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不擅長起標題。

自從我在若干年前開始搗鼓起自媒體、寫起籃球文章以來,我就從來沒好好鑽研過起標題的門道,不止一位老師說過我的標題了無新意,就連虎撲直播吧那種平鋪直敘的標題都比我起的有亮點,更不用說誇張到有些浪漫主義色彩的門戶網站標題了。

起初我固執地覺得好內容纔是正經,但是到後來,我也開始鑽研標題的門道,一開始我寫馬努,會寫得非常武俠中二,起一個《馬努·吉諾比利——刀無痕》這種十七八歲的中二少年才會起的標題,模仿各路作者用半文不白的文字扯上半天,然後在若干年後,被人發到羣裏公開處刑。

於是那篇馬努的文章被我在十秒鐘之內找到並刪除了。

在我還沒有為了零花錢和房租寫稿的時候,我就是這麼起標題的,什麼《喬治希爾——山無棱》、《埃弗裏·約翰遜——將軍》,簡潔、中二、最好帶一點小聰明的雙關。後來在編輯老師的提醒下,我開始把標題起得愈發「自媒體」起來。

但是當我突然不為了稿費寫球、真正坐下來寫一點自己想寫的文字的時候,我就突然不會起標題了。

比如這一篇關於馬努的文章。

二、

我也不知道我在開頭寫這麼多無關緊要的東西是為什麼,可能是為了表達「在幾年前剛剛動筆的時候我就已經開始寫馬努了」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用時下流行的話來說——在你來之前,我就已經開始寫他了。

作為一個喜歡馬刺的寫手,我從第一次敲打鍵盤寫籃球,到第一次正經寫約稿,到後來在各個平臺賺零錢,再到後來把愛好變成工作,再到現在,我坐在電腦前,終於有一次不為任何平臺、只為自己寫的機會。GDP——吉諾比利、鄧肯、帕克,這三個人,真正和馬刺一起,貫穿了我迄今為止的整個寫球生涯。

這是一種非常奇妙的體驗,和普通隊迷見證新秀成長的過程相反,我感覺是馬刺和GDP在「見證」我的成長。每一次看他們的比賽、採訪、錄像、紀錄片,每一次看別人寫他們的文章,都會有全新的收穫,都會發現他們與眾不同的點。每一次動筆寫他們,都是一種倒逼自己成長的過程。

所以在真正告別他們的時候,才能真正意識到他們對自己究竟意味著什麼。

我不打算在這裡甩太多關於馬努的故事、情懷、梗,這些東西已經家喻戶曉,甚至到了有些泛濫成災的地步。一提到蝙蝠就會想起馬努,一提到騷氣就會想起馬努,一提到頭髮就會想起馬努,甚至談起歐洲步、妙傳、左手、哈登、貝裏內利......我們都會聯想到馬努。

一個幽靈,穿著馬刺球衣的幽靈,在NBA的世界徘徊,馬努雖然已經退役,但江湖上依然流傳著他的傳說。馬刺主場上下翻飛的蝙蝠是他的信使,特雷·楊早禿的頭頂是他的回憶,歪把子義大利炮貝裏內利是他的子嗣......

你看,關於馬努,我們能想起來的東西實在太多,如此平鋪直敘下去,怕不是又要成為回憶的線團——挑起一根線頭,拉出無窮盡的毛線。

我還沒有說他生涯16年來的無數高光和低谷,借鄧肯掩護擺脫科比上籃的NBA生涯第一球,04年帶隊趟過鄧肯戴上的橄欖枝桂冠,05年頂著巔峯期的發量打穿活塞防線,06年送出的致命2+1,07年開始微禿的頭頂,08年和皮爾斯的對飈,同年季後賽送給鄧肯的三分助攻和後躺絕殺,09年缺席半個賽季的傷病,11年季後賽火線復出的護肘,12年被天賦碾過的無奈,13年的三不沾和絕殺讓波波維奇明白什麼叫地獄天堂一念間,同年夏天在空軍學院一遍遍近乎自虐的總決賽復盤,14年對雷霆的關鍵球讓鄧肯第N次把自己摟進懷抱,那一記突破暴扣成了那支馬刺最好的註腳......

