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時間之影不過,我保留了先前的習慣,堅持詳細地記錄那些離奇怪誕的夢境。它們不斷地湧現在我的腦海里,而且越來越栩栩如生。我覺得只有把這些記錄整理成為一份心理學方面的檔案才能發揮它們的真正價值。夢境裏瞥見的東西特別像是回憶裏的場景,這讓我覺得格外討厭,但我相當成功地抵禦了它們的侵襲。在記錄的時候,我會將那些幻景當作真實看見的事物來對待;但在其他時候,我會將它們拋在一邊,當作夜間出現的虛無幻想。我從不在日常交流時提到這些事情;不過,像是這樣的事情總會慢慢泄露出去,而有關它們的報道引起了種種懷疑我精神狀態的傳聞。可笑的是,只有那些不瞭解內情的門外漢才會相信這些謠言,沒有哪個精神病醫生或者心理學家會嚴肅看待它們。由於更完整的描述與記錄已經移交給了那些嚴謹審慎的學者,因此我只會在提及一小部分1914年後出現的夢境。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些存在於我大腦裏的障礙顯然出現了鬆動的跡象,因為我夢見的內容明顯多了起來。不過,它們始終都是一些支離破碎的片段,似乎缺乏明確的目的。在這些夢境裏,我能自由活動的範圍似乎逐漸變大了。我夢見自己漂浮著越過許多稀奇古怪的石頭建築;或者經過一些似乎屬於尋常運輸網路的巨型地下通道,從一個地方到達另一個地方。有時候,我會來到一些建築的最底層,看到那些被金屬條密封的龐大活板門,它們的周圍瀰漫著恐懼和禁忌的氛圍。我還看見許多大得驚人的棋盤狀水池,以及許多擺放著各式各樣、匪夷所思奇怪器械的房間。後來,我還看見了巨大的洞穴,以及安裝在洞穴裏的複雜機器——那些我從未見過那樣的機器,也完全不知道它們的用途——在過了很多年後,我才開始在夢裡聽見它們發出的聲音。需要說明的是,在那個夢境世界裡,我始終只能得到兩種感覺——視力與聽覺。而真正恐怖的噩夢始於1915年5月。在那個時候我第一次在夢境裏看到了活物。在那個時候,我還沒有完整研究過那些神話與歷史病例,因此完全不知道夢境會出現什麼東西。可是,隨著思維障礙逐漸瓦解,我看見建築的各個角落與下方的街道上出現了一團團稀薄的霧氣。然後,這些霧氣漸漸地清晰了起來,有了實際的形體,到後來,我甚至能毫不費力地看清楚它們的輪廓,而這讓我覺得格外不安。它們看起來像是一個巨大的彩虹色錐體,約十英尺高,底部的直徑也有十英尺。整個錐體由一類凹凸不平、略帶彈性的物質構成,上面覆蓋著鱗片。錐體頂端延伸出四條一尺厚的圓柱形柔軟觸肢。與錐體基座一樣,這些觸肢也是由那種粗糙不平的物質組成的。有時候,那些觸肢會收縮起來,幾乎什麼都看不到;另一些時候,它們會伸展得很長——最長的時候大約有十英尺。有兩條觸肢的末端生長著巨大的爪子或鉗螯;另一條觸肢的末端則生長著四個喇叭狀的紅色器官;最後一條觸肢的末端則生長著一個不規則的淡黃色球體——球體的直徑大約有兩英尺,並且在它的赤道環[注]上分佈著三隻大號的黑色眼睛。這個「頭部」的頂端生長著四條纖細的灰色肉芽,而肉芽的頂端生長出花朵一樣的器官;而在球體下段則掛著八條淺綠色的觸鬚或觸角。圓錐形軀體的邊緣環繞著一層橡膠般有彈性的灰色物質,通過這層物質伸展和收縮,整個錐體就可以蠕動著行進。[註:central circumference]它們的行為雖然沒有惡意,但卻比它們的外形更讓我感到恐懼——因為看見怪誕的東西做出只有人類才會做的行為往往會給我們帶來莫大的衝擊。