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Kim Bhasin、Patrick Clark

隨著新型機器人的應用，對於在電商倉庫裏工作的人來說，他們所面臨的失業風險將是最高的

「倉庫是非常高科技的地方，因為降低成本的唯一辦法，就是自動化」

亞馬遜的倉庫裏總是那麼忙碌。工人們在一個人造洞穴附近奔走著，裡面不斷有貨品運出來，裝進黃黑兩色的分隔箱；高高的液壓機械臂把沉重的箱子舉到屋頂橫樑那麼高；一大羣又矮又大的橙色機器人在地面上滑行，就像巨大的、能感知周圍事物的冰球，它們身上堆放著高高的貨架，上面全都是消費者喜愛的東西，從各種暢銷商品到廚具，不一而足。

這些便是Kiva機器人，它曾經是世界倉庫裏的一道奇觀。2012年，亞馬遜迅速出手，斥資7.75億美元買下了這個機器軍團。在進行了那次收購之後，亞馬遜52歲的創始人傑夫·貝佐斯(Jeff Bezos)便事實上掌控了整個行業。他決定讓這些機器人為亞馬遜服務，而且只為亞馬遜服務，他也不再把Kiva的產品賣給那些已經開始使用這些機器人的倉庫運營商和零售商。當合同到期之後，它們不得不尋找其他選項，來滿足消費者對物流速度不斷增長的需求。唯一的問題在於，它們並沒有其他選擇。Kiva當時基本上是業界獨此一家。

4年過去，現在終於有了一些初創企業做好了取代Kiva、用新型機器人裝備全世界倉庫的準備。亞馬遜的Kiva機器人證明，此類工作的自動化比完全使用人工效率更高。新推出的機器人看起來有點兒與眾不同，部分原因在於這個行業還在嘗試各種方案，還有一部分原因則在於專利問題。一些機器人專註於把貨品從貨架上取下來，另一些則帶有觸摸屏，而且會在倉庫裏快速移動。所有這些機器人的目標都是為了在給零售商省錢的同時，把貨物儘快送到消費者手裡。

亞馬遜公司使用的Kiva系統公司的機器人

圖為「網路星期一」那天的加州特雷西亞馬遜物流中心

在亞馬遜位於世界各處的倉庫裏，總共有大約3萬臺Kiva機器人在快速穿梭著。公司負責全球運營和客戶服務的高級副總裁戴夫·克拉克(Dave Clark)估計，這些機器人的加入讓運營費用減少了約20%。根據德意志銀行(Deutsche Bank)的一份分析報告，在一個新倉庫裏部署Kiva機器人，可以省下2200萬美元的倉儲物流費用。如果給還未部署這一技術的約100家配送中心配備上Kiva機器人，將再為亞馬遜節約25億美元。

「要想在電商領域出類拔萃，你的倉庫裏必須盡善盡美，」Flexe的首席執行官卡爾·希佈雷切特(Karl Siebrecht)說。他所在的這家公司自詡為倉儲界的Airbnb。亞馬遜是第一家挑戰以下這項任務的公司：從貨架上挑選出各種各樣的商品，並組合起來放進同一個箱子，然後送貨上門。現如今，電子商務在零售業務中的分量越來越重，也引起了越來越多公司的注意。「整個行業都在進行自動化建設，」希佈雷切特說。

但的確只有亞馬遜成規模地使用了自動化技術，這在很大程度上都應該歸功於Kiva。包括沃爾瑪連鎖公司、梅西百貨和塔吉特百貨在內的全球零售巨頭，至今都還沒有在倉庫中廣泛地配備機器人系統。它們還在用老辦法——也就是人工：成羣的分揀員和打包員將一箱一箱貨品搬上傳送帶。

對於機器人製造商來說，這種新型機器人有著非常廣闊的市場前景。獨立運營倉儲空間的物流公司開始設計自動操作裝置，野心勃勃的工程師們看到了貝佐斯在市場上抽空的黑洞，都躍躍欲試。甚至有曾經的Kiva員工也在這一領域創業。自動化的競賽開始了。

省下建停車區的錢

現代化的倉庫是一個長方盒子形狀的建築，天花板高約12.20米，兩邊都有裝卸平臺，還有可停放幾千輛車的員工停車位。到了購物旺季，員工人數常常要大幅增加。最近，零售商們開始在一些新的方面提出要求：地面的平整度要接近柏拉圖理想平面，這能讓那些操作倉庫機器人的技術人員更容易操作。