更不用說那記跨越整個球場助攻格林三分的底線長傳,接過米爾斯踉踉蹌蹌的突破分球隨後閑庭信步信手拈來甩給鄧肯的季前賽最佳助攻,一個無球切入能跑出三個變向假動作,面對勇士接連打出20分.......

一不小心,又拉出了這麼長。

三、

所以我們到底被馬努的哪一點所吸引?

馬努的「騷氣」,自然是很多人第一時間給出的回答,但我覺得遠不止於此。「騷氣」只是表象,我不能像洪世賢那樣用一句「你好騷啊」就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

最本質的,可能還是想像力。

平心而論,隨著時間的流逝,想像力這種東西是會逐漸匱乏的。我們在孩童時代的想像力最為豐富驚人,而隨著年齡和閱歷的增長,越來越多的思維定式被確立,規矩和常理成為了我們工作生活的核心。就算到了孔子所說的「隨心所欲」的地步,也還是有「不逾矩」的後半句在等著我們。

但馬努,卻完全不用遵守波波維奇立下的「規矩」,一次又一次地用傳球來挑戰我們的想像力極限。

所謂的「眼前一亮」、「驚呼臥槽」,就是這種突破想像力和規矩,帶來的視覺特效和觀感衝擊。在這個無規矩不方圓的現實世界,在全聯盟最講究紀律和執行力的馬刺隊,竟然還有這樣不循規矩、想像力突破天際的籃球精靈,這種衝擊力和反差感,纔是馬努最吸引人的地方。

誰不喜歡這樣的精靈呢?白巧克力、馬努、約基奇,在肌肉棒子橫行霸道的NBA,這樣的精靈少之又少,放眼如今的聯盟,你能找出幾個像馬努這樣充滿想像力、又有本事把想像力付諸實踐的人呢?

相比之下,迷倒萬千少女的顏值、堪比喬丹的好勝心、十幾年前就開始的魔球打法、詭異的突破腳步和終結能力、甘願替補出戰的犧牲精神,反而沒有那麼重要了。

四、

我今天重新看了鄧肯的球衣退役儀式,就像網易的周峻濤老師所說,和艾弗森、科比他們相比,鄧肯的球衣退役儀式是時間最長、氛圍最好的(用周師的話來說,儀式現場的效果堪比德雲社)。艾利奧特、帕克、吉諾比利、鄧肯的大學教練戴夫·奧多姆、波波維奇分別發言,在場上坐著的是鄧肯的女友、兒女,以及他的老隊友和老教練。

我想,我可以把他們統稱為:鄧肯的家人。

退役儀式在段子、冷笑話、歡呼、掌聲、哽咽和擁抱中進行,40分鐘的儀式,關於總冠軍之類的榮譽只提起了不過十秒,更多的,是家人之間或溫情或有趣的往事,是帕克談起的「鄧肯的眼神」,是馬努談起的「促膝長談」,是奧多姆教練談起的「鄧肯大學第一場比賽只拿到了3個籃板」,是波波維奇談起的「胡蘿蔔蛋糕」。

以及他目視鄧肯兩秒鐘,最後一跺腳,強行轉移話頭。

距離鄧肯的球衣退役儀式已經過去了16個月,但我每次想起這個鏡頭,鼻子總會有股莫名的酸意。

我不知道馬努的退役儀式會有什麼新段子和冷笑話,會有哪些讓我永遠銘記的新鏡頭,到時候可能會有很多人流淚,當然也包括我,我甚至能想像到時候自己看著直播畫面兩眼通紅一個勁吸鼻子的窘態。

我會像今晚這樣,想起所有關於馬努的故事和回憶,想起自己為他寫過的所有文字,撿起每一個印有他名字的記憶碎片,拼成一副關於馬努和青春回憶的拼圖,然後鄭重其事地掛在腦海中,鄭重其事地道一聲再見。

就像馬刺主場即將掛起的那件20號球衣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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