話題可以聊,價值觀至少要匹配,但這一年下來,發現很難找到能好好說話的人。怎麼連將就也變得那麼難?


編輯:曹子晗

插畫:go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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