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兒，說實話就是公然說謊
(本文首發於華廣網公眾號)
我就要一個說法....................秋菊。
派駐臺灣十年的東南衛視記者葉青林，6月申請來臺駐點遭拒，「陸委會」指出:「尊重並保障新聞自由，但絶不容許陸媒記者以製造假新聞方式，散佈不實言論」。至於葉青林到底製造了什麼假新聞呢？「陸委會」閉口不談。
根據葉青林自己的推測，所謂假新聞應該是與上次花蓮震災採訪有關。地震後大陸第一時間要向臺灣伸出援手，但蔡當局拒絕了陸搜救隊來臺，反轉向日本請求支援，日本方面後派了7人來臺。
綠媒按照慣例，遇日本就先噴淚再說，以新聞標題作為禮砲歡迎之，甚至還做民調稱臺灣民眾有75.8%認為日本最支持關懷臺灣，只有18%認為大陸比較愛臺，一片阿諛奉承。叵料，葉青林公佈救災視頻，顯示日本救災隊當時拒絕了臺灣救援隊的請求，進入廢墟操作生命探測儀，理由是「危險地帶無法進去......可以找一個安全的地方，教你操作儀器」。
真相與精日說法相矛盾已是難堪，公佈真相的是「中國記者」則更難堪，綠媒索性點名葉青林挑撥造謠。根據葉青林接受其他臺媒專訪時指出，當時「陸委會」官員語帶威脅地要求葉青林撤文，否則就「哼哼哼」(這是我的修辭)。
在綠媒，說實話就是公然說謊，說謊你就等著「哼哼哼」。
所以「陸委會」雖未具體說明葉青林製造了什麼假新聞，但此前既然已遭綠媒具名批判，當事人懷疑是花蓮震災一案，也屬合理推論。
前陣子，某綠委提案修法，對在網路散播假新聞者可拘役3天或罰款3萬，輿情譁然。新聞自由暫且放一邊不談，民進黨與綠媒本身就是臺灣最大造謠中心，媒官一干人等要不要都先關三天，以儆效尤？
如果連完整視頻都不能證明為真，世上還有啥真新聞？
無獨有偶，現成的例子在島內俯拾皆是，由於選舉逐漸進入高潮，按照往例，民進黨抹黑競爭對手的招數是固定節目，國民黨最硬候選人侯友宜先遭祭旗。民進黨發動髒水部隊，指稱侯友宜乃黑心包租公，違法出租家族房舍給文化大學，供學生住宿，綠媒配合羣起圍剿。
文大宿舍爭議，除了該房舍遭指依法不能作為宿舍外，綠媒還明示暗示侯友宜的房舍居住環境差，房租貴，甚至安全都可能有疑慮，政論節目也當即邀請文大學生上節目批鬥之。叵料，在主持人千般引導下，單純的學生仍在節目中講了大實話，房租不算貴，環境不算差，打臉抹黑謠言。該節目惱羞成怒，除了當場以字幕暗示學生隱匿真相，隔日還特別請出職業造謠名嘴，批鬥女學生公然說謊。
只要不合己意，綠媒連女學生都要鬥，又何況是「中國記者」？
以上兩例其實只說明瞭一件事: 真相痛擊了虛假的謠言。然而，真相也常遭到刻意利用。
歐普拉的道德勸說
歐普拉今年在南加大演講時說: 真相既能為人定罪也能免罪，它既能淨化社會，也能激發變革。真相一直以來，並將永遠是我們挑戰貪腐的護盾，也是我們面對貪婪和絕望時的護盾，真相就是媒體人的救贖恩典。歐普拉並期許臺下的新聞學院畢業生，不僅要說出真相，書寫真相，宣告真相，講述真相，還要「成為真相」。
歐普拉主要是針對網路與社羣媒體散播謠言的現象，期許畢業生們導正之。
網路與社羣媒體對於任何一種文化的社會，都是極大的挑戰，因為它們是現代社會散播謠言與惡意的主要源頭。而在所謂民主國家，則毫不意外地也被政治所利用，如歐普拉所言，這些大量的不實資訊正在削弱我們對公共機關的信任，干涉選舉，恣意破壞我們的社會基礎。
有意思的問題是，侵蝕著新聞自由與民主根基的流言耳語，對西方社會而言也屬於言論自由，幾乎不為法律所節制，那麼歐普拉對未來新聞從業者訴諸道德勸說，能多大程度改善現狀？同樣的問題，當然也出現在臺灣。
葉青林採訪花蓮震災一事裡，最發人深省之處在於，為什麼是陸媒揭發了真相，而不是在現場隊伍更龐大的臺媒？若將原因歸諸於臺媒水準較低，恐怕是過度簡化了問題，我比較傾向認為，主因是臺媒的商業化程度比東南衛視更大，以致採訪角度不同。
商業化媒體在市場競爭下，必然會去找最搏人眼球的畫面與故事。而在一場天災裡，救災者必須是英雄角色，也是主要賣點之一，誰會去注意救災者的怯懦呢？就算有媒體注意到了，媒體高層能讓不堪的真相曝光嗎？
再者，由於綠媒已然過度吹捧日本救災隊，並趁機貶抑大陸，那麼陸媒特別關注日本救災隊的表現，則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但它卻是臺媒的採訪死角。所以這個採訪死角所呈現的真相，才會有這麼大的力度，讓綠媒與當局難堪。