我看見那些東西在巨大的房間裏有目的地爬來爬去,從架子上取下書籍,然後拿著它們放到巨大的桌子上,或者把桌子上的書歸還到架子上;有時候,我還看見它們用頭部下方淡綠色的觸鬚抓握著一支特別的長桿孜孜不倦地書寫著什麼。它們使用觸肢末端的鉗螯攜帶書籍,也通過敲擊和刮擦它們來與其他個體進行交流。那些東西沒有衣服,但卻會將挎包或者背囊一樣的東西懸掛在自己錐形的身體上。雖然它們會頻繁地上下運動頭部,但在通常情況下,這些東西會把自己頭部,以及與頭部相連的觸肢,保持在高於錐體頂端的位置上;而另三條觸肢在不用的時候則會垂落在圓錐的側面,收縮到只有大約五英尺的長度。它們能非常快速地閱讀、書寫與操縱機器(這些東西似乎能通過某種方式,用思維來操縱桌子上的機器),從這些舉動來看,我覺得它們擁有遠超人類的智能。一段時間後,這些東西佔滿了夢境裏的每個角落。我看見它們在巨大房間與走道里成羣結隊地蠕動爬行;在拱形的地下室裏保養模樣怪誕的機器;或者在寬闊的大道上駕駛著船一般的巨型交通工具自由飛馳。此外,它們帶來的恐懼感也漸漸消散了,因為這些生物與周圍環境相處得非常融洽,就像是場景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開始注意到不同個體間的差異,也注意到有一小部分個體的行動似乎受到了某種管束。雖然那一小部分個體與同類並沒有外表上的區別,但它們會都表現出千奇百怪的姿勢與行為,讓我能夠很輕易地將它們與大多數普通個體區分開來;而且即便在這一小撮個體間,各自的表現也大不相同。在那些模糊的夢境裏,這一小撮個體總是在書寫文件。它們各自使用著不同種類的文字,但從來不用大多數個體在書寫時使用的那種典型的曲線象形符號。我覺得自己還看見了少數我們所熟悉的字母。這類個體在工作時通常會比其他個體慢上很多。這段時間裡,夢中的我似乎是一個沒有實體的意識。我有著比平常更寬闊的視野;能夠自由地漂浮在空中,但卻只能在尋常的街道上以普通的速度四處移動。但1915年8月的時候,事情出現了變化,某些跡象開始讓我感到困擾,並且讓我覺得夢中的自己其實有一個實在有形的身體。之所以說困擾,是因為最初浮現的跡象是一種完全抽象、但卻極度讓我恐懼的聯想——因為我將之前提到的那種厭惡自己身體的感覺與我夢境裏的場景聯繫在了一起。有一陣子,我在夢裡總是避免低頭看自己的身體,而且我還記得每當自己發現那些古怪的房間裏沒有大鏡子時總會覺得特別的慶幸。有件事情讓我覺得尤其不安:夢中的我經常能從上方俯看那些巨大的桌子——但那些桌子的高度絕對不會低於十英尺。雖然在夢裡我一直竭力避免低頭看自己,但我卻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會看到什麼。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病態的誘惑變得越來越強烈。直到一個晚上,我忍不住向下瞥了一眼。起先,我什麼都沒有看到,但片刻之後,我意識到了其中的原因——因為我的頭連接在一條能夠自如伸縮、而且長得難以置信的脖子末端。而當我縮回自己脖子的時候,我清楚地看到了一個滿是皺紋的彩虹色身體——一個十英尺高,底部也有十英尺寬的圓錐體。接著,下一刻,我尖叫著不顧一切地從睡夢的深淵裡爬了出來——那聲尖叫大得足以吵醒半個阿卡姆城的居民。在反反覆復地經歷了好幾周這樣的恐怖噩夢後,我才勉強接受了自己在夢境裏的可怕形象。在之後的夢境裏,我開始切實地感受到身體的運動,我會蠕動著經過其他未知的東西;閱讀那些從望不見盡頭的架子上取下來的可怕書籍;或者用垂掛在頭部下方的綠色觸鬚抓握住一根尖棒在巨大的桌面上一連寫上好幾個小時。