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開學前一週在愛丁堡自助旅行時,意外闖入了古堡下方的假日農夫市集。

這是第一次與英國的農夫市集見面,我可是被徹徹底底地迷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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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於2013年五月的巴黎,巴士底廣場附近的市集。

 

【哈囉,各式各樣的人們】 

 

兩位中年先生眼前這位隻身逛街的東方人頻頻回首,終於忍不住折返,指著桌上白色碟子裡那些淺褐色馬賽克小磁磚般的試喫品,「可以請問這是什麼嗎?」

他們挑起眉毛、貌似受寵若驚,十分熱心地邀請我拿一塊起來試喫(幸好沒有我聽不懂的蘇格蘭口音!),並和隔壁攤的捲髮大媽討論要怎麼向我介紹這個產品。「這是一種...蘇格蘭的特產(叫做Scottish Tablet)。你喫起來應該覺得很甜吧?」

「這是砂糖嗎?」我試圖慎重地提問- 畢竟左右攤販都以興致昂然的眼光打量,同時拼命想找出這跟一般方糖塊喫起來有何差異。

「噢噢,可以這麼說,它應該算是一種糖塊。不過在製作過程中還有混入一些牛奶和脂肪,不單純只是糖塊而已。」

「所以你們平常就這樣喫嗎?」嗯哼,聽起來是高熱量食物。

他們呵呵笑起,互相看了一眼像是要徵詢對方同意。「要這麼喫也可以,不過它有點太甜了,我們有時候會丟進茶裡,或者是混進餅乾麵團裡面。」

 

英國的假日(食品)市集,大家把自己攤位打點得整齊清爽,尤其是販賣檸檬派、手工巧克力與乳脂軟糖(fudge)等甜點的攤位更是可愛迷人。周旋在賞心悅目的食物堆裡,也許是身處異鄉就放開膽子了,把自己當作一個徹底不懂的傢伙,遇到好奇的事情便上前瞭解,不論是產地、製作過程或者理念,兼練一下口說。

攤位主人們的迥異個性也令我覺得有趣,從年邁豪爽的白鬍子農場主人到靦腆少話、賣著神祕有機沙拉的文青(留著一頭嬉皮式辮子長髮)都有,透過對話,我試圖替自己在這個國家創造出一些衝撞與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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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攝於2012年九月上旬的愛丁堡城堡下方。

 

【有人說來場抗爭吧】 

 

試喫完tablet之後,一位站在人行道中間的金棕色短髮女士在我經過時招呼了一下。

「哈囉,可以請妳幫我們連署嗎?」

她向我遞出了三份不同的全綵厚鎊文宣,印刷得相當精美、沒有廉價油墨臭味,其中一份的封面上有一位非洲裔兒童睜大雙眼直盯著前方。

這是一個叫World Development Movement(簡稱WDM)的組織,穿著青綠色防風外套的女士說他們正在阻止歐盟和銀行將食糧當成投機買賣(speculation),他們認為這些交易就是造成食物在世界分佈不均、讓貧窮人民陷入肌餓的元兇之一。

以商品期貨(futures)為例,以往人們為了穩定「未來」的食品價格-避免受到天災、戰爭甚至是長期海運等不確定因素影響,雙方約定在未來的某個時間點,以當初約定的價格交易約定數量的商品現貨。比方說,有人十二月想要取得一批正常價格稻米,可是害怕秋季初期出現颱風影響米糧價格,於是與手中持有稻米的人約定好在十一月15日以每公斤38元的價格向對方購買28噸。對於手中握有稻米的人來說,這也是一種鞏固自己未來收入的一種方式,即使屆時稻米過度生產也不怕無人收購或者得賤價出售,除去經濟上的風險。而WDM認為他們應該遏止有心人士操弄糧食價格,正說服相關權威將食糧投資交易回歸至保障供需雙方福祉,以達成世界正義。

