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許甯傑

美國AcademyHealth年度研究會議(Annual Research Meeting, ARM)主要是匯集全美健康照護服務研究的學者,針對醫療政策與研究方向相互交流的盛會,今年在佛羅裏達州的奧蘭多市舉行。我去年在美國芝加哥醫學中心進修時,順手把一些資料整理,投稿到ARM,沒想到獲得青睞,也促成了這次出國參加會議。

在四天的會議中,有三場大型演說,兩百多場小型演講,一千多篇海報展示,與兩千多位各界專家學者與會,探討的議題之廣之深,各種創意及政策反省,都是國內醫療政策研討會望塵莫及,由於Healthcare service researchHSR)並非探討疾病或診斷工具,而是偏重public health, health policyhealthcare management,因此我在健康政策管理研究所博士班所學終於派上用場,能聽懂看懂一些「行話」,對於瞭解議題與外國人溝通,幫助很大。 

我投稿的主題是「non-cancer palliative care in the acute care setting」,雖然是兩百多個病例的小型分析,但在會場並沒有看到類似的海報或演講,美國人非常重視「平等」,因此醫療政策帶來的「健康不平等」是高度被重視的議題,由於我的研究彰顯出癌症會影響病人接受安寧病房的機會,也描述出這些無法進入安寧病房的病人,在急性病房接受緩和醫療的過程與outcome,所以被列入「健康差異與平等議題」(Health disparities and equity)這一系列的海報展示。

在四天的會議中,我領受到的是另一種學術風潮,兩千多位學者,他們所關心的是臺灣醫界過去忽視的議題醫療政策與制度,這些議題有些在臺灣也已浮上檯面,譬如:health care workforce的問題,美國也有照護人力不足或失衡的問題,各州都把自己的問題與解決的方案提出來交流,對於偏遠地區,當老一輩的醫師退休後,如何用少數的醫師搭配NP/PA補足醫療人力。其他學者也做了一些統計,發現醫學院畢業生越來越傾向在醫院工作,因此基層醫療在10年後就會被掏空,nursing home人力也出現不足。這些議題,遠比目前臺灣醫界在講的幾大皆空問題,更深入且更令人驚心。讓我反省是:臺灣每次談這個政策,都是先入為主的以「醫院」的立場來思考,而不是以〔基層診所-醫院-長照機構〕整個體系來思考,而衛生署醫事處,更是從未以醫學院畢業生的選科意向來思考,所以政策與醫師自由意志相抵觸,徒勞無功。當臺灣這十幾年來都把焦點擺在健保給付之時,美國的研討會上討論payment reform卻是寥寥可數,也許在前幾年payment已經被大肆討論過了也說不定,但payment並不是最重要的,給再多錢都比不上制度改革,前者有可能是引鴆止渴,後者纔是三年之艾,可治健保七年之病。 

除了上述health disparities and equityhealth care workforce,今年被highlight的議題還包括:(1)資訊相關的議題:Health information technologyElectronic health record(2)市場與顧客行為議題:Market dynamicsConsumer choice, decision-making and behaviorBehavioral health(3)品質相關議題:Measurement of quality and value, Science of quality improvement(4)照護制度相關議題:MedicareLong-term careOrganization behavior and managementDelivery system innovationsCoverage dynamics and access(5)研究方法相關議題:Comparative effectiveness ResearchPatient-oriented outcome researchMethod workshop(6)公共衛生議題:Child healthPublic health, prevention and population health

由這些議題,可以發現Healthcare service research與一般Public health的會議有很大差異,後者也許眼界更高、議題更博大,但是說到精深,還是health care research這個研究領域領先,據說每年這個大會的一些提案建言,都是美國政府施政的重要參考。反觀臺灣最大的問題,就是公共衛生學者與醫界各自有壁壘分明的研究領域,因此對於醫療政策,學者們不但沒有共識,甚至在觀點上各執一詞,譬如公衛學者盛讚臺灣健保制度優於美國,但臺灣醫生卻比美國的醫生處境更艱難。促成溝通的辦法,就是公衛學者和醫界都踏入healthcare service research的領域,把這些重要議題一個個抽絲剝繭,才能得到真正可以決定政府醫療政策的建議。

與一個外國的經濟學者閒聊中,我說:我們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所以來這個會議順便思考該怎麼做才對。他的回答讓我恍然大悟,他說:「沒有對或不對!所有的政策,都是從一個角度看起來是對,但另一個角度看起來是錯,重點是:你的目的是什麼?在你的目的看起來是對的就是對的。」我想起美國總統杜魯門曾感慨的說:「請給我一隻手的經濟學家」,因為經濟學家總是告訴他「On one hand,…, but on the other hand,…」讓總統非常苦惱。其實,這是因為杜魯門總統搞不清楚自己的目標,如果他清楚為何而戰,相信這些經濟數據和建言對他是很有幫助的。

這次出國,最大的收獲是讓我對醫療政策管理議題的眼界更寬,相對於在實驗室與病房鑽研的學問,我能感覺周遭的外國學者對於這個領域的熱情,對我來說,ARM的經驗無疑是開啟了另一片藍海,臺灣的healthcare service research,應該要有更多熱情的學者投入。 

最後,值得臺大警惕的是,今年臺大隻有我一人參加,陽明公衛所刊登3poster, 長庚、北醫和中國醫藥大學也各有一篇,如果我們不持續進步,很快就會被對手超越。回國後,我跟臺大公衛學院的老師報告這件事,也表達希望學校能多鼓勵碩博士學生參加國際會議。我問起公衛學院的老師們多半參加哪些會議,間接印證了我上述的想法。當然,APHA American Public Health Association)和ISQua International Society for Quality in Health Care)等都是很好的國際會議,但想必國內醫界對於其議題陌生且不感興趣者多,因此無法成為政策溝通的平臺,國內是否有機會在healthcare service research領域建立一個雙方溝通的平臺呢?雖然我人微言輕,但希望有機會看到它的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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