我在夢境裏讀到和寫下來的東西會一直殘留在記憶裏。那些書籍裏講述了其他世界,乃至其他宇宙,的可怖歷史;也講述了某些存在於所有宇宙之外的無形生命的悸動。那當中記載了居住在那些早已被遺忘的過往世界裡的種種奇異生物;也記載了生活在人類滅絕數百萬年後、有著怪誕形體的智慧們所創造的可怖歷史。此外,我還看到了許多存在於人類歷史中的祕密篇章——現代學者甚至都不曾想像過它們的存在。大多數此類材料都是用象形文字書寫;在一些嗡嗡作響的機器的幫助下,我以一種非常奇怪的方式學會了這種語言。它顯然是一種黏著語[注],所使用的詞根系統與人類語言全無相似之處。我也見過另一些使用未知語言編寫的書籍,和之前的象形文字一樣,我用同一種奇怪的方法學會了它們。還有一些書籍是用我知道的語言書寫的,但數量非常稀少。我也看見過許多極為精巧的圖片——有些插在文字記錄之中,有些則單獨裝訂成冊——它們給予了我很大幫助。在夢裡,我似乎一直在用英語記錄自己時代所發生的事情。醒來後,我發現那些在夢中精通的未知語言全都變成了一些微不足道也毫無意義的片段,但它們所講述的內容卻一直保留在我的腦海里。[註:語言學對於語言的一種分類。這類語言通過在名詞、動詞等實詞後添加各種詞綴來實現不同的語法功能。它在構成句子時相對比較簡單,但有非常複雜的詞根詞綴系統。日語就是典型的黏著語。]甚至早在我開始研究相似的失憶症病例,或者閱讀那些無疑是從此類夢境裏衍生出的古老神話前,我就已經弄清楚了許多事情。我知道這些圍繞在自己身邊的東西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種族,知道它們征服了時間,並且能夠將自己的精神投射到每一個時代進行探索。我還知道,自己是被強行帶到那個時代去的,因為另一個精神來到了我所在的時代,佔據了我的身體。而且,那些表現奇怪的個體內同樣寄居著其他時代來的精神。我似乎還能通過某種敲擊鉗螯的怪異語言與其他從太陽系的各個角落帶到這裡來的智能生物們進行交談。在與我交談的對象中,有一個精神來自無數個世紀之後的金星;還有一個則來自數百萬年前的木衛六。而那些原本就生活在地球的精神則更為多樣。有幾個曾經是某種生長著膜翼與星形頭部、有點兒類似植物的生物,來自古近紀的南極大陸[注1];有一個曾經是有智慧的爬蟲,來自傳說中的伐魯希亞[注2];有三個曾經是崇拜撒託古亞[注3]的長毛生物,來自人類出現之前的終北之地[注4];有一個是極度可憎的丘丘人[注5];另兩個曾經是某種蛛形生物,來自地球毀滅前的最後一段歲月;還有五個是人類滅絕之後出現的某種極具適應性的鞘翅目生物——有朝一日,偉大種族將會面臨一場恐怖的災難,那時它們會把種羣中最聰慧的心靈全體轉移到這些昆蟲們的身上。除了這些異族外,我還見到了一些原本屬於人類各個亞種的精神。[注1:古近紀距今6500萬年~距今2330萬年(舊稱早第三紀),關於這些生物可參見《瘋狂山脈》][注2:Valusia,蛇人的第一個王國。最早出現在羅伯特·E·霍德華的野蠻人系列故事《庫爾》(Kull)中。][注3:Tsathoggua,撒託古亞,舊日支配者之一,為一長有黑色軟毛、如蟾蜍般巨腹的人形存在。最早由克拉克·頓·史密斯創造並寫入《終北之地》系列故事(Hyperborean cycle)。[注4:Hyperboreans,該詞原意為「北方凈土之民」,源自希臘神話,指一羣居住在色雷斯以北的虛構的人物。在克蘇魯神話中它出自克拉克·頓·史密斯的《終北之地》系列故事。][注5:Tcho-Tchos,克蘇魯神話中虛構的一種身材矮小的類人種族。]