長久以來，自動化就一直是威脅著產業工人的隱憂，現在更有理由相信，他們的情況或許會變得更糟。美國勞工統計局(Bureau of Labor Statistics)發布的數據顯示，經季節性因素調整後，5月份全美共有85.6萬名倉庫工人。商業地產公司世邦魏理仕集團(CBRE Group)美國產業研究部門的負責人大衛·伊根(David Egan)說，這些工人的平均時薪約為12美元。正在審議和制定中的全國最低工資標準上浮，將會使勞動力成本進一步升高，尤其是在靠近城市中心的地帶——這裡對零售物流的高需求促使亞馬遜開啟了當日送達業務。

投資建設自動化配送中心，或許能為公司緩解這樣的不確定性，但卻是以越來越多依靠在倉庫工作的美國人的生計為代價。從長遠來看，機器人不僅能降低勞動力成本，還能幫助僱主度過勞動力短缺的難關，這是大型零售商們會在每個聖誕假期面臨的可怕難題。機器人還可以提高速度和準確性，而且由於電子商務的發展抬高了商業租金的價格，它們還能提高每單位面積的倉儲效率。

這一切迫在眉睫，大型倉庫的使用者紛紛開始嘗試新型自動化技術。「有些公司一開始就是大手筆，但絕大多數公司會至少從一個試點項目開始，有的覆蓋一個片區，有的始於一間倉庫，」科爾尼管理諮詢公司(AT Kearney)的合夥人拉吉·庫瑪(Raj Kumar)說。據他表示，沃爾瑪就是其中之一，它的電子商務網站上售賣的服裝都由機器人負責運輸。該公司也在嘗試使用無人機拍攝倉庫貨架，以此來減少整理庫存目錄的時間。沃爾瑪沒有回復要求置評的郵件。

「倉庫是非常高科技的地方，」Locus Robotics的聯合創始人兼董事長布魯斯·威爾蒂(Bruce Welty)說。他們公司開發的機器人會與人工配合作業，而不是完全取代人工。「因為降低成本的唯一辦法，就是自動化。」

Locus Robotics生產的一個倉庫機器人

亞馬遜突然將Kiva撤出了市場

Locus Robotics是從物流公司Quiet Logistics分拆出來的一家公司，在馬薩諸塞州擁有兩間倉庫，而馬薩諸塞州則是電商貨物進出美國東北走廊地帶的樞紐。威爾蒂與其他聯合創始人在Kiva機器人的基礎上，建立起了自己的配送業務。公司圍繞Kiva機器人開發出了軟體系統，以便在處理Zara、Gilt和Bonobos等零售商的貨品時能更有效率。然而亞馬遜讓這一切泡了湯。

「我曾經跟董事會說——當時我沒當真，有點開玩笑的口氣，『兄弟們，如果亞馬遜買了Kiva，我們就玩兒完了』，」威爾蒂說，「但我從沒想到真會是這樣。」在倉儲領域，這樣的舉動也是史無前例。通常情況下，一家公司可能買下另一家公司，但會繼續將技術賣給那些已經在使用它的客戶。不論怎麼說，這能賺錢。但亞馬遜不這樣，它希望Kiva完全歸自己所有。

亞馬遜對此不予置評。

所以在2014年初，Quiet Logistics決定冒險一試。它沒有採用其他公司的技術，而是開發出了自己的。威爾蒂聘用了一個由機器人專家和工程師組成的團隊。他們花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做出了原型機。2年不到，Locus就能良好運行了，隨後它便脫離出來組建了一家獨立的公司。5月時，它拿到了800萬美元的風投資金。到目前為止，Locus的機器人還只是在Quiet Logistics的倉庫走廊裏嗡嗡響著走來走去，但Locus公司說，它和3家大型零售商簽署的試點項目可能到夏末就會啟動。它還說，公司計劃在接下來的一年裡把部署機器人的倉庫數量最多提高到12處。

Locus的小型機器人比Kiva公司的機器人小得多。Locus機器人的圓形基座上豎起了一個支架，支架中間的平臺上可以放置多個裝滿貨品的箱子。它在人胸口那麼高的地方裝了一塊觸摸屏，看起來就好像一個裝了輪子的講臺，所以這個機器人可以告訴工人它需要什麼東西。Locus的機器人不會拉著一整架子的貨品到處轉，而是會快速地跑向工人、用自己的觸摸屏提示他們。每個工人都會負責一個特定的區域，他會把貨品取來交給機器人，然後機器人會趕往下一個地點。因此工人們就不會因為每天要走好幾英里而精疲力盡，倉庫也不必受限於傳送帶式的兩點式佈局。也許這纔是人和機器人完美協作的良好範例。

