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巴黎聖母院會消失嗎?我相信《愛在黎明破曉前》裏的那對情侶,雖然認爲愛情來來去去,巴黎聖母院卻會永遠都在。然而有一天,它也想皮一皮,一把大火燃燒了它……

第一次去巴黎,行程上居然沒有這座著名的教堂。導遊解釋說:兩天時間,對巴黎而言實在太短暫,必去的景點實在太多,盧浮宮、艾菲爾鐵塔、凡爾賽宮、老佛爺百貨……而巴黎聖母院也就是個教堂……

只是個教堂,這是多少人對巴黎聖母院的誤解?我曾經聽一位團友說,他之所以選擇歐洲而不去俄羅斯,是因爲他看到俄羅斯的行程都是在參觀教堂,那些耗盡能工巧匠或藝術大師畢生精力,無數人花費百年時間才得以建成的建築,在他們看來只與宗教有關,卻與美,與藝術,與人類的文明,毫無牽涉。

(作者在巴黎聖母院照片)

可是對我來說,只爲了雨果的《巴黎聖母院》也應該去看它一眼啊!導遊大概聽見了我的腹語,特別安慰說:遊塞納河時會看到的。

結果,塞納河果然給了我最大的驚喜。11月的巴黎正是桐梧葉泛黃飄落時,塞納河上每每經過的橋和教堂,溶和在這樣的背景裏,好似一幀幀的油畫,而我雖聽不太懂經過的各種地點,但謹記着巴黎聖母院那尖尖的塔樓,生怕一不小心錯過了。

“快看那邊!”雙塔結構,哥特式的尖尖高角,原來根本不需要聽懂遊船上的報站名,它出現在那裏,一眼就能認出,果然人世間所有的相遇不過是久別重逢。當時的我還是單身青年,看着遊船上一對對情侶相擁着看風景飄過細水長流,又羨慕又遺憾。塞納河,就應該像《愛在黎明破曉前》裏的那一對一樣,對着風景邊看邊聊,聊人生聊理想聊詩詞歌賦和未來……

雖然沒進去參觀,但這塞納河上的匆匆一面也算了了一樁心願,從此以爲巴黎山高水遠,再無相見,但沒想到居然等到了和它重逢。

只不過這一別,竟已是10年。重遊巴黎,我已爲人妻,爲人母,更多的牽絆,更多生活中糾糾結結的事情,旅行彷彿變成了更爲奢侈的行爲。但那時因爲恰好生了一場病,又有同事邀約,於是不管不顧定了一個旅行團,再次不懼十幾個小時的經濟艙,飛到巴黎。

好在這一回終於完美遇見它。導遊說有一晚的時間是請當地的留學生當導遊,夜遊巴黎,其中包括了巴黎聖母院的入內參觀。所以雖然是另付歐元的自費項目,我還是毫不猶豫地交錢了,還生怕當天又有什麼變動。

12月的巴黎,夜涼已浸骨。巴黎聖母院門口居然是荷槍實彈的軍隊,因爲當時世界環保大會正在巴黎召開,安保升級,同時我們去的時候教堂正好有儀式,大概也有重要人物在場。

那名留學生一再叮囑我們保持安靜,關閉閃光燈,他說嚴格意義上講教堂裏是不允許拍照的,但安安靜靜默默地拍幾張,也不會有人出來干涉,“千萬不要拿着鏡頭對到別人眼皮子底下,或者閃光燈亮個不停。”他說,可是我想:誰也不會白目到人家正在唱頌歌,然後拿着手機要人家對着鏡頭比耶吧?

我並不清楚當時教堂裏的儀式是什麼,但當優美的女高音響起,“哈利路亞”地讚美迴盪,冷得有點哆嗦的我突然內心裏湧出一種感動,有一種暖意襲來:我不過是個完全不相干的異國女子,也許生活中也不過磕磕碰碰,遇見總總不如意,但那份寧靜與平和就這麼不經意地無差別完完全全包圍了我。有點像村上春樹裏的“我”,感謝太陽光經過漫漫光年,照射到了一個默默小人物的眼皮,看見亮感覺到暖。

聽見這樣的歌聲,看見這樣的建築,之後的我也不過再回到日常種種中,然而此刻是溫暖的,是美好的,它在我的記憶裏,成爲心底珍藏的美好片斷之一,誰也奪不走。

在離開巴黎聖母院之後發了一條朋友圈:“很多年後,在巴黎聖母院的地下室發現了兩具緊緊抱在一起的屍骨,當人們試圖把他們分開,他們便化爲塵埃隨風而逝。極醜的卡西莫多和極美的埃斯梅拉達,其實是古希臘的神,他們在塵世中認出了彼此,卻不能擁有容於塵世的愛情,只能重回神界,化作永恆。

重返巴黎,終於有機會打卡巴黎聖母院,唱詩班的歌聲、莊嚴的儀式、正值世界環保大會門外荷槍實彈的士兵,這座在雨果小說盛名之下的教堂,當頂樓的鐘聲響起,有一種誰是……”

又沒想到這一別之後的兩年,沒有了敲鐘人的惆悵,只有14小時的大火的心痛。只是這大火中,有一種聲音特別刺耳,巴黎聖母院不知怎麼的就背上了圓明園的債。

餘秋雨在《文明的碎片》裏寫過:“文明的傷心處,不在於與矇昧和野蠻的搏鬥中傷痕累累,而在於把矇昧和野蠻錯看成文明。在法西斯屠殺無辜平民的現場,一個母親高舉着嬰兒喊道:“他還是個孩子!”然而喊聲換來的是笑聲和槍聲。

她原以爲還有一個在人性邊界上的最後前提,事實上這裏已沒有這個前提。在“文革”初期“破四舊”的熊熊火光中,一位老人抓住了一雙握着幾卷古畫的手,低聲相告:“這是鄭板橋的真跡!”然而還沒有等他說第二句,一蓬新的火焰早已騰起。他原以爲還有一個文化價值上的起碼前提,事實上這裏已沒有這個前提。”

文明只有在一個劃定的前提下,纔有討論的可能。我不相信在圓明園的廢墟上悲慟長嘆心如刀絞的人,會在看見巴黎聖母院的尖塔在熊熊大火中倒塌時,能嬉皮笑臉幸災樂禍:看那,他們的也燒了……懂得珍愛和尊重圓明園與巴黎聖母院都是人類文明成果的,應該也只能是同一類人,而不會以國界來劃分。

不過南瓜屋作者會飛的王動有一句話也許是對的:巴黎聖母院的大火,放在漫長的時間軸裏,是不可避免的損毀。在歷史的長河裏,會發生什麼,如何發生,有時也不是誰能左右,萬物生長自有它的道理。我以爲一生只會去一次巴黎,結果去了第二次,遺憾經巴黎而不遊聖母院,沒想到卻心滿意足得以重返……所以想用張愛玲的話作結:

有一天,我們的文明,不論是昇華還是浮華,都要成爲過去。然而現在還是清如水明如鏡的秋天,我應當是快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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