我與許多精神交談過。其中有生活在公元5000年的楊利[注1],他是位哲學家,來自一個名叫贊禪[注2]的殘酷帝國;還有一位生活在公元前50000年的將軍,他屬於一支在當時統治著非洲南部、有著碩大頭顱的棕色人種[注3];還有生活在十二世紀的巴託羅繆·考爾西,他是一位居住在佛羅倫薩的僧侶;還有生活在洛瑪大陸[注4]的一位國王——在他去世十萬年後,來自西方的矮小黃種伊奴託人[注5]征服了他曾統治過的土地;還有生活在公元16000年的努格·索斯,他是黑暗征服者中的一位魔法師[注6];還有一個名叫泰特斯·塞普羅紐斯·布萊瑟斯的羅馬人,他是古羅馬蘇拉[注7]治下的一名法官;還有生活在埃及第十四代王朝的卡普涅斯[注8]——他向我講述了有關奈亞拉託提普的恐怖祕密;還有生活在亞特蘭提斯中部王國的一名祭司;還有一位名叫詹姆斯·伍德維爾的英國紳士,他生活在克倫威爾時代的薩福克郡;還有印加帝國的一名宮廷天文學家;還有一位名叫內維爾·金斯頓·布朗的澳大利亞物理學家,他將死於公元2158年;還有一名生活在太平洋上已經消失的耶和帝國[注9]中的大魔法師;還有生活在公元前200年的提奧多提德,他是希臘屬大夏國的官員;還有一位生活在路易斯十三世時期,名叫皮埃爾·路易斯·蒙塔吉尼法國老人;還有公元前15000年西米里族[注10]裏一位名叫羅姆·雅的首領;以及其他許許多多的人。他們講述了許多令人驚駭的祕密與讓人目眩的奇蹟,幾乎超出了我大腦的承載極限。[注1:Yiang-Li][注2:Tsan-Chan][注3:the great-headed brown people][注4:Lomar,在克蘇魯神話中這是遠古時期從海里升起的一塊土地。][注5:the squat, yellow Inutos,可能是洛夫克拉夫特以因紐特人(Inuit)為原型杜撰的一個人種。][注6: a magician of the dark conquerors ][注7:Sulla,約公元前138~前78,古羅馬統帥,政治家,獨裁者,為Lucius·Cornelius·Sulla][注8:Khephnes, an Egyptian of the 14th Dynasty,大概在公元前十七世紀左右。][注9:Yhe] [注10:原文為Cimmerian,這個詞是指荷馬史詩中居於陰暗潮濕土地上的西米里族。另外克蘇魯神話中的這個種族可能起源於羅伯特·E·霍德華筆下的終北之地系列小說。]每天早上,我都懷著興奮的心情清醒過來,有時還會狂熱地試圖去證實或者推翻那些落在現代知識範疇內的信息。某些人們習以為常的事實逐漸展現出了全新的可疑面貌。更讓我驚異的是,那些夢中的想像居然能令人驚異地填補上科學與歷史中的空白。那些可能被歷史隱藏起來的祕密讓我感到不寒而慄,而那些可能在未來降臨的威脅亦讓我瑟瑟發抖。那些於人類消失之後出現的生物在談話時暗示了人類的命運,那些話語給我帶來深遠的影響,因而我不會將它們寫在這裡。但是,在人類消失之後,將會出現一個強大的甲蟲文明。終有一天,偉大種族的遠古世界會迎來可怕的末日,而它們會將種羣中最聰慧的精神投射向未來,佔據那些甲蟲的肉體。然後,待到地球即將終結之時,那些能夠轉移的心智會再次超越時空的界限,前往新的目的地——下一次的移居對象會是一羣生活在水星上的球莖植物。但在偉大種族離開地球之後,最終毀滅降臨之前,還有一些居民依舊生活在地球上。它們可悲地攀附在冰冷的星球表面,挖掘洞穴鑽向星球內部充滿了恐怖的核心。