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想你,子楓。

自從子楓過世,她默默扛起了杜子楓生前的所有責任,不管是照顧一病不起的杜家父母,抑或是樂園的最高負責人。儘管杜伯鳳姐甚至自家爸媽都心疼她,儘管身體已經先承受不住,被推進急診室三次,她仍然不願放手。

從前活潑愛笑愛耍酷的琵亞諾不見了,留下的只剩堅強和成熟。如果杜子楓還在,一定會罵她笨蛋、然後再補一句太逞強。

她逼自己不再去想,專心於眼前警方的筆錄。幾個星期前樂園經理就注意到每隔幾天就有幾個人行徑怪異,偷偷摸摸的不知道在摸些什麼,看到人就落荒而逃,甚至還有一大羣人像喝醉酒一樣肆無忌憚的到處鬧事。經過衛青陽的調查,發現這些人是被幾個想替主子出頭的吳翰昇小弟收買加上威脅,在樂園的角落販起毒來,甚至聚眾吸毒。琵亞諾曾去看過吳翰昇,他也入獄幾年,雖然直爽衝動的性子依舊,但也不再耍心眼。他大概完全沒料到自己小弟會做出這種見不得人的事。

拿到了確切的證據後,她毫不猶豫的把那羣人交給警方。當年杜子楓無條件收留了吳翰昇那些對杜家充滿敵意的小弟,他們在子楓的眼皮下不敢壞事,可對琵亞諾就沒這麼好心了。而她也清楚除了吳家的小弟們,自家下屬們也不是每個都如信任杜子楓般的相信她。她不強求,對每個人依然視如己出,但該下狠手警告他們時,她不會手軟。

步出警局,她仰望著灰濛濛的天空。子楓,你會像我一樣這麼做嗎?你會支持我嗎?還是你會顧及豪叔的面子只把他們開除?

對不起…現在的我,不容許一點黑,為了在這不屬於我的環境中求生存。

她忍不住哀慼的想,如果杜子楓現在才遇見她,還會愛上她嗎?

悶濕的空氣中隱約飄著熟悉的香水味,她知道,這是思念滿溢的結果。

*

琵亞諾一個人躺在雙人牀上,蓋上了厚厚的冬被,儘管現在是七月。她仍然躺在牀的左邊,從前她愛的娃娃不復存在,杜琵送給了琵媽,啾比也送給了時常往國外跑的哲瑞哥,她不需要這些東西,她不想觸及回憶,她怕她會忍不住軟下心來去找子楓。

淚燙著臉頰,她總是掛著淚入夢。在夢裡能遇見杜子楓,能再對他說一次想念,告訴他她愛他,若能永遠待在夢裡……她好希望能一直這樣下去。



這是他們結婚的第三週年紀念。琵亞諾留了一頭及肩長髮,踩著短根鞋,淡藍色紗裙飄逸。兩人的心滿滿的裝了熱情的墾丁陽光,以及耀眼的彼此。

依然是大手緊緊牽著小手,影子仍舊重疊,嘴角上揚的弧度一致。

他們即便不說話,他也能知道現在經過的是不是她有興趣晃晃的店家,而她會叫他坐在路口大陽傘下的椅子上,一蹦一跳的買回他今天想喫口味的冰淇淋。

兩人相視一笑,甜蜜十足,默契十足。這默契好到後面一發子彈從後面發射,他們也能瞬間閃開。

杜子楓眼神一凜,把琵亞諾護在身後。來人一身邋遢,沒有任何掩飾,臉上掛著狂妄的笑。

街道上人們四處逃竄,有幾個人報了警,卻無法消弭兩人的敵意。

這人一年前跟杜子楓爭奪著一件飯店標案,他最厲害的是能用光明正大的手段讓杜子楓不得不咬緊牙關一再退讓,最後沒能標下那棟飯店。不懂為何他會突然出現,但現在他散發出的氣息不再是如一年前的溫文儒雅,而是讓人顫慄的瘋狂。