聽到女士介紹組織正試圖對抗大型銀行(例如英國Barclays)時,我的內心不禁抖動了一下。

大學主修金融的我,多少感受到金融業的許多工具本質上是危險的。以前教授們最常談起的話題之一便是美國次級房貸和後續引發的金融海嘯,而雷曼兄弟的破產更是大一、大二時必定提到的故事。只是,我以為大多數人都因為不知如何改變龐大的金融體制而忍氣吞聲- 沒想到眼前就這麼出現了充滿熱忱的團體邀請陌生人加入同一陣線,他們發送著圖片清晰的文本,在倫敦和愛丁堡都設有分部向各大銀行及歐盟政府遊說。

雖然沒有參加捐款,不過我在WDM的攤位留下了email,期望日後收到電子文宣看見他們完成一些目標。

 

身為商學院的學生,我不知道要如何確保維持良心在一定限度內謀利生存、以後我要得到多少的利益才能得到滿足- 畢竟所有的商業行為最終都是為了獲得利益。依稀記得大學課本寫道「公司成立目的之一是為了創造股東最大利益」;自家小本生意,除了餬一口飯喫、也會多掙一些以便財留子孫;就算社會企業的維繫也需要企業本身賺取利潤來進行項目。

金融以外,行銷亦令人生疑。

以保養品市場為例,經常有人訴苦沒有成份單純、價格漂亮的產品可以購買,所以他們的敏感肌膚總是戰戰兢兢。但假若真有這個產品出現了,購買的人會有多少呢?或許屈指可數。成份單純的保養品沒有太多特點可以撰文廣告,永遠難敵那些強調多效合一或者瘋狂堆砌「美白」、「保濕」、「淨化」等字眼的產品;再者,一個產品由於成份簡單、沒有過多添加物,則它的合理價格在市面上應該是相對低廉的。一個沒有聽過名字又價格偏低的保養品在消費者的品牌迷思之下,只會從競爭當中退敗-所以即使存在成份簡單的保養品,廠商也多半將價格拉抬,企圖讓人相信高價格保證帶來高品質。

我覺得我還太年輕,只能從慢慢參與這個社會開始做起,留下email並不代表我抱持著激昂的態度100%反對有人操作糧食價格-我被自己大學和研究所的主修給困惑了,我想看看另一派人們是怎麼行動的,看他們如何衝擊某些人看似再也合理不過的營運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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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攝於2013年七月中旬,希臘雅典某間好喫的海鮮老餐館,印象中好像在觀光客區的邊緣。


【我想以怎樣的姿態生活下去呢】

 

話說,不覺得良心與正義一直都很難被清楚界定與獎勵嗎?回想起距今大約三年前所憧憬的,覺得實在太貪婪可憎了。

當時竟然覺得王__集團這種將餐飲事業做到規模極大化、標準化的企業真是太棒了,這樣就能夠以最快的速度和最容易的教育將自己的餐飲生意擴展到各地,絕對有利可圖。而之前在家__福量販店實習,也是想見識這種把大家生活所需的品牌集中起來、提供低價的企業又是怎樣運作的。那時除了大型連鎖餐飲集團,量販店、超商是我最想進入的產業,因為所有人都不得不仰賴這些通路。

可是後來,尤其是從英國結束留學生活回來之後,就覺得以往的這些念頭好可怕,甚至是會殺死許多文化、生活方式的暴力存在。

 

在英國的連鎖超市裡頭,我總是找不到好喫的麵包,千篇一律都是中央工廠出爐的難喫吐司,每一家都向同樣的供應商進貨,只有訂價上存在些微差異。大街上也沒有獨立烘焙坊可以選擇,每次都是WHSmith, Upper Crust, GREGGS,提供一些看起來不怎麼樣的麵包與內餡相當憋腳的冷三明治。