與此同時,在夢境裏,我總是在沒完沒了地記錄自己時代的歷史,而我寫下的記錄將會存放進偉大種族的中央檔案館——這類工作部分是出於自願,另一半則是因為偉大種族們承諾會因此提供更多的書籍和旅行機會。由於頻繁地夢見在中央檔案館裡工作和查閱書籍,因此我對那些檔案館非常瞭解。它們是一些靠近城市中心的巨大地下建築。為了讓這些建築能夠在種族存續期間一直使用下去,並且承受住地球上最劇烈的災變,這些巍峨的倉庫被修建得非常厚實,如同山脈一般,遠比其他任何建築更加堅固。所有信息都以書寫或印刷的方式記錄在一頁頁由異常堅韌的纖維製作的寬大織物上。這些織物會被裝訂成一本本從上端翻開的書,然後裝進由某些密度很小的奇特灰色不銹金屬製作的箱子裏。這些箱子上裝飾有數學圖案,並且用偉大種族使用的曲線象形文字註上了書的標題。所有的箱子都被儲藏在一級級長方形的儲藏隔間內。這些隔間也是用同一種不銹金屬製作的,並且能夠用由複雜彎曲結構組成的球形把手鎖住——這讓那些隔間看起來像是一座座能夠關閉並上鎖的書架。按照要求,我撰寫的材料被放置在最低層的促藏隔間裏。那是脊椎動物層——專門用來存放脊椎動物發展出的文化,其中包括人類,也包括在人類出現之前曾統治過陸地的爬行動物與長毛哺乳動物。從未有哪個夢境向我完整地展示過偉大種族的日常生活。所有的夢都是不連貫的模糊片段,而且這些片段肯定不是按照正確的順序逐漸呈現。例如,我只能片段地回憶起夢裡的器具安排;但我似乎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大號石頭房間。作為囚犯受到的限制逐漸取消了,因此某些夢裡出現了新的場景:像是在曠闊的叢林大道上旅行;在某些古怪的城市裡逗留;以及探索某些沒有窗戶的暗色巋巍廢墟——在面那種廢墟時,偉大種族們總會退縮避開,並且表現出古怪的恐懼。我還曾搭乘擁有多層甲板、速度快得不可思議的雄偉航船在海上遠航;或者坐在類似火箭[注1]、依靠電磁斥力[注2]升空與移動的密閉飛行器裏穿越蠻荒地區。在溫暖遼闊的海洋對岸還有另一些屬於偉大種族的城市。在一塊遙遠的大陸上,我看到了幾座由長著黑色鼻子的有翼生物建造的簡陋村莊——當偉大種族為了逃避逐漸蔓延的恐怖災難,將最聰慧的心智送往未來後,這些生物會進化成為一種佔據統治地位的物種。平坦的地勢與繁茂的綠色始終都是那些場景裏的基調。山坡都很低矮、分散,而且通常都是火山作用的結果。[注1:projectile-like,那個時代已經有簡單的火箭了,洛夫卡拉夫特設想的應該是火箭或炮彈一類的東西。][注2:electrical repulsion]我還見過許多動物,多到可以寫出好幾本書來。所有的動物都是野生的,偉大種族有著高度機械化的社會,因此它們在很早以前就不再蓄養家畜了。它們的食物也都是蔬菜與合成食物。我看見體型巨大、行動笨拙的爬行動物在氤氳的泥沼打滾;在陰鬱的天空裏撲翼;在海洋和湖泊裏噴水;我總幻想著覺得自己能根據古生物學知識認出一些古老生物更小也更古老的始祖——像是恐龍、翼手龍、魚龍、迷齒動物[注1]、喙嘴翼龍[注2]等等。及其他一些古生物學中經常提到的生物。但我沒有看到鳥類或哺乳動物。[注1:三疊紀時期的古兩棲動物,為迷齒亞綱,類似現代的大鯢][注2:翼龍裏的另一類,體型較小,有長尾與帶齒的喙。與翼手龍的主要區別在於,後者只有很短的尾部。]地上和沼澤裏經常能看到蛇、蜥蜴和鱷魚[注]。昆蟲嗡嗡地在茂密的植被裡不停地穿梭。在遙遠的海面上,一些看不見的未知怪物將如同山峯一般的水珠噴射向氤氳的天空。還有一次,我夢見自己乘坐帶有探照燈的巨型潛水艇,進入大洋深處,瞥見一些活的、巨大得令人畏懼的恐怖生物。