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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晉南北朝時,中原戰亂,不少名門望族為避戰亂移居河西,來到敦煌。他們不僅帶來了財富和先進的文化知識,也把對佛陀的信仰帶入敦煌。政治動蕩最易使人安全感匱乏,人們在現實中求告無望,轉而把希望寄託於宗教。

在佛教中,佛祖涅槃之後,信徒會虔誠造像膜拜,以表達心中敬畏,為佛祖造像是極大的功德,佛教對造佛供養論述繁多,不勝枚舉。佛經中宣說了造佛像的種種福祉:「若有凈信之心造佛形象,一切業障莫不除滅,所獲功德無量無限……」《大乘佛教造像功德經》中說,官紳富豪刻寫佛經,塑造佛像,既可保現世富貴,死後亦可進入西方極樂,平民百姓則有脫離貧困苦海,過上富足生活的善果。

莫高窟第254窟南壁的千佛像

歲月悠長,世事變遷,敦煌莫高窟最初如何出現幾乎成謎。傳說是樂尊和尚在此「看見」千佛閃耀,受到感召鑿下第一窟。北魏時期,當地和中原信奉佛教的權貴紛紛在敦煌開鑿佛窟,漸成風氣,百姓上行下效,開鑿洞窟的行為成社會風尚,短短三十多年間,僅莫高窟一處就被開鑿出近八十個洞窟,隱約可預見今日壯觀的石窟盛景。

敦煌地區的造像活動從公元四世紀至十四世紀,延續了一千多年,每一個洞窟從構思選址,到開鑿甬道、運出石沙、鑄造窟頂、艱難挖掘,無不在對抗惡劣的自然條件和人類體能的極限。無數工匠一鏟一鏟挖掘,一筆一筆勾勒,用雙手鑄就了今日的輝煌。

莫高窟第248窟中心塔柱西向面佛龕南側的脅侍菩薩

支撐它形成今日之規模的,除了對信仰的虔誠,更重要是經久不衰的供養人傳統。供養人,是那些出資發願開鑿洞窟的功德主、窟主、施主及與其有關的家族,他們不是親手鑿琢佛像的工匠,而是資助工程建造的背後贊助人。古代敦煌供養人在造像時,一般都要畫上自己的供養像,寫上題名,並撰寫願文,表達供養的動機和願望。敦煌莫高窟492個洞窟中大都有供養人像,現存人像總數有萬餘身,題記萬餘條。

莫高窟第61窟供養人形象

經年累月,正是由於歷史上無數供養人的虔誠膜拜奉獻,敦煌歷經千年的匯聚積累,造就了天衣飛揚、滿壁風動的敦煌莫高窟,逐漸幻化為一座浩瀚的文明寶庫,成為絲綢之路上的璀璨明珠,其龐大規模被斷代的歷史掩蓋,得以完好保存,一經發現就震驚了世界。

元朝之後,絲綢之路衰落沉寂,嘉峪關封閉,莫高窟長期處於無人管理的境地,石窟開鑿也趨於停止。無人再繼續出資鑿窟塑佛,善男信女對敦煌的供養幾近中斷。清末以來,社會動蕩,執政者無暇顧及敦煌,更是導致大量珍貴文獻和國寶文物流失海外。

直到近代,隨著敦煌被重新發現,一批著名專家學者奔走疾呼,甚至不惜為敦煌傾其一生,耗盡生命。在他們的努力下,敦煌文化得以重見天日,保存傳承。他們對於敦煌文化的供養已經突破了宗教的概念,成為守護和傳播敦煌文化的代名詞。

莫高窟第98窟  窮子喻  五代

20世紀30年代,留學法國的杭州人常書鴻,偶然接觸到法國人伯希和編著的一本《敦煌石窟圖錄》,從此和敦煌結緣,回國後,他下定決心赴敦煌研究。守護敦煌的艱難,世人皆知,臨行前徐悲鴻為他的畫展作序寫道:我們從事藝術工作的人,要學習玄奘苦行的精神!