我最喜歡的事情之一便是逛著假日市集,一攤一攤檢視那些不同於超市架上、尚活生生的食物們。

農夫市集的出現有一部分原因就是為了促成消費者與生產者直接接觸、減少中介商剝削,並推廣在地食材與獨家流傳的口味。只有在假日市集上,我纔有可能買到與眾不同的義大利家庭自製香料麵包,或者口感紮實又有飽足感的德式鄉村麵包。

 

在歐陸旅行期間,我最喜歡下榻那些「不供早餐」的hostel,如此才能爭取多喫一餐當地特色食物的機會。別貪圖那些免費的玉米脆片與牛奶,出門跟當地德國人或義大利人窩在咖啡店裡點客熱飲與麵包,好好享受語言不通的短暫片刻。老闆會以充滿興趣的眼神看你走進店門口,冒出幾句當地語言,想試試你能否溝通;而旁邊淡定啜飲著咖啡的中年先生可能馬上化身為最忠實的老顧客推薦起玻璃櫃裡的各種好口味。

不論在巴塞隆納、柏林、格拉那達、佛羅倫斯或者威尼斯的超市裡,我都可以逛得津津有味。

商品包裝上面全部都是看不懂的字彙,這點反而令我異常興奮,看著外觀設計和示意圖猜測內容物滋味或作用,我就像是孩童一樣重新接觸自己不太瞭解的大人世界。尤其是進入了北義大利當地的生鮮超市,裡面有許多產品都看似國產品牌、冷藏區有不少以塑膠盒與膠膜封存的鮮食,種類與英國超市內截然不同,內部擺設也較為簡陋擁擠,有時候比漫走在街頭上還具有文化差異。

回到倫敦,我則被東倫敦那股迸發的創意與無拘無束吸引。

即使是平日偕同好友至Brick Lane Market,手工編織的蕾絲領片、創作銀飾、稀奇古怪的壓克力板項鍊、以及倉庫一般寬闊的二手衣著專賣店- 許多號稱獨一無二的商品靜靜埋藏著等待有人發掘。年輕人在偌大的地下室裡承租一角,與三五好友閒聊著、一邊顧著自己的小鋪,傍晚五點半一到便準時打烊,或許準備到附近小酌打發時間、等待晚上的樂團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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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於2013年八月上旬的東倫敦,可能就是Brick Lane Market裡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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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於2013年八月上旬的東倫敦,某一地下室二手衣物市場。

 

佛羅倫斯或者威尼斯的工匠小店也不遑多讓- 推開了鐵製門把屈身入內,也許頭頂微禿、戴著眼鏡的矮小老先生瞄了你一眼,便繼續和坐在櫃檯前面一頭橘色及肩大捲髮的太太繼續聊天,放任我們在擁擠略暗的店鋪裡小心翼翼地環顧四方,驚嘆於那些墨水瓶和藏書票的精緻,然後在必要的時候為我們介紹一些高級的紙張和牛革記事本是如何被工匠們製作、他們一羣人又是組了一個怎樣的工會去維護這些傳統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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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於2013年四月初的威尼斯,一間意外發現的文具紙品專門店。

 

【有沒有哪些你試圖珍視的】

 

這一切,讓我逐漸想起了小學時候廣受安親班學生喜愛的那間傳統柑仔店,或者是以往造訪鹿港時在巷弄當中發現的那些手工藝品老店。當然更不用提遍及全臺各地的小麵館、小餐廳,它們提供了不是現今連鎖店能夠複製出來的味道及努力。

為何人們總愛在一些風格奄奄一息、甚至無法回頭來過時纔想盡辦法追憶,而不是當下選擇好好維繫?