我還看見許多沉沒在海底、不可思議的城市廢墟,海百合、腕足動物、珊瑚以及魚類隨處可見。[註:在他所描述的那個時代,其實看不到蛇。蛇的出現要晚得多。]我的夢很少反映偉大種族的生理、心理、社會習俗或詳細歷史。因此,我在這裡寫下的零散碎片多數是研究古老神話與其他病例時積累下的信息,而非夢中的情景。當然,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的閱讀與研究工作很快就在很多方面趕上,甚至超過了那些夢境;因此,某些片段的夢境有了進一步的解釋,並且為我瞭解到的信息提供了佐證。這一情況讓我感到非常欣慰,因為它們證實了我的理論——我的第二人格閱讀了類似的神話,並且進行了類似的研究,而這些舉動編織出了我腦內的虛假記憶。那些夢境所反映的時代大約在兩億五千萬年[注1]前,古生代向中生代過渡的時期。但偉大種族所佔據的生物種羣並沒有在陸地進化史上留下後裔——現代科學甚至都沒發現它們存在的證據。它們是一種奇特的、種羣單一、高度特化的有機體,既像植物也像是動物。這些生物有一套奇特的細胞活動機制,因而幾乎不會覺得疲勞,完全不需要休息。它們通過生長在巨大柔韌觸肢末端的紅色喇叭形器官來獲取養分——食物通常是半流體的物質,而且從各方面來說都與現存動物的食物完全不同。這些生物有兩種我們很熟悉的感官——視力與聽覺,後者通過它們頭上生長在灰色肉芽頂端的花朵狀器官來獲取——除此之外,它們還有許多人類難以理解的感官(不過,那些借居在偉大種族身體裏的異族精神沒辦法使用這些感官獲取信息)。它們的三隻眼睛分散得很開,能夠提供比人類寬得多得視野。它們的血液是一種非常粘稠的深綠色膿漿。這些生物不進行有性生殖,而是用聚集在身體底端的種子或孢子來繁育後代。這些種子只能在水中發育,因此它們會用很淺的大號水箱來培養年幼的個體。不過,由於它們的生命週期很長——通常有四到五千年——所以它們通常只會撫養很少量的後代。[注1:與第三章的問題相同,原文為150,000,000 years ago, when the Palaeozoic age was giving place to the Mesozoic。但古生代與中生代的銜接是從二疊紀過渡到三疊紀,也就是大約兩億五千萬年前後。洛夫克拉夫特對於這段地質歷史認識有誤,《瘋狂山脈》裏也有類似的錯誤。]有明顯缺陷的個體一經發現就會被迅速地處理掉。由於缺少觸覺與痛覺,所以它們只能利用可視的癥狀來分辨疾病與將死的跡象。它們會舉行莊嚴的葬禮來焚化死亡的個體。之前也提到過,偶爾會有某個敏銳的心智會將自己投射向未來,逃脫死亡的命運;但這類事情並不多見。一旦發生,偉大種族會儘可能善待這個從未來送來的精神,直到它最終死在這個陌生的皮囊裏。偉大種族們似乎組建了一個鬆散的國家或者聯邦,雖然被明確地劃分成四個不同的行政區域,但卻共用主要的政府機構。所有行政區域都採取某種法西斯式的社會主義[注]作為自己的經濟政治制度。主要的資源被合理的分配給每個個體。所有有能力通過某類教育與心理測試的個體通過投票推選出一部分個體組建小型的管理委員會行使國家權力。雖然年輕一代通常由家長撫養長大,而且它們也承認同一世系的不同個體之間的確存在有感情紐帶,但偉大種族不會過分注重家庭組織的作用。[註:fascistic socialism,此處的「法西斯」是此詞的原意,即「以集體——國家、民族、種族或社會階級之下的社會組織——壓制個人的政治思想。」是極端形式的集體主義。後文的描述基本闡述了這種政治思想的核心理念。]