1944年,在常書鴻的促成下,國立敦煌藝術研究所

(敦煌研究院的前身)

成立。常書鴻一行在蘭州集結,動身奔赴敦煌,他們身披老羊皮襖,頭戴農民氈帽,雇了10頭駱駝,沿著河西走廊穿越荒漠,翻越祁連山,每天只能前行30公里,出發時尚屬嚴冬,到達千佛洞時已有春的氣息。

常書鴻

常書鴻沒有想到,自己來到敦煌首先要做的,是植樹治沙,帶領大家種菜養雞,自給自足,與工人一起花費10個月清理窟前甬道的流沙。由於經費短缺,他變賣油畫,遊說當地官員捐贈做功德,周旋於各級官僚部門,所做之事與他最初所望的文化藝術相距千里。在巴黎時,常書鴻和很多朋友組成過藝術學會,周末要麼與同好聚會暢聊,要麼徜徉於繽紛的藝術展覽,但在敦煌,只有滿目黃沙。

當時的宿舍都是小廟和馬棚改造的,千佛洞周圍40公里之內荒無人煙,更無道路可言,往來運送只靠一輛老牛車,行至敦煌要走6個小時,如遇急病只能等死,常書鴻的二女兒就是因無處投醫而夭折。妻子過不慣這種與世隔絕的生活,不辭而別,這件事對常書鴻打擊很大,自己彷彿被置於人生的十字路口,猶豫彷徨,經歷一番痛苦掙扎,他在大風沙中回到千佛洞,畫了一幅《捨身飼虎圖》。這幅畫取材自莫高窟第254窟中著名的北魏壁畫《薩埵太子捨身飼虎圖》,常書鴻自比主人公,決心拋棄自身一切,畢生侍奉敦煌這座藝術寶庫。

常書鴻在敦煌

抗戰時期,敦煌藝術研究院的人相繼辭職,常書鴻也接到徐悲鴻寄來的一份來自北平藝專的教授聘書。面對動蕩局勢下,敦煌人才凋零、岌岌可危的現實,他還是拒絕了離開的機會。1948年12月的上海《大公報》上,刊載了常書鴻的一篇名為《從敦煌近事說道千佛洞危機》的長文,文中寫道:不管任何艱難險阻,我與敦煌石窟藝術終生相伴。如一份誓言,更是一聲敲響世人靈魂的警鐘。在此篇長文的感召下,幾十名年輕的美術從業者來到敦煌,為守護和供養這片聖地注入了強大的新生力量。

歷經光陰與風沙侵蝕,洞窟里的絢爛已日漸暗淡。1962年,國家批複一筆巨額經費搶救日益被黃沙吞沒的敦煌石窟,洞窟按上門窗以阻擋流沙,電燈取代了油燈,畫壁被修復和清理,汽車取代了牛車,研究人員有了自己的工作室,敦煌石窟迎來新的時代,敦煌學逐漸在全球範圍內興起……

照片中的少女和老人都是敦煌文物研究所美術組,負責壁畫臨摹工作的李其瓊。1952年,27歲的李其瓊從四川來到敦煌,從少女到老人,她一生都在為敦煌奉獻。她是繼段文傑之後,臨摹敦煌壁畫數量最多的畫家

晚年的常書鴻回到北京,患上嚴重的失憶症,據說他經常吵嚷著問身邊的人為什麼把自己弄到這裡,為什麼不讓他回敦煌住那個土房子。美學家高爾泰勸他:人生如逆旅,何處是吾鄉,已經七十多歲了,能放鬆休息最好。而在常書鴻看來,也許敦煌才是他的故鄉。1994年,常書鴻的回憶錄《九十春秋——敦煌五十年》出版,他將自己與大漠結緣的華彩人生永遠定格下來。兩個月後,為敦煌奔走半生,傷痕纍纍的常書鴻在北京逝世,他的墓碑被樹立在莫高窟九層殿的對面,墓碑上刻著五個字:「敦煌守護神」。

常書鴻在家中

常書鴻之後,繼任院長段文傑,共臨摹各洞窟不同時期的壁畫340多幅,他的臨本,代表了敦煌壁畫臨摹的最高水平。第三任院長,學者樊錦詩就是被常書鴻親點而至的。1963年9月,剛剛畢業的北大才女樊錦詩收拾好行裝,隻身去往大漠敦煌,一待就是40年。