位於聖何塞的Fetch Robotics製造了一種可以跟隨工人到處跑、把工人從貨架卸載的貨品接收過去的倉庫機器人。位於馬薩諸塞州比爾裏卡的Harvest Automation也在銷售類似的機器人。還有一些歐洲公司專門在生產早幾代的倉庫自動化設備，它們通常是那種在傳送帶和傳送系統周圍轉動、把商品沿著鏈軌式運輸車搬來搬去的設備。雖然許多新的自動化系統都專註於運送東西，但有一代機器人正在嘗試通過更加靈巧的方式，實現分揀過程（也就是把物品從貨架上取下來的過程）的自動化。比如德國Magazino公司製造的Toru機器人就能抓取單個物品，而由一些Kiva公司前高管在波士頓創立的初創公司6 River Systems，目前則正在對一批尚未公開發布的新型產品展開試用。

Fetch Robotics製造的機器人

威爾蒂在談到競爭的殘酷性時說：「機會很多，形勢也很嚴峻，Kiva奠定了基礎，但它只實現了我們一部分的目標。」

下一步：自動駕駛無人機

亞馬遜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當其他倉庫的效率變得更高之時，亞馬遜的倉庫效率也必須提高。馬薩諸塞州北里丁市在森林地區規劃出了一片工業園，那裡是美國的科技公司聚集區，匯聚了很多電子和生物製藥公司。亞馬遜在那設有一個機器人實驗室，致力於各種自動設備的研發，希望能降低成本、加快物流速度。除了Kiva機器人之外，亞馬遜還在研發自動駕駛無人機——而這也只是公司披露給公眾的部分項目。

奧本海默公司(Oppenheimer & Co.)分析師傑森·赫夫斯坦恩(Jason Helfstein)說：「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亞馬遜的初衷，它是想做自動車呢？還是想做自動駕駛卡車？」

3月，一些機器人公司到加州一處度假村召開了一次由亞馬遜主辦的祕密會議。在棕櫚泉帕克酒店(Parker Palm Springs)裏度過的3天酷熱難耐，與會人員進行了各種會談和研討，話題涉及從人工智慧到宇宙空間探索等各個方面。英特爾(Intel Corp.)和豐田汽車(Toyota Motor Corp.)的代表、各類公司的機器人專家，以及附近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和遙遠的蘇黎世的學者們都來到了這裡。貝佐斯也來了，他啜著單麥芽威士忌和來賓們聊天，還穿著一身機器人的行頭出現在了講臺上。電影導演朗·霍華德（Ron Howard，曾執導1995年的電影《阿波羅13號》）也現身會場。機械臂和《星球大戰》裏的光劍相映成趣，亞馬遜還把葡萄酒和飲品放在安裝於亮橙色Kiva機器人頂部的桌面上，供來賓享用。

大會組織者提醒來賓們不要分享細節內容，而總部位於西雅圖的亞馬遜依然對其機器人戰略守口如瓶。在過去4年裏，公司的高管們絕口不提對Kiva機器人公司的收購。只有極少數的幾次，貝佐斯曾談及他進行的其他一些機器人相關業務。2014年，他說亞馬遜的無人機機隊已經迭代到了第10或11代。6月時，他透露說，亞馬遜在人工智慧方面研究了4年時間，現在在它上面投入的人員超過了1000人。他說：「對於人工智慧在未來20年裏將對社會產生的巨大影響，再怎麼誇大很可能都不為過。」

2016年早些時候，亞馬遜給Kiva起了個新名字：根據亞馬遜發布在LinkedIn上的職位介紹，新命名的亞馬遜機器人(Amazon Robotics)團隊正在物色一位機器人方面的領軍人物，以幫助建立一個「新的機器人平臺」。

失業風險最高的一批人

雖然機器人科技前景廣闊，但機器人並不會徹底取代由人來運營的倉庫——不管怎麼說，現在還不會。對於像確保正確的貨品被放進了正確的盒子這種高價值工作來說，大家還是覺得真人的靈活性更靠譜。

一些新系統（比如由總部在匹茲堡的IAM機器人[IAM Robotics]製造的機器人）可以把產品從貨架上取下來。它是在一輛自動車上裝了一隻旋轉臂，可以利用一隻吸盤抓起像藥盒一樣小的物體。供應鏈諮詢公司Peach State Integrated Technologies負責配送工程設計的業務主管迪恩·斯塔羅瓦斯尼克(Dean Starovasnik)說，即使用這種方法，也依然需要一個人來認真地把貨物堆放到貨架上，這樣機器人才能精準地選擇要抓取的東西。

在倉庫裏，大約有一半的人類勞動都耗費在了簡單卻費力的搬運任務上，他們乾的活其實和在百貨店裡整理貨架是一樣的。這種工作很累人，員工在上班時，往往每天都要走上十幾英里。隨著新型機器人的應用，特別是對於在庫存量巨大、擁有複雜包裝業務的電商倉庫裏工作的人來說，他們所面臨的失業風險將是最高的。

編輯：何孟喬、黃雨潔

翻譯：葛仲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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