警笛聲從遠處呼嘯而至,男人慌亂的扣緊扳機。

小倆口身子一繃,他感受到身後人兒顫抖著緊抓他的衣服。杜子楓找著了她的手,安撫似的拍了幾下。

『放心,我們都會好好的。』

警察包圍了他們,一步步逼近持槍男子。男子越顯慌亂,心神不定的瞟著旁邊的警察。找到了破綻,一名警察朝他持槍的手開了一槍,制伏了男子。

「杜子楓!你害我的飯店倒了!都是你在我的飯店裡面放了老鼠!原來你贏不了我就這樣耍手段嗎!杜子楓!……」

他掙扎著大吼,而警察護著杜子楓和琵亞諾,要帶他們回警局做筆錄。在那一刻,早已發了瘋的男子用力掙脫警察,搶了手槍之後朝來不及反應的杜子楓開了一槍。

濃濃血腥味飄散至空氣,路人尖叫著逃跑,男子被押進警車帶走,而琵亞諾的世界,什麼也不剩了。

*

琵亞諾走進醫院的VIP病房,這就像去上班前的既定行程一樣,從兩老病倒以後就開始的習慣。她帶著自己燉的雞湯和一些水果,不忘提醒自己要面帶笑容。

「爸、媽,你們醒啦。」她把東西放下,順帶拉上杜光柱只蓋了一半的棉被,坐在兩老病牀中間。「今天覺得怎麼樣?」

「還可以,跟昨天差不多。」鳳姐淺淺笑著,從前的大哥女人氣勢不復存在,腎衰竭讓她聲音明顯虛弱,白頭髮多了好幾根,她也不再化妝染髮。而杜伯的記憶有更衰退的跡象,醫生判定他得了阿茲海默症,以及心臟衰竭。

「那就好,」琵亞諾撫著鳳姐滿佈皺紋的手,給她一個安心的微笑。「我早上燉了雞湯,喝一點好嗎?」

「妳工作那麼辛苦,還要照顧我們這兩個老人,其實讓子涵來就好……」鳳姐被餵了一大口雞腿肉,還來不及說完。

琵亞諾佯怒的看著鳳姐。「媽,兒女照顧爸媽是天經地義,況且子涵忙樂園又要忙阿超的熱狗店,讓我來就好。」

「誰是阿超?」杜光柱突然插了一句。

琵亞諾愣了愣,「廖廣超呀,是子涵的老公。」看他沒什麼反應,琵亞諾端起另一個碗,讓杜光柱喝雞湯。

「但是亞諾呀,」鳳姐刻意忽略杜光柱的狀況。「妳也可以回去陪陪妳爸媽呀,他們應該很想妳…」「媽,小菁上班時可以順便帶他們出去散心,不用擔心的。」

「妳呀,」鳳姐嘆口氣,「都已經常常血糖過低進急診室,身體又越來越差,更何況子楓都走了,妳其實不用…」「媽!」

「不可以再說這些,再說的話我就照三餐加宵夜來看你們,把你們煩死!」

看兩老笑得開心,琵亞諾只是靜靜的笑。

*

她其實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撐過來的。獨自前往樂園的路上,她想。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她曾說過這麼一句話,為感謝子楓給她的安全感。苦澀笑笑,現在看來一切都是浮生若夢。

回到辦公室,她習慣了下屬對她的虛假微笑,真正信賴她的人大概只有樂園幾個經理和她的祕書。這些年來她早已不在乎,似乎是心中強烈的執念,告訴她總有一天會回到那個能讓自己依靠的人身邊、能回到百分之百無條件信賴她的那人身邊。

她活的很辛苦啊,她想。

閉上眼,杜子楓的笑靨彷彿出現在她面前,接著在她耳邊輕輕地說,別逞強了,沒關係的。

白癡,誰逞強了。她嘴角緩緩勾起,而眼角淚水滑落。

*

爾後的日子也不怎麼特別,琵亞諾就只是過著從醫院到樂園,最後回家的生活,偶爾幾次被琵爸琵媽、範小菁、杜子涵或衛青陽他們拖出去喫個飯,有時是哲瑞帶著啾比來看看她,就只是這樣而已。

接著衛青陽和楊娜娜結了婚,廖廣超也向杜子涵求婚,而楚哲瑞跟範小菁正式成為男女朋友。身邊的大家都過著嶄新的生活,似乎只剩琵亞諾一人仍活在過去。

無名指上的戒指捨不得拔下,小花髮夾還珍藏著,一切的一切還夾在時光的書頁裡,而她沒有力氣翻開下一頁。

思念湧上心頭時,她就咬破下脣,好似流越多血,她就離杜子楓越近。生命就像伴隨著血液一樣一滴滴流失,等到流光了血,他們就能再度擁抱。口紅越塗越鮮豔,彷彿就能遮住傷口日益擴大的脣,她無時無刻都能嘗到血腥味,無時無刻都能深刻的感受到自己益發沉淪。她知道自己被思念控制了,但她欲罷不能。