求學期間,考古系的樊錦詩曾在敦煌實習,立即被這兒的壁畫和雕塑之美吸引,同時也領略到此地艱苦的研究環境:水又苦又咸,風沙漫天,土桌子土炕土房子……這位從小在上海長大,北京求學的柔弱姑娘,畢業後曾面臨北京和敦煌兩個選擇,最終現實屈服於理想,執著奔向大漠。「文革」時期,研究工作停滯,樊錦詩每日陷入開會、勞動、批鬥這樣枯燥無聊的事務中,當工程師的父親也被迫害致死,樊錦詩悲痛失望,有了離開敦煌的念頭,是浩瀚的彩塑和壁畫藝術最終留住了她。

樊錦詩

隨著時間推移,樊錦詩在敦煌的根越扎越深,早已違背了當初與丈夫「在敦煌玩三年的約定」。結婚後二人一直過著牛郎織女般的生活。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出生前三天,樊錦詩還挺著大肚子在地里摘棉花。孩子未滿月她就回去上班了,孩子沒人帶,就鎖在宿舍里,趁吃飯時間回去照管。二兒子出生後,直接交給了河北農村的親戚照看,五歲時樊錦詩去接,互相都認不得對方,作為母親,她心如刀絞。那時,一家人常常分作幾處,難得團聚,但樊錦詩說,敦煌有許多課題需要她去做,實在「難以割捨」。最終丈夫作出犧牲,從湖光山色俱全的武漢大學調到了羅布泊邊緣的敦煌石窟,做了一個「敦煌的女婿」,其時二人已經結婚21年。

1963年,樊錦詩和丈夫彭金章北大畢業照

在同行眼裡,樊錦詩不單單是一位出色的文物保護專家和遺產管理專家,還是一名在國內外享有很高聲譽的敦煌學者。作為敦煌研究院院長的第三任院長,樊錦詩帶領敦煌的科研人員在石窟遺址的科學保護、科學管理上,實現了跨越性的發展。

莫高窟第61窟  牧女獻糜  五代

1979年,敦煌對外開放。世界各地來參觀的遊客越來越多,莫高窟的名氣越來越大,讓旅遊部門喜出望外。但到了旅遊旺季,因遊客超載所產生的二氧化碳、濕氣等對洞窟壁畫造成的損害難以估量。狹小的洞窟和脆弱的壁畫「累得喘不過氣,直不起腰了。」樊錦詩害怕了,她甚至「擔心有一天從夢裡醒來,莫高窟不見了。」敦煌如一朵細膩柔美的花,遠觀無法體會其魅力,親近太過卻會給她帶來滅頂之災,是樊錦詩最早提出了利用計算機技術實現敦煌壁畫,彩塑藝術永久保存的構想。也是她頂住金錢的誘惑,對開發敦煌旅遊,將莫高窟打包上市的建議說不,為千年文化遺產留得了一方凈土。

「不讓看不行,看壞了也不行,當時院里正在搞數字化,這給了我一個啟發,能不能讓遊客在洞外面看?」樊錦詩克服各種阻力,四處尋訪學習,探究「數字敦煌」實現的可能性。數字化敦煌,是運用科技手段為敦煌壁畫、泥塑和洞窟分別建立數字檔案,將來用作敦煌文化展覽等多種形式,為文化遺產保護提出一種新的可能性。如今,已經投入運營的敦煌莫高窟的數字展示中心位於莫高窟保護區域15公里外,這裡播放的影片涵蓋了將莫高窟最具特色的洞窟,可以講局部細節的放大,伴隨講解員的細緻講解,遊客會對莫高窟有更深了解,一方面,這種參觀模式比從前獲得更大信息量,同時縮短了遊客在洞窟的滯留時間,減輕了洞窟長時間開放對文物保護的壓力,使洞窟能夠得以「休養生息、延年益壽」。

當現代科技與敦煌壁畫相結合 

莫高窟第148窟  盛唐  登山觀日

莫高窟單日最大接待量僅有兩萬多人,數字敦煌解救了不堪重負的敦煌文明,但僅僅是物理形態的保存仍然是不夠的,如何讓更多人突破地域、時間的限制了解敦煌文化?數字時代,如何保護和傳承敦煌文化,成為擺在敦煌研究院第四代「掌門人」王旭東面前的課題,一個「科技+文化」的合作計劃也由此拉開序幕。

