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羅山

1592年春,日軍在朝鮮南部釜山登陸,朝鮮軍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崩潰,按朝鮮人自己的說法,是“昇平二百年,民不知兵,郡縣望風奔潰”,也就是說日本人所面對的朝鮮城池大部分是不設防的,因為守軍和官吏在日本人到達之前就“望風奔潰”了。短短半個月後,距離釜山有400公里的漢城就被攻克,兩個月之後朝鮮國王已經在認真考慮逃到遼東,帶着一家老小在中國踏踏實實地當個東北一家人。

大戰在即朝鮮國王一心想跑路東北,文武內鬥根本無力與後金作戰 新聞 第1張由韓國影星李秉憲扮演的光海君,出自韓國電影《光海,成為王的男人》。

朝堂上的朋黨之爭

按理說,大敵當前,李氏朝鮮已經要亡國滅種了,兩班文武就不該再內鬥了,但朝鮮的朝局簡直毫無共識,連是戰是和這種基本問題都沒個定論,不能不爭。再加上朝鮮政壇太過動盪,長子不是嫡子,世子不是長子,國王一心想跑路去東北,又跟續弦王後生了個比長子小30多歲的嫡子,這種混亂局面下的確很難站隊,朝鮮政壇分化出各種大大小小的朋黨,如同打麻將一樣湊齊了東西南北。最開始是東人黨和西人黨爭鬥,西人黨先爭了權,過幾年又倒臺被東人黨清算。東人黨坐穩了之後,在對待此前政敵的態度上,有人主張強硬,有人主張懷柔,於是東人黨內部又分化出南人黨和北人黨,爭鬥不休。日本人打來之後,南人黨主張和談,遭到北人黨清算。又過了幾年,朝鮮宣祖李昖和第二任王後生下了小嫡子,掌權的北人黨內部一批人支持世子光海君,另一批人支持新出生的嫡長子,再次分裂成大北派和小北派,然後他們兩派也毫無意外地繼續分裂,小北派此後分裂成清小北和濁小北,而大北派則又分裂成骨北、肉北和中北三派,此後自然也不會消停。李氏朝鮮的這種黨爭即使按最保守的說法也持續到了19世紀,這幾百年裡朝鮮官員過得非常充實,自然沒有精力去整軍經武,和後金作戰了。

光海君自己就是依靠大北派的朋黨勢力上臺執政的,他自然知道朝鮮實際的軍事實力。接到明朝要求出兵的諮文後,光海君就想直接推掉,他表示“今日我國兵力,十分羸弱無形,直諫事情,有何不可?”光海君自己也去過壬辰戰爭的前線,非常瞭解朝鮮這兩班大臣的毛病,平時吹牛唱高調,真的等到“西報一來,則諸卿從自恇怯”(因建州女真位於朝鮮西北,朝鮮將建州南下的戰報稱之為西報),還沒見到敵人的影子已經嚇得不行了。

大戰在即朝鮮國王一心想跑路東北,文武內鬥根本無力與後金作戰 新聞 第2張萬歷朝鮮之役中,侵朝日軍和朝鮮軍激烈戰斗的想象圖

“王不欲助兵天朝, 陰觀成敗”

更加出人意料的是,後金政權對朝鮮的心思似乎瞭如指掌,這與當年朝鮮官場的神奇風俗有關:當年的李朝官員退朝回家,一定要把朝廷軍機大事和親友議論賣弄,否則就是看不起人,根本不以泄密為恥,曾前往朝鮮抗倭的大明兵部右侍郎宋應昌就對此非常惱火。這種神奇的風俗之下,保密工作也就無從談起了,朝鮮對後金間諜而言幾乎是單向透明的。

早在明朝提議“合兵征剿”半年之前,朝鮮已經收到了來自後金的威脅。此時是萬歷四十五年(1617)冬十月,努爾哈赤連“七大恨”還沒發布,但已經移書朝鮮稱“我於南朝有怨,欲為報復。貴國若助南朝,當以一枝兵先往”。而與李維翰諮文幾乎同時,朝鮮不止一次收到後金的“七宗惱恨”文書,“胡書中語意極其兇悖”,“屢屢恐喝”,對朝鮮進行赤裸裸的武力威脅。朝鮮備邊司對後金十分恐懼,認為“奴酋情形之凶逆,兵力之鴟張,十餘年來已作難當之虜”,已經形成勢力,難以剿滅。朝鮮人尤其看透了“七大恨”背後的野心,他們明白努爾哈赤的目的並非挾私報復,“今者無端生事,入犯華界,其樂禍之心,必不至於侵擾邊上而已”,恐怕是有更大的圖謀。備邊司尤其指出,不要忘記那句古話,所謂“女真兵滿萬,天下不能敵者也”,現在女真兵力已達數萬,“以天下之兵恐難剿滅”。備邊司作為朝鮮王朝總領中央和地方軍務的官廳,正一品衙門,在朝鮮的軍國大事中有很高的話語權,他們希望光海君能婉拒明朝的出兵請求,光海君也向明朝表示,不是朝鮮不想派兵,但“以不教弱卒,驅入賊窟,比如羣羊攻虎,無益於征剿,其在我國,反有不守之憂矣”,意思很明確,朝鮮只想守好自己的家門。事後朝鮮王朝的《李朝實錄》稱,“王不欲助兵天朝, 陰觀成敗”,揭露了光海君的真實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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