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讀李維菁：《有型的豬小姐》少女學的愛的回顧

彷彿聽到作者說：「收信快樂！」

閱讀由李維菁作家親自挑選文章集結成散文集《有型的豬小姐》，有種收到好友來信的親密感。也許是閱讀到作者在業界闖盪得遍體麟傷後，仍然將「我」拉至最前面向讀者傾訴，以純真不變的信念奮不顧身地書寫，細膩描繪出關於創作、關於社會與人際觀察、關於種種溝通，在筆下、在書中、在讀者面前掏出真實的自我。

李維菁作家曾說，她認為的少女是一種內在，為了正義、追求公平而奮力抵抗，呼籲社會的那股勇氣，縱使力量薄弱仍屹立不搖的堅持，成為李維菁犀利的少女顯學。此書讓我感覺也是如此。

有型的世間觀察者

首先，她先提出當一位作家該在什麼樣的位置。若是一頭豬便不會上市場，像藝術家就不會去展覽，於是她認為「我所能做的，只是面對眼前的一方白紙，一個字一個字，平凡老實笨拙地，慢慢爬。除此之外，我沒有聰明的方法去面對自己的人生。」閉門在家，寫出屬於作家的存在與生活氣息。唯有對〈日常〉的眷戀，接收平凡細節而感到放鬆與舒緩，如實談及一個作家的生活，在在都表現出李維菁是一個好的人間觀察者。

她不只觀察他人，更審視自己。在〈便利超商是我的好朋友〉一篇中，提及自己平時的作家生活與其他人沒什麼不同，便利商店這樣擁有多功能、提供各方面生活所需的小商店，是單身女性的好朋友。因常到便利商店報到，久而久之，也與超商店員建立一種特殊的友好之情，直到要搬離前還會對店員說「我會再回來看你」，但事實上卻再也沒回去過，日後透過友人才得知，店員一直在等作者有天回去看看他，或許這些常客也成了超商的好朋友。日常累積的互動是靜靜的美好，就如同所有平凡細節，如同在桌前靜謐書寫的自己。泰然自若地過著單獨生活的日子裡，作者其實喜歡參加婚禮。「我幾乎不曾因為自己沒有戀愛，或長期單身，看到別人在路上熱烈親密，或看到老友結婚而難受，反而總是高興。」置身在這喜慶熱鬧中，她感受到愛這件事情的存在，看著台上的新人，了解到情感仍有美好的面貌，於是她以一個人慎裝赴會也義無反顧的樣子，將這些感受到的美以及歡喜的祝福，都柔軟地書寫在〈一個人參加婚禮〉文中。

從媒體娛樂中體悟孤獨

在談論媒體的企劃力轉至明星的載體上，〈香港有個劉德華〉一篇原先是以劉德華跟自己的父親長得相像，乃至長時間都無法喜歡他。然而時間漸漸過去，劉德華開始有了巨大的轉變：「我猜想，這個我一度覺得除了帥臉沒別的男人，內在肯定起了大變化。他內在的複雜細緻與成熟歷練，終於追上甚至贏過了他的外表，讓他成了好演員。」作者在這之中看見某種代表著香港社會的精神與價值，也看見一個人走到中年歲數，在無人看見的時候承擔許多身心上的消磨，這關鍵的階段能順利地「轉過來」，實在不容易。年歲再加上孤獨，作者在〈宋民國的阿姨們〉感受到某種中年體悟，更可以說是在一個迷戀他人孩子的那種純真狀態中，反見自身的孤獨。人面對老去以及可能的貧窮產生的焦慮，居然可以在網路上獲得一些安慰，讀來不免有些感傷，卻又十分同意作者所言：「我何其有幸活在網路時代，只要還能上網看片，大致上變老後我也能免於孤獨滅頂，還可以感受到偶發性的幸福。若伴侶不可尋，若家人留不住，若朋友似天涯，我們上網吧。」

一起心疼著，一起變得有格調

《有型的豬小姐》或許是作者與愛她的讀者一次最親近的溝通，比如他在〈身體〉裡以舞蹈做為藝術創作的比喻，好的文字與形式都該兼具，在不同的藝術上獲得滋養，同時也通往人生道理之中：「寫小說，沒有好的文字是不可能的，但是終究，只有文字，小說是成立不了的。因為它不只是文字，它終究是人對生命的回應。」而在〈舞蹈課〉裡，她扮演一位勇敢的少女，用舞步、教導對方何謂「尊重」，重新掌握自主權。雖說是在說舞蹈課，卻點出更大的，社會上某種習慣性貶抑女性的扭曲價值，在這一篇中，我想作者達到一次有效的溝通。

在失溫的疆界中仍努力追求正義

當然社會中充滿更多無效溝通，比如在〈書不見了〉裡頭，「幾位男主管的共識是，要是偷書的男人知道我知道了他的身分，那以後他在辦公室自尊往哪擺？」比如像〈Me Too〉傾訴性騷擾，卻無人相信的窘迫。

以及思考著，臺灣沒有人真正說出「Me Too」的原因，在自身與他人身上發生的過去事情一件件竄出，她說：「要出來指控，在這個社會對抗的不是另一個性別，而是整個社會體制將會壓迫下來的久遠龐大成見。」藉由埋藏在陰暗處的惡性職場文化，被職業禁錮的身分，習慣檢討被害人的厭女思維，讓這樣隱藏的殘惡行為一再發生。可是作者不畏苦痛，一再地以微薄之心對抗這社會階層的冷暴力，縱使她認為人與人之間的溝通是沒有效的，才能成就藝術。可是我發現，讀著她洗練的文字後，更感到一股力量，促使我將那種奮不顧身，追求可能的正義的意念，存放在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