今年的文化和自然遺產日當天,名為「敦煌數字供養人」的公益互動H5在朋友圈刷屏,上線僅2小時,就有超百萬用戶參與,人數相當於莫高窟一年的遊客接待量。參與互動的網民可以領取「智慧錦囊」,從30餘幅精選莫高窟壁畫中汲取人生智慧,還可以點擊捐贈0.9元,成為敦煌文化的數字供養人,所募款項用於敦煌莫高窟第55窟的數字化保護。在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員唐際根看來,募資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讓現代「供養人」對文物產生敬意,更多地了解背後的知識,通過擴大傳統文化傳播,讓更多人去關注真正的文物保護。

點擊圖片參與「數字供養人」計劃

這僅僅是敦煌研究院與騰訊戰略合作的開山之作。在「數字供養人」計劃中,雙方將通過互聯網公益、遊戲、音樂、動漫、文創等多元化數字創意方式,鼓勵大眾,尤其是年輕人,參與到敦煌文化的挖掘傳播當中。

騰訊《王者榮耀》22位設計師兩次赴敦煌採風,並在敦煌研究院專家指導下,翻閱大量文獻,歷時半年,打造出《遇見飛天》的角色皮膚,玩家可以從中看到盛唐敦煌壁畫中常用的鉛丹、鐵紅、石青和青金石等顏料色彩、盛唐女子的妝容服飾、佛國世界中「不鼓自鳴」的無弦琵琶,領略敦煌文化藝術之美。

遊戲《王者榮耀》中融合了敦煌元素的新皮膚

QQ音樂「覺計劃——古樂重聲」將敦煌壁畫中豐富的音樂圖像與藏經洞中的古曲結合,鼓勵年輕創作者基於敦煌文化元素進行音樂創作,龔琳娜、尚雯婕等音樂人也參與其中,以莫高窟第321窟的阿彌陀經變、第112窟的觀無量壽經變里的樂舞元素為靈感,重新編曲創作;騰訊動漫與敦煌研究院合作漫畫改編,用連環插畫形式解讀「經變圖」故事;騰訊文創基於莫高窟藻井藝術,用線上互動方式號召用戶自發設計文創絲巾……「數字供養人」計劃的成果還將陸續展現在世人面前。

反彈琵琶 莫高窟112窟 中唐

現階段,「騰訊會重點做好兩件事,首先是『連接』,利用互聯網和新技術,讓人們更直觀、便捷地接觸和了解敦煌文化;進一步是『演繹』,對敦煌豐富的文化信息進行提煉以及創造性演繹,」騰訊集團副總裁程武指出,傳承保護敦煌文化,必須「讓它們以契合這個時代新的文化形態,真正走進現代人的生活之中。」

QQ音樂「覺計劃——古樂重聲」

55窟營建於公元962—964年,洞窟的供養人為曹氏歸義軍第四任節度使曹元忠。公元10世紀後半葉的北方,曹氏歸義軍作為地方勢力,歷經五世八主,先後治理瓜、沙兩塊綠洲116年,以曹元忠執政時間最長,達30年之久。曹氏家族素來信奉佛教,歷任節度使治下,石窟營建從未停止。55窟是曹元忠獲冊封為歸義軍節度使後所開的一座大型石窟,窟主人一定不會想到,一千多年後的今天,依然會有年輕人積錙銖行大善,保護他當初修建的石窟,更以一種他無法想像的方式,傳播信仰的力量。

曹元忠像

歷史上,很多人曾以重金供養敦煌,以點滴匯聚的力量鑄造出震驚世人的輝煌。今日之敦煌,已不是遙遠的那一隅,她通過先進數字科技和文化創意走進更多人的生活里,敦煌文化的音、形、意,外化於形,存之於日常,感受於心靈。即使有一天,敦煌的身軀完全老去了,但是敦煌文化中的藝術審美、先人故事、典籍文字、時代精神……將永遠留在我們的心裡,成為我們民族精神家園的一抹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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