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越

家鄉的春天總是來得晚一些，清明過後，方見春色。不知不覺地，水暖了，淙淙溪流輕柔滑過細石，明澈見底；風暖了，拂過臉頰像溫柔的手撫過；地暖了，草芽鑽出土壤，望着藍天靜靜冥想。

喜歡在鄉下回城的車上看春。鄉間小路上，透過車窗看飛快倒退的白雲、山巒、樹林、飛瀑和一片片青青的麥田。春風自古善解人意，滋潤萬生舒展了柳條、呵護了飛鳥、撫慰了山林。坐在車上，吹着清風，看這一派盎然之姿，心境也宛若這春色，欣欣然放晴了。

喜歡在舊式老屋的窗前看春。飛鳥啁啾、清溪涓涓，早春這幅畫卷便有了世間最純淨的配樂。遠處，外公正牽着水牛耙犁耕田，一年辛勤如此始；近處，外婆燒火架起爐竈做飯，升起炊煙裊裊。春色爲底，這平凡而偉大的人間真情！窗邊龍鬚柳生出新綠，桃花杏花笑顫枝頭，香氣闖入窗牖，瀰漫整個小院。

湖中看春最美。與夥伴同遊湖上，站在竹筏上，撐着一支長篙，向青草更青處漫溯。柳宗元有詩曰，?G乃一聲山水綠。我與夥伴則唱起山歌，水波綠粼粼地漾開，青山環繞。此刻我終於可以理解，古代那些清明之士何以寧願足跡漁樵也不願同流合污，迴歸山林，與草木清風爲伍，淡泊一生足矣。一葉扁舟，自在逍遙，時光也仿若停止。

天人合一，春通靈而在，鴻雁傳書、折柳送別、黃鶯鳴啼、燕子輕飛……春的意象無處不在，賦予人的情意。隋朝展子虔畫《遊春圖》，處處點綴春綠，枝丫萌動。水邊閒人走馬，湖中女子閒話船中。小橋、古剎、青山……筆法細勁，設色古意盎然。豐子愷漫畫《春景圖》，僅寥寥數筆，卻詩意風趣，每幅畫都是故事，都是人生。可見千百年來，春已然成爲中華民族生生不息，振奮昂揚的精神氣象。

人在看春，殊不知，春也在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