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山藥

生產隊里收割莊稼,丟落較多。在物資緊缺的年代,地里產出來的東西,也都及其珍貴,人們把落在地里的糧食、柴禾再拾回家,便成為極普遍的事情。拾麥穗、拾谷穗、拾高梁、拾棒子、拾花生、拾棉花、拾山藥等等,總之,收割落下了什麼,人們就拾什麼。拾的手段也無不所用其極,真正做到了顆粒歸倉。其中以拾山藥手法最多,最有代表性,因此,只將拾山藥敘述如下。

種植山藥,是用牲口拉犁起埂,在埂上栽培,山藥的塊莖生長於地下,很難刨乾淨,也因此給拾山藥留下極大的空間。山藥地一旦刨完,生產隊便集中所有牲口,拉犁杖翻耕。一套犁杖後面跟一個人,專門揀翻耕出來的山藥,揀的山藥集中起來,用大車拉回場院,再分給社員,一般二三十畝山藥地,可拾回一大車山藥。如此拾過第一遍山藥地,人們還要用鐵杴再細翻一遍,揀拾剩下的山藥,這次便是個體行動,誰拾了各自背回家。

拾山藥要想事半功倍,只有搶在生產隊翻耕之前拾第一遍,這需要碰運氣,但首先要信息靈通,大凡那塊山藥地刨完了,都有人特別留意,第二天就要早早前去。幾個在一起睡覺的半大孩子,窗紙剛發白,便有一個突然驚醒,招呼幾個夥伴起床;說來也怪,這些睡著了跟死過去一樣的孩子們,若是父母叫他起床,喊三五遍不一定能叫醒,此時同伴輕輕叫一聲,便骨碌一下爬起來,穿衣疊被,拿上已經準備好的鐵杴、荊條筐,幾個人結夥去了。

到了前一天刨完的山藥地頭,那裡已經聚集多人,都是背筐拿杴來拾山藥的。只是生產隊已經派人在山藥地看著,不讓人們進地,要等隊里翻耕拾過一遍再放開。等著的人群自然不肯散去,等看地人稍稍離開,立即進地,搶著挖幾鐵杴,拾上幾塊山藥;看地人趕過來了,再退出,如此反覆。拾山藥的人群越聚越多,地的兩頭都站滿了人,地頭大都有五、六百米長,且秋季多霧,看地人只顧看管這頭,那頭的人們卻擁進了地,搶拾起來;等看地人發現了跑過去,這頭的人們也乘勢一擁而進,瞬時,地里人山人海,低頭猛翻。看地人喊啞了嗓子也無濟於事,見大勢已去,只得作罷。甚至趁機加入到拾山藥的人群,也拾了起來。此舉在當地名曰「哄了」,即哄搶之意。據說在更早的時候,村裡的貧民們也經常「哄了」財主收割不及的莊稼,因為此舉是眾人自發所為,並無組織者,無論是被「哄」的主人,還是官府,都無可奈何。搶拾未翻耕的山藥地,大多隻順山藥埂翻挖,不到一個時辰,幾十畝山藥地就被翻挖殆盡。人們實在找不到「處女地」了,才意猶未盡的背筐回家,大多滿載而歸。

拾山藥者多為外隊的人們,本隊社員一般不會搶拾自己隊里的山藥。有精明的隊長,或事先多派人看地,或臨時帶人支援,拾山藥者便不能得逞。

雙方在地頭僵持一會兒,拾山藥者只得慢慢散去,自然不肯回家,在附近找塊已經翻耕過頭遍的山藥地,再翻挖第二遍,這自然就從容多了。這地里已經分不出哪裡是埂哪裡是溝,只得盲目翻挖,一般要一次翻挖兩埂兩溝的寬度,這樣總會有兩個埂在裡面;把鐵杴垂直入土,盡量挖的深一些,超過犁杖翻的深度,只有如此,才略有所獲;並且不論山藥根、山藥拐子(山藥塊莖與蔓連接的部位),統統拾進筐里。挖時間長了,也會偶爾聽到「咔嚓」聲,一塊大山藥被鐵杴一切兩截,留在地下的半截,露出白色圓面,極為醒目,拾山藥者瞬時欣喜過望,甚至會拿起山藥向同伴炫耀一番,再放回筐里。這樣挖上半天,手快的也能拾滿筐頭。

還有一些有心人,若夜間下過雨,也是早早起來,背筐在翻過的山藥地里轉。被浮土遮住的山藥,讓雨水沖刷出來,此時盡落此等人的筐中。此種拾山藥的方式,有一個很特別的名稱:「揀洋落(音澇)」,大意是說,不費力氣,白揀東西。? 也有拾山藥者,捨不得賣死力氣,轉半天拾不到多少,路過還有沒刨的山藥地,悄悄進地挖上幾棵,這自然比拾快多了,幾鐵杴就挖滿了筐頭。這偷的山藥塊大、整齊,要放在筐頭底下,上面再蓋上拾來的零碎山藥,以遮人眼目。

在吃不飽的幾年,拾回家的山藥,要先分揀,略好的人吃,剩下的再餵豬;糧食稍多之後,即全部餵豬。洗凈入鍋熘熟,用手攥爛成泥,再拌上粗料,倒在豬食盆里,那豬也分不出這是拾來的山藥,照樣吃著香甜。也有拾的山藥太多,一時喂不完,便提到房頂,攤開晒乾。此地的住房,都是平頂,每到秋季,屋頂就成了人們的「場院」,花生、芝麻、切成片的春山藥等統統提到屋頂晒乾;玉米棒子則一直碼在屋頂,到冬閑了再吊下來脫粒,有浪蕩人家,竟會一直放到第二年春天。晒乾的小山藥,用電磨磨成麵粉,再摻了粗料餵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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