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W+2D的半夜，我在熬杜仲湯

我也不是故意要這麼晚睡，只是第一次煎藥，又抓不到電爐火力的大小，看完玩命關頭五之後，居然還有一大鍋的水。

 

胖馬打開蓋子說，這看起來好像汽車裡的東西。意思是機油吧。

 

 

 

其實我今天跟甜豆吵了架，準確一點兒來說，是我生她的氣。

在處女座的分界日（文後註一）前，我總是軟言甜語地哄甜豆要她晚點出來，但當甜豆乖巧地待在我的肚子裡過了分界日後，我就開始很毛躁地叨唸她為什麼還不出來。

昨晚睡前，胖馬說我這做媽的，翻臉比翻書還快，甜豆還有一個星期，讓她好好長大，為什麼要一直催她碎念她。

你不懂啦，我被胖馬教訓了，心裡不太高興。

 

肚子大的又不是你！

好吧，胖馬也肚子大，但大在外面壓到旁人（比方說我）給人的不方便，和大在裡面壓到自己的器官和骨頭的不方便是不一樣的。

 

每天淺眠的不是你，每天睡覺只要翻身就會痛醒來的不是你，每天半夜至少要喫力地爬起來上五次廁所的也不是你！

去哪裡都得用肚皮（還不是用手，肚皮有什麼肌肉可以耐重啊）撐著五公斤的不是你，想專心做一件事肚子卻被一直頂到痛的不是你！

上廁所時疑神疑鬼都要看有沒有血有沒有水的不是你，出門擔心萬一忽然破水的不是你，胎動的時候很煩不動的時候又很擔心的不是你！

在鏡子裡看到自己身材走樣走得荒唐的不是你，害怕被火車輾過然後會陰裂得亂七八糟的也不是你！

大家說，生出來之後半夜會更不能睡，會更累更忙，但是至少，我身體不會痛啊，我心情不會那麼七上八下，而辛苦又累的也不會只是我！！至少那個在旁邊只會叫我不要跟小孩鬧脾氣的人，也會跟我一樣被整到！！

 

但現在，孵蛋的不是你，當然你會說蛋好圓好可愛好俏皮，孵蛋也很輕鬆，啊就坐在蛋上休息看風景喝涼水，有什麼不好。

我昨天心情就有點悶悶的了。說不出來到底是對白目的胖馬，還是對胎兒甜豆不高興。

 

今天，我在幫珠媽寫轉機暨入境祕笈，以及邀請信時，我很恐慌地意識到我媽就要來了。

如果我媽來的時候我還沒生，這樣到時月子還沒坐完，我媽就走了，剩下來的月子怎麼辦？

如果我媽來的時候我正好生完住在醫院，我媽可以跟胖馬大眼瞪小眼兩個人在家嗎？如果我可以幸運地搶到單人病房，讓媽媽在病房裡陪我過夜，但這對剛下飛機的六旬老嫗來說，不會太受罪嗎？

都是甜豆太晚生，讓我媽只能在尷尬和辛苦裡二選一。

最糟的是，如果如果，我媽來的時候，我正在生呢？？？？

胖馬應該留在產房陪鬼吼鬼叫的我，還是去機場接我媽呢？還是胖馬的妹妹舉著牌子去機場接她，但這一路上，我媽要跟胖馬的妹妹聊什麼？氣氛會不會讓我媽不自在？

那如果，如果胖馬去接我媽，我一個人在產房可以嗎？

但不管誰接，接到我媽之後，我媽還是得面臨選擇上述尷尬和辛苦的窘境。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甜豆現在還不要生出來。一點破水、落紅、規則陣痛的跡象都沒有。有的只是頂我的肋骨頂到痛，和莫名其妙從不到六個月開始就有的煩人之無路用宮縮。

（宮縮都練習千百次了，到底是要練到什麼時候啊？是說我子宮有牆壁那麼厚就是了）

 

 

下午，我氣呼呼地去整理甜豆的衣櫃。故意搬很重的東西，用很快的速度蹲下爬上，就算宮縮讓我不能呼吸我也不坐下休息。

我不是為了運動好生才做這些事，我的心裡想著，好啊，不要出來就不要出來，你不理我的拜託快點出來，那我也忽視你，假裝我根本沒有這個大肚子，宮縮得再厲害，我也不會像以前一樣停下來心疼你是不是也被擠壓得不舒服。

哼哼。

我是個很小氣又變態的媽媽吧，居然跟一個胎兒賭氣！

晚上洗澡時，我也沒有興致跟甜豆解釋這是洗澎澎，這是香香的沐浴乳喔，我們要沖水囉，我們要擦乾囉，我抿著嘴巴一個字也不說，洗到我的大肚子時，我只想趕快抹一抹。

我好糟糕。我自己知道。

 

