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普勒太空望遠鏡的桌面模型。2009年3月7日，這顆開創性的探測器發射升空，在天空中搜尋系外行星。

攝影：TOM TROWER, NASA

撰文：NADIA DRAKE

親愛的開普勒號望遠鏡：

十年前，你衝上雲霄，掙脫了地球的引力束縛，在佛羅里達州的夜空中留下一抹火光。在你之上，閃爍着無數繁星，你將在它們周圍尋找系外行星；在你之下，是一個在處在科學變革邊緣的世界。

你，開普勒號，是人類迄今製造的最具變革性的航天器。但如今，你已遠去。儘管幾年前你我就知道你研究恆星的旅程即將走完，但感覺還是有點兒不對。

你在太空中的多數時候，似乎都戰無不勝：在全宇宙最困難的瞪眼比賽中，你一直都目不轉睛地盯着幾十萬顆恆星發出的閃光。你不僅揭示了我們的星系里布滿了行星，你還讓我知曉了我是誰。

我只是幾十億地球人中的一員。但是，在地球59次公轉之前，我父親設計了一個公式，能計算出我們星系裏可以探測到多少地外文明。他的童年在大蕭條時期的芝加哥度過。從那時起，他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思索是否存在其他行星，其中有沒有行星像地球一樣。

所以，我父親認爲，如果我們想計算出找到有智慧而又愛交流的外星人，就需要對我們需要知道的事情做出界定。

小知識點：開普勒號

機構：美國宇航局

發射日期：2009年3月7日

運載火箭：聯合發射聯盟公司Delta II

開始服役日期：2009年5月12日

任務終結日期：2018年11月15日

發射質量：1052千克

能量來源：1100瓦的太陽能板陣列

在這個“德雷克公式”中，一個變量是擁有行星的恆星比例，另有一個變量是某個恆星系內部宜居星球的平均數量。將近60年前，當我父親寫下這個公式時，沒人知道這兩個變量有何價值。畢竟，直到20世紀90年代，我們還從未觀測到太陽系以外的任何一個行星。

謝謝你，我們幾乎全都已經知曉了這些變量的重要價值。平均而言，每顆恆星周圍起碼有一顆星球繞其公轉，而且大約五分之一的恆星都很可能擁有一顆地球大小的巖質行星，上面的溫度恰好可以能讓液態水涓涓細流、聚集成潭或者在地表上涌動。同時，一些科學家認爲，每個行星系統內平均有1個宜居星球；如果你把衛星和其它固態天體也視作生命友好型星球的話，甚至可能更多。這樣想也未嘗不可，畢竟，在我們地球附近，衆多冰冷的衛星恰恰就是尋找地外生命的最佳地點。

這些數字極具顛覆性。它們讓我們知道，如果其他行星上能像地球一樣出現生命，那麼，簡直會有幾十億顆星球可以讓各種生命形式誕生、繁衍。無數的地球藏匿在我們星系的繁星中，被與我們的太陽相像或者不像的恆星束縛着。而且，如果進化中的生命會受到環境的塑造，如同地球上這樣，那麼，許多遙遠星球上不僅會有我們知曉的生命形式，也會有我們想不到的生命形式。

2009年發射前，波爾航太科技公司的技術人員正在檢測開普勒望遠鏡的太陽能板。

攝影：NASA/ KIM SHIFLETT

2009年3月7日，Delta II火箭搭載着美國宇航局的開普勒太空望遠鏡從佛羅里達州的卡納維拉爾角發射升空。

攝影：NASA

你凝望星空僅僅幾年所取得的成果，實屬驚人。當你在尋找新星球時，我也轉入了我自己的全新世界：科學新聞。

我第一次報道你，是在2011年初。當時，你的團隊宣佈你已經找到了大約1200顆新行星體，還有一個擁有六顆行星的“開普勒-11”系統。美國宇航局在艾姆斯研究中心召集了一場全國媒體大會，而我，作爲《聖荷西水星報》的實習生，被指派去作報道。美國宇航局的一名發言人嘟囔着說：“無意冒犯，但是，爲啥《水星報》竟然派了一個實習生來報道這個？這可是一個有關複雜科學的大新聞。”