當然,在某些方面,偉大種族也有著與人類相似的觀點與制度。這一點在那些高度抽象的方面,以及所有生物普遍存在的基本要求方面表現得格外明顯。此外,偉大種族在探索未來時,如果遇到了喜歡的思想和理念,也會刻意地進行模仿和引入,這造就了另一小部分與人類的相似之處。每個公民都要參與製造業進行勞動,但由於產業已經高度機械化,因此公民只需要在這方面花費很少的時間;它們常常利用大量的空閑時間從事各式各樣的智力與藝術活動。它們科學水平已經達到了一個難以置信的高度。雖然,在我夢見的那段時期,藝術活動已經不再處於巔峯狀態,但卻依舊是生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由於需要經常應對遠古時期的駭人地質劇變,同時保護它們的雄偉的城市不遭破壞,因此它們的技術也得到了極大的發展。它們的社會裡極少出現犯罪,即使出現了犯罪也能交由極度高效的警務系統進行處理。懲罰措施範圍很廣,從剝奪特權、監禁到死刑或者嚴重的精神折磨。但在實施懲罰前,它們詳盡地研究犯罪者的動機。它們也會進行戰爭,在最近幾千年裏大多是內戰,有時是抵抗爬蟲或章魚一樣的入侵者,或者來自南極、生長著膜翼與星形頭部的遠古者。雖然並不頻繁,但都會毀滅性破壞。另一方面,它們總保留有一支強大的軍隊,所有士兵都裝備著一種能夠產生強大電能、照相機模樣的武器。它們隨時待命出擊,但卻很少有個體會提及那支軍隊的目的。但這顯然與偉大種族們對那些黑暗無窗的廢墟以及在地下被金屬條所加固的活板門表現出的無窮恐懼存在著某些聯繫。偉大種族大多不會談論玄武岩廢墟與封閉天窗帶來的恐懼——最多隻會私下悄悄地談論。普通架子上擺放的書籍明顯迴避了一切與它們有關的具體信息。所有偉大種族都將這一話題視為禁忌。它似乎與發生在過去的可怕戰鬥有關,也與迫使偉大種族將它們最聰慧的精神送向未來的最終災難有關。雖然夢境與傳說展現的信息全都支離破碎,沒辦法盡善盡美;但在這件事情上,它們表現得更加諱莫如深,令人困惑。那些含糊的古老神話迴避了這個話題——或者,所有的暗示都因為某些原因給徹底抹去了。而我的夢,以及其他記錄在案的夢境,也極少展現這方面的內容。偉大種族們從來都不會刻意提起這件事情,我只能從那些觀察力更加敏銳的異族精神那裡收集到些許的信息。根據這些片段給出的信息,這種恐懼的根源是一個恐怖的、比偉大種族更加古老的種族。那是一羣極度怪異、有點兒類似水螅的存在。在六億年前,它們穿越空間,從某些遙遠得無法想像的宇宙抵達了太陽系,並且統治了地球與其他三顆行星。它們的身體只有一部分是我們所能理解的物質,而它們的意識以及感知世界的方式也與地球生物完全不同。例如,它們沒有視力,因而它們的精神世界是一系列怪誕、非視覺的概念的集合。不過,這個種族仍然具備部分的形體,能夠使用由普通物質所構成的工具;它們同樣需要居住的地方——雖然是非常奇怪的居住地。雖然它們的感官能夠輕易的穿透任何物質的阻礙,但是它們的身體[注]卻不能。某種形式的電磁能量能夠徹底摧毀它們。它們擁有飛行的能力,但卻沒有翅膀,也沒有任何可見的飄行方法。它們的思維構造非常的特別,因此偉大種族沒辦法與它們進行精神交換。[註:原文是 their?substance,準確地說應該是,「構成它們的東西(substance)卻不能(穿透物質(material))」。]降臨地球後,那些東西修建了由無窗高塔組成的巍峨玄武岩城市,並且開始駭人地獵捕任何能夠找到的生物。也就在那個時期,偉大種族們的精神穿越虛空來到了地球上,告別了它們位於銀河之外的昏暗家園——充滿爭議而又令人不安的埃爾特頓陶片[注]將那個世界稱為「伊斯」。