杜子楓。我可以去找你嗎?你現在正在看著我嗎?如果是的話,帶走我好不好……

*

今年的跨年夜,衛青陽約了大夥一起到他的咖啡廳慶祝。

咖啡廳依舊沒變,變的是他們之間的關係。他們很有默契的在琵亞諾右邊留了個位置,那是生前杜子楓最喜歡霸佔的位置。

『我的左手牽著她的右手,我可以用右手幫她擋下所有危險,她的左手可以照顧我的一切。』

談笑風生持續,楊娜娜端出一個大蛋糕,宣佈自己要和衛青陽出國度第二次蜜月,杜子涵則不甘示弱的發了喜帖,頗有較勁意味。楚哲瑞也在同時傳了新獸醫院的地址到大家的手機,新的醫院更大、設備更新,而範小菁正式卸下空姐一職,決定到楚哲瑞的醫院當助手。

琵亞諾陪著笑,只覺得自己的胃被打了個結。再喝下一大口白葡萄酒,灼熱的酒精燙著胃,不舒服的感覺減緩了些。接下總經理位置後應酬無數,她的酒量越來越好,卻越發討厭酒精的味道。

但是此時此刻,她認為酒精是個不錯的麻藥,也許能抑制一些痛覺。

時間接近午夜,大夥也越來越興奮,一輪接著一輪的乾杯,變得有些語無倫次。

「我們以後都在一起跨年好了~嗝!」範小菁搖搖晃晃的說,而楚哲瑞擔心的扶著她。

「好啊好啊~說到跨年,你們知不知道我哥啊,有一次跨年夜我跟大嫂本來想叫他回來一起跨年,結果他竟然說要忙應酬,一點情趣都沒有啊~」杜子涵灌下一大口啤酒,微喘著氣,「我後來跟他抱怨,你們知道他跟我說什麼嗎?」

「他竟然說,他早就跟大嫂約會賠罪過了!……」

「這也太過分了!」楊娜娜用力站起來,「見色忘妹!太過分太過分了!哎呀衛青陽你不要用我!」她甩開衛青陽試圖阻止她繼續說下去的手,「你們說他過不過分,怎麼可以這樣!」

「他根本超過分!小可愛妳知道嗎,之前他懷疑他喜歡亞諾的時候啊,完全認不出來諾是女生,還覺得他是個同性戀…」範小菁大聲接話,還翻了個大白眼,「不知道他眼睛是怎麼了!!」

「這個真的很誇張…」「對啊對啊齁這個杜子楓怎麼搞的…」

琵亞諾搖著手中的高腳杯,微笑對著擔心注視她的衛青陽和楚哲瑞搖搖頭表示沒關係,接著踢了早已醉的不省人事的廖廣超一腳,後者發出慘叫。

她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靜靜倒數。

『五,四,三,二,一。』

後面發出歡呼和一連串酒杯碰撞聲(「乾杯啦!」),窗前人兒卻流下兩行清淚。

『杜子楓,新年快樂。』

她仰頭將酒一飲而盡,接著看向窗外的天空,綻放著煙花的天空。

「亞諾。」衛青陽拿著酒瓶,把她的酒杯斟滿。「妳知道,她們就是比較…」「我懂,」

「沒關係。」輕啜一口白酒,「她們開心就好。」

「我也該走出來了。」

衛青陽只能看著琵亞諾的背影,說不出一句話。

人們依舊喧鬧,煙花仍然燦爛。琵亞諾的生命已經凋零,衛青陽知道,總有一天,他必須成為頂住杜家和整個集團的唯一支柱,沒有了花萼的花朵,遲早會凋落。

『可是我只要想到我正看著你活著的那片天空,就不想從這夢境裡醒來。我離你好近又好遠,伸手就能摸到的距離,是我想你的距離。』

再度舉杯一飲而盡,她感覺自己有些微醺,多餘的酒精隨著眼淚,彷彿燙傷了她的雙頰。

*

二年後,杜家的樂園與第二家海外企業合作,在歐洲拓展了杜家的一片天,經營理念始終如一。據說常有人打著杜氏集團總經理位置的主意,但總是沒能成功。這個現任的總經理,也成為了社會大眾口中的傳奇人物。