也就是說，歐普拉的道德勸說，一遇到商業利益至上，就顯得脆弱不已。主要原因在於，讀者與觀眾要的，往往不是真相，而是他們想聽的故事。更有甚者，有些真相，大眾往往無法承受，反而更相信打擊這些真相的假新聞。而傳統媒體可能還有最起碼的道德制約與法律束縛，網路與社羣媒體是沒有的。
上述文大學生上政論節目的例子，活生生就顯示，學生說了該節目受眾所承受不了的真相。他們看這節目的目的就是要鬥侯友宜的，哪能容得下任何脫稿演出？特別是「真相脫稿」。而該節目再找職業造謠名嘴「補正」這條新聞，也就理所當然了。在這種低俗的政論節目裡說實話，形同擋人財路。
簡言之，大眾真正在意的，是說法，而真相不過是眾多說法裡的一種。
秋菊就要一個說法
張藝謀的電影「秋菊打官司」，整個主題就圍繞在「我就要一個說法」上。在秋菊與村長的糾紛中，真相不是問題，就是村長踢了秋菊丈夫的命根子。在人情社會裡，這點雞毛蒜皮的事，調解人就是勸和，要求死不道歉的村長賠錢了事，這事就算完了。但秋菊比村長還倔，她不要錢，就要一個是非曲直的說法，並為此不惜工本地上城提出告訴。妙的是故事結尾，村長救了秋菊一命，真相是，村長是好人，卻因為秋菊的上訴，被公安抓走了。
那麼，怎麼看「說法」與「真相」之間的關係？
在普選政治裡，政黨必須嫻熟於炮製各種說法，纔有競爭力。維持現狀，就是一種說法，馬英九講出來就是真，蔡英文講出來就是假。當對手想要追究蔡英文「維持現狀」背後的真相時，小英心裡賊，小英不說，因為她知道只要給出了這個說法，大部分不關心政治的選民有印象就好，只要關心真相的選民數量不足以使她落選就好。
直到察覺謊言的選民數量足以讓蔡英文政權不穩了，她做「總統」已兩年，要連任，想辦法另行炮製一種說法即可: 是中國改變現狀。
普選政治的缺陷在於其必然的欺騙性，優點則在於從政者必須掌握羣眾心理，必須在意人民想什麼。好的政治人物，會以後者為要務，壞的政客，會以後者的技術，服務前者。
在許多公共政策裡，操弄真相以掩護錯誤政策的說法，在當今執政者身上多如牛毛，信手捻來就是三則，或曰: 非核家園造成空污。答曰: 核四是馬英九停建的。或曰: 年金改革讓退休軍公教人民晚景淒涼。答曰: 馬英九也想砍年金，但懦弱不敢改革。或曰: 高雄氣爆被法院判決市府要付最大責任。答曰: 那是吳敦義26年前拉的屎，陳菊擦屁股。(這是原話，不是我的修辭)。
半真半假，一分真九分假，形形色色的說法左右我們的思維，真相也成了一種工具性質的素材。
有政治立場的選民，在眾多說法裡挑他想聽的，無政治立場的選民，在眾多說法裡就看能聽到哪一種。說法，就是議題戰裡唯一的資訊，政黨在政治說法上的質與量，很大程度決定了爭取執政的成與敗。一般我們稱為話語權，它透過傳統媒體與新型態媒體散播在社會各角落，並再藉由選民二手的耳語流傳發酵。
選民，就要一個說法。
媒體公審
真相只有一個，說法卻可以無限擴張，以部分真相搭配謊言形成說法，只是其一。另外一種混淆視聽的方式，是拆解真相，重新組合成一種不實說法，最惡劣的莫過於司法與媒體合作造謠，訴諸媒體公審，以左右最終判決。臺北檢察署有若干重大政治案件，都是透過媒體公審，進行司法迫害。
去年底，馬英九才控告北檢檢察長，主任檢察官，不斷將偵查中案情，將假消息或片面消息透露給特定媒體，違反偵查不公開原則瀆職。該媒體對案情的報導，已經是毫不避諱地寫著「檢方發現」，「檢方認為」，「檢方掌握」，「檢方質疑」等字眼編故事，而北檢直到馬英九狀告，才輕描淡寫地發聲明裝傻，繼續任由特定媒體拿北檢的招牌販賣虛假的故事，而不予以嚴正駁斥或遏止。顯然，媒體的素材來源，就是北檢。
前陣子，王炳忠等人的「共諜案」，北檢亦是如法炮製，流出大量偵查細節給特定媒體，任由媒體拼湊檢方蒐集的所謂證據，形成一個完整的共諜說法，作為封面獨家，販賣圖利，毀人名節。審判都還沒開始，標題已下為「獨家揭露王炳忠如何成為共諜」，詳述王炳忠父子的「賣臺」歷程。
除非速審，馬英九與王炳忠等人在審判前被烙印的「罪犯」二字，要若干年才能獲得法院確認，這期間，讀者已經接受了檢方與媒體共謀的判決。即便法院還以清白，傷害早已造成。如果被告正值參選期間，傷害更大。
所以，在聽完歐普拉動人的演說之後，我們也當回到現實世界，看看真相是如何遭到人為操弄，成為一個大謊言中的必要零組件。
有些地方，有些時候，講實話就是公然說謊，端視你是否擋了誰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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