悄悄地說，我很慌。

那時，剛剛爲遺傳學的博士學位做完答辯的我，獲得的天文學知識僅限來源於我家牆上的印刷品、小學時在後院觀察過的星空，以及大學時的天文學入門課程。我的疑問太多了。我該把你的戰利品稱作“系外行星”還是“太陽系外行星”？我該怎麼精確地描述你發現的那些星球的尺寸和軌道？還有，你到底是怎麼尋找行星的？你的方法對我而言太過神祕，就像是我第一次聽到的一門外語。

於是，我開始想辦法。我緊張兮兮地安排着與科學家們的採訪，一路談到了被封禁的研究論文，還機巧地預定了酒店房間，好讓自己能躲開舊金山灣區的堵車，趕往艾姆斯研究中心。之後，我匆忙趕回編輯部，把我知道的一切都揉進了一篇報道里，而我的編輯們還在懷疑爲啥用了那麼久。

最後，我的第一次採訪任務宣告成功告終。

八年後，我已經寫了十幾篇關於你的報道，如今的我可以更加從容地解釋你的任務是是什麼，有多麼不可思議。在一片片小小的星空裏，你已經發現了2600多顆系外行星。當它們在遙遠的恆星面前掠過，短暫地遮擋住一縷星光時，你就記下那一次小小的亮度變化。這些轉瞬即逝的變化，蘊含着行星大小與軌道的信息，科學家們可以用來描繪遙遠星球的模樣。你所發現的那些星球，有熾烈的岩漿行星，也有膨大的迷你海王星，有些圍繞着兩顆恆星公轉，有些依偎得太近以至於彼此會從對方的天空中升起，其中一個可能還拖着一個巨大的衛星。凡此種種，構成了我們無數次的非凡喜悅。

這張幻想圖描繪的是距離地球130光年的恆星系開普勒-42。2012年，開普勒望遠鏡探測到有三顆比地球小的行星圍繞着這顆冷寂黯淡的恆星公轉。最內側的一顆行星與恆星的距離，比日地距離近50倍。

供圖：NASA/JPL-CALTECH

存在於充滿誘人的陌生感的時代，真是美妙！能分享你的衆多發現，我感覺太幸運了！

但是，如同所有冒險故事一樣，你的故事裏也充滿了坎坷。截至2013年，你身上已有幾臺馬達停止工作，你無法在凝視繁星時保持不動；在瞪眼大賽中，宇宙終將把你打敗。不過，你的團隊儘管失望，卻沒有放棄。他們想辦法利用太陽光本身的壓力來讓你保持穩定。重生後的你更名爲“K2”，甚至發現了更多行星，在我們的周圍還發現了行星碎屑以及幾個奇異的爆炸恆星。

後來，你的燃料開始耗盡。地球上的團隊盡最大努力使你運轉，從你身上儘可能地榨乾每一點數據，但是，最後，他們還是給你發出了休息指令。在偉大的天文學家約翰尼斯·開普勒去世388年後，你也與我們揮手告別。

這對我們都好，我們都需要休息一下，特別是像你一樣隨時警覺的人們。

如今，在你看到過的行星中，離你最近的、最愛你的那顆會一直陪伴着你。我們都將繞着太陽公轉幾十億年，直到它最終變成一顆紅巨星，將我們吞沒。或許，在外星天文學家的望遠鏡眼裏，那將是一抹絢爛的閃光。

但是，讓我們記住，你的遺產龐大而具有決定意義。當我第一次把你的視域圖像給我父親看時，他對着截至2011年你所發現的所有系外行星深深吸了口氣，驚歎道：“好多行星……”

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張圖像裏的行星變得愈加稠密了。

想想今天的孩子們對着充滿可能性的宇宙會想些什麼，這一切都要歸功於你。

再見吧。

Nadia

（譯者：mikeg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