而今天,集團總經理與幾個海外企業總裁將一同出席位於臺灣新竹第一座樂園的生日慶祝活動的最後一天閉幕式。

一大早各大家記者就佔據了樂園廣場,據說杜氏集團的總經理剪了一頭俏麗的短髮,記者們都爭相想要搶得報導第一手消息。這個盛大的慶祝活動也持續了兩個星期,各縣市遊客紛紛湧入,活動的最後一天人潮絲毫不減,還有比前幾天更熱鬧的趨勢。

另一頭,琵亞諾以一口流利英文陪著兩位大企業總裁喝茶談天,她身著深藍色套裝,當年的短髮再現,成熟的女人魅力中又帶著一股英氣,臉上掛著完美無瑕的笑容,身旁站著接下副總經理位置的衛青陽。

戴上了這麼多年的完美笑容面具,琵亞諾早已習慣。帶著總裁們到廣場一直到活動結束無非都是些官方的流程,從採訪拍照敬酒到最後的演講和送客,她都順利的完成了。

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琵亞諾凝視著代表活動圓滿結束的煙火。這是杜氏集團的象徵,煙火,綻放的煙火,蓄勢待發的煙火,抑或是凋零的煙火。輕輕抬起左手,無名指的戒指微微閃著光。

最後一朵粉色的花朵綻放又凋謝,琵亞諾和衛青陽笑著感謝所有幫忙到最後一刻的工作人員,也讓保全和警衛都先下班。

「青陽…」樂園只剩下他們兩人了。琵亞諾轉頭,懇求似的看著衛青陽。而衛青陽只是點點頭,卻在出了樂園以後又折返。

他看著廣場的噴泉再度泉湧。衛青陽明白,就是今天了,他不會阻止,但必須盡責到底。



『據說被噴泉的水潑到,會變幸福喔。』

一抹白色身影自黑暗中緩緩步出。身著當年被求婚的白色西裝,以及一頭棕色韓系短髮,她是琵亞諾。走入噴泉,她淺淺的笑了。

杜子楓,你就站在我的前面對吧。你就在噴泉的另一頭對吧。我好想你。我有好多好多話想告訴你。孤單一人在家的時候,我好想聽到你開門然後說聲老婆,我回來了。無助的時候,好想要一個大擁抱。寒冷的時候,想要一個綿長又溫柔的吻。杜子楓,我需要你。

淚眼婆娑及水霧迷茫中,她看到另一個身著白衣的男子,朝她大步走來。

「子楓…」她壓抑了五年。五年以來,第一次從心底喊出他的名字。那種陌生卻又充滿暖意的大手輕輕撫去她的淚,如旭日般的笑容照亮了五年來不曾停過的綿綿細雨。

「子楓…杜子楓…」她喃喃著不停叫喚著他,深怕只要自己一停止呼喚,這個男人就會又離她而去。男人笑意又更深了些,她眷戀的撫上他的眉、他的眼角、他的臉頰、他的鼻子,和他的脣。

再也沒有什麼能把他們分開。

「子楓…」右手仍停留在他臉頰,左手反握著短刀,用力刺進腹部。她吐出一口鮮血。純白的西裝染上了紅,接著又被噴泉的水暈開。

「子…楓……」琵亞諾聲音越來越虛弱,她使出最後的力氣把短刀拔出,接著腳步踉蹌的跌坐在噴泉中。她看見了,看見杜子楓牽起了她的手。「楓…帶我走……」

花瓣凋零,生命流逝,琵亞諾瞳孔裡卻閃爍著幸福。

「子楓…我愛你……」

天際流星劃過,瞳孔了無生氣,生命悄悄隕落。有情人終成眷屬,他們再也不會分開。

此時此刻,一月二十六日晚間十一時五十九分,杜子楓與琵亞諾的結婚紀念日,也是琵亞諾的生日,是杜子楓的忌日,更是兩人擁抱彼此的日子。

如此淒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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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大家好我回來了!!!我是來慶祝暑輔結束的哇哈哈(?)
刀片什麼的,大家不要寄給我,寄給那個神祕男子好了!!
812前小虐一下,明天才能喫更多糖唷(什麼鬼理論www

※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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