降臨地球後,偉大種族利用自己製造的設備輕易地擊敗那些掠食者,並且將那些掠食者趕進了那些與它們居所相連、已經成為棲息地一部分的地底深洞。隨後,偉大種族封堵了那些洞穴的出口,將它們留在地下聽之任之。此外,偉大種族佔領了這個種族留下的大多數巨型城市,並且保留了某些重要的建築——與其說這是因為偉大種族太過漠視、冒失,或者太過熱衷科學和歷史方面的研究,倒不如說是種盲目迷信的行為。[註:最早由Richard F. Searight創造的一本虛構書籍,但這一創造當時並沒有出版(他在一部小說的開頭引用了「埃爾特頓陶片」,但在出版時卻將引用刪掉了)。後來Lovecraft等人均使用過這個名詞。Chaoisum在出版CoCTRPG規則書時才明確了「埃爾特頓陶片」的性質,將它描述為一些書寫有許多特殊符號的神祕陶土碎片。]然而千百萬年後,一些隱約的邪惡徵兆開始逐漸顯現。地下世界裡的遠古之物變得越來越強,越來越多。偉大種族的某些偏遠小城市,以及某些沒有偉大種族居住的荒廢古城裡零星地發生了一些格外駭人聽聞的侵入事件——因為在那些地方,通往地底深淵的入口並沒有得到妥善的密封與看守。後來,偉大種族採取了更加嚴格的預防措施,並且永久地封堵了許多前往深淵的通道。但出於戰略上的考慮,偉大種族還是留下了一些通道,如果那些遠古之物從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破封鎖,它們還能在戰略上利用這些通道對遠古者進行打擊。畢竟地質變動雖然會阻塞原有通道,並且逐漸摧毀外部世界剩餘的遠古建築與廢墟,同時也會產生新的、意想不到的裂縫。遠古之物的侵入肯定讓偉大種族感到了難以言喻的驚駭,因為這些事情在它們的心裡永遠地蒙上了一層陰影。這種根深蒂固的恐懼使得偉大種族絕不會提到那些生物的模樣——因此,我從未見過任何有關它們外貌的清晰敘述。有些含混的描述說它們有著可怕的塑性,而且能夠短暫地消失隱形。還有一些片段的傳言宣稱它們能夠操控強風,並且將之當作武器。其他似乎相關的特徵還包括,奇異的哨音,巨大有著五個趾印的足跡等等。那場必將到來,而且讓偉大種族感到絕望恐懼的末日顯然與這些遠古之物最終成功侵入地表世界有著重要的聯繫。這場末日會迫使它們必須將千百萬聰慧的精神送入時間之河,跨越時間之淵,前往更安全的未來,佔據另一批奇異的身體。投射向未來的精神已經清晰地預言了那場恐怖的末日,而偉大種族決定凡是有精神投射能力,能夠逃離災難的個體都會被送去未來避難。參考這顆星球的歷史,偉大種族知道這場災難只是遠古之物的報復行動,那些生物沒有佔領地表世界——因為在探索未來的過程中,偉大種族發現後來出現和滅絕的種族並沒有受到那些怪異存在的侵擾。或許,那些東西更願意待在地底的黑暗深淵,而非複雜多變、被風暴肆虐的地球表面,因為對它們來說,光明沒有任何價值。或許,在億萬年的時間裡,它們慢慢地軟弱退化了。事實上,當下一批寄主——那些人類消失後出現的甲蟲生物——開始繁榮興旺時,那些怪異的東西已經徹底滅絕了。與此同時,雖然恐懼讓偉大種族封鎖了與那些東西有關的一切內容——不論是日常的談論,還是能夠閱讀的記錄通通被抹去了——但它們依舊小心警戒著,並且隨時準備好使用強大的武器。而那些封閉的活板門與無窗的黑色古塔周圍也將永遠環繞著無可名狀的恐怖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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