水聲嘩啦啦，我開始在想，我到底是什麼樣的媽媽。

我是一個，只要孩子達不到我的期待就對她失望還生氣的媽媽嗎？

我是一個，不允許孩子有自己人生計畫時間表的媽媽嗎？

我是一個，當孩子的行為造成我的麻煩和不方便時，就討厭孩子的媽媽嗎？

我是一個，因為孩子會帶給我羞恥，就不讓孩子做自己的媽媽嗎？

而今天，只是因為我口口聲聲說是我的心肝寶貝的甜豆，沒在我預期的情況下出生，讓我早點輕鬆早點開始瘦身計畫，或配合上我幫媽媽安排的行程時，就氣她不理她？

我好糟糕，不是嗎？

 

我以為做個好媽媽是來自於天性，今天我才知道，做個好媽媽，並沒那麼容易，需要非常努力學習。

擦完乳液，我跟胖馬說：「我在跟你女兒吵架喔」。

胖馬沒說話，轉了一下眼睛，露出女人吵架（尤其是他兩個最親密的女人），男人愛莫能助，還是離遠點兒比較安全的表情。

 

 

但在看玩命關頭五的時候，汽車引擎轟轟轟，讓甜豆在我肚子裡翻滾了一下。摸到她小小的手還是腳還是膝蓋，我還是忍不住笑了。

「寶貝，我們和好，好不好？」我低聲地對我的肚子說，帶著羞愧。

本來專心享受男人汽車電影的胖馬，不知道為什麼可以聽到我說的話，轉過頭來笑笑地看我，但一樣什麼話也沒說。

 

我想，他知道我大肚子的辛苦，他也知道我對甜豆發了脾氣，但他還是知道，這樣的脾氣長不了的。這不過就是以後他兩個心愛的女人，常上演的找麻煩戲碼，現在，只是上檔其日將近，強力播送預告片吧。

 

 

親愛的甜豆，

對不起，媽媽居然比一個胎兒還幼稚，生了你的氣。

你想什麼時候出來就什麼時候出來吧，只要是正常健康的的時間表，那想在媽媽的肚子裡多踢一下，多滾一下都可以。媽媽都一直會在這裡等著抱你。

只是，甜豆，你長大以後，會變成什麼樣？會想做什麼媽媽不喜歡你做的事情呢？

媽媽我真的不確定，當你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計畫，而媽媽不那麼認同時，要怎麼樣繼續百分百支持著你。

但幸虧，你還好小好小，媽媽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學習，希望我學得好，也希望你可以長成一個善良有用的人。

以後都不想跟你吵架的
媽媽

 

 

杜仲湯的六碗水終於變成兩晚水。用一帖藥的時間，記錄下這個心情，讓我記得，我多麼渺小，人的愛再深再血融於水，還是一樣有不足的時候啊。

 

註一

在這裡要跟廣大的處女座捧油，用我一百二十萬顆真心，鄭重道歉。

敝人對星座完全完全沒研究，鐵齒的個性也讓我從來不相信星座之學。但因為嘴賤的關係，將近二十年來，不停譏笑敝人之好麻吉有夠龜毛無數次，譏笑到烏龜都被我煩到想乾脆長出鬃毛來算了這麼多次。

（該友甚至不是處女座，還得隔兩天，就被我如此不遺餘力地譏笑說是類處女座，可見我的嘴有夠賤）（去旁邊自己掌嘴中）

雖然不相信星座之學，但膽小如我，有了孩子之後，竟相信報應之說。

我好害怕甜豆是處女座，然後之前為娘年幼無知不分輕重亂講一通的爛話，通通「迴向」到甜豆的身上......

故藉此機會，我要澄清一下，處女座的龜毛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周遭人（比方說為人苛薄的我）對處女座的歧視啊。

處女座的捧油真的很可愛，那麼愛乾淨，那麼愛整潔，那麼心思細膩處事周全！！請大家多多支持處女座，我們攜手共同努力，讓處女座變成最受歡迎的星座吧吧吧吧～～～～

 

p.s.我甚至想過，甜豆是處女座其實很讚，剛好可以監督她懶ㄋㄨㄚˊ的爸爸把襪子褲子衣服收好...... 但就怕遺傳勝過一切，不但跟她爸一樣懶ㄋㄨㄚˊ，一邊被媽媽罵，一邊還又要被同儕笑，這樣對成長中的孩子，心理負擔實在大了一點兒，你說是嗎？（誰要回答我啊）（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