現今柑仔店消失殆盡,卻莫名成為一種復古時髦的名稱流傳下來,復刻商品、老舊的鐵片招牌和古早味零食被商人重新製造出來,被我們推崇為好有感覺的生活方式。

數字超商與你家超商一間一間地攻佔臺灣街頭、從烤地瓜到送洗衣服的服務全部包辦;石二鍋、夏慕尼、西堤、品田牧場、陶板屋、原燒等王_集團的餐廳不斷入駐大賣場、捷運站附近以及黃金地段,我忍不住覺得驚恐。它們讓我想到在英國平時買東西時老是隻有那幾家連鎖超市(Tesco, Sainsbury's, Waitrose, Morrisons, ASDA...)可以選擇的窘境。

大型連鎖商店不斷展店,可是隻需要源源不絕、可供汰換的基層勞工;他們以規模經濟壓低成本,剝奪了許多小本生意的生存空間,也因此埋葬了那些可貴的技術經驗和小眾商品。臺灣的勞動價值越來越低廉- 大家只經營料理技術相形之下簡單的日式炸物、燒烤、火鍋、鐵板燒和調理包弄出來的難喫義大利麵。同是經營餐廳,煮這些東西就不需要複雜的熬煮或刀工程序,可用更短的時間賺取金錢。由於學習不到獨家技術,餐飲業基層人員也就沒有可以匹敵的一技之長,只擁有了集團多步驟教學當中的片段知識。

 

那些具有別人無法取代的特質、或大家認可勞力價值的,例如高端時尚、限量商品、比賽、還有各種回憶,總是顯得昂貴。

或許我們身為一個人、創造一個社會,也同樣需要培育獨特性、跳脫被視為理所當然的框架,才能在日漸陳腐的結構上新增高度。

Leeds商學院的研究所辦公室當中,有一位身材纖瘦的男生總是穿著性感的黑色裙裝、透膚絲襪、足蹬黑色漆皮高跟鞋,畫著跟其他女性同仁一樣顯著的眼妝與口紅,有時心血來潮還會戴起一串美麗的珍珠項鍊、別上胸花,或者腳上換成一雙網襪。

雖然許多亞洲學生看見他總是忍不住竊笑或者議論紛紛,而我也沒有特別欣賞他的穿著品味,我還是覺得他超酷的。

從另一方面來看,他的同事和這所學校也超酷的,可以接受這位以大眾眼光看來怪異的男生一起工作、願意僱用他成為員工。這個舉動落實了學校歡迎各色人種、不同國籍、多元背景員工的號召,使我相信這所學校可以接納及關注的事物...遠高於限制一個人的打扮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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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兩張皆攝於2012年九月上旬,Glasgow的知名景點The House For an Art Lover.

 

【誰可以決定主流、正統以及生存】

 

時間跳回愛丁堡旅遊前,那時我正在蘇格蘭的另一大城Glasgow。

「我兩天之後要去Fort William。」

我露出一臉茫然。

「在更北方的highland之中,你知道嗎?那是一個歷史遺跡。呃...fort就是一種...小型的城堡,防守敵人用的。

在hostel當中,我遇見了來自英國西南方Plymouth、可能年過六十的年長旅行者Dennis。現在回想起來,其實我還蠻喜歡遇見年紀稍微長一些的揹包客,博學多聞的他們比一些莽撞邋遢的年輕揹包客好多了!Dennis擁有一頭梳得漂亮的銀白色頭髮和整齊的腮邊鬍,除了在看menu時需要將老花眼鏡取下,其他時間都健步如飛,甚至要獨自前往偏僻的Isle of Skye旅行。他保持了英國紳士的傳統禮儀,總是堅持讓我走在內側避免被車子擦撞,並且耐心地跟我這位當時才踏上英國國土第二天的菜鳥聊著。

「英國...是個很有趣的國家。」他坐在對面的下舖與我交談,我在上舖整頓著有些凌亂的隨身行囊。「也許不能稱為一個國家,因為裡面有太多分歧了。」

「啊?」真希望自己對於這個國家瞭解得更多。

「你現在所在的Glasgow,屬於蘇格蘭地區的一個大城。你知道蘇格蘭想要從英國獨立嗎?這真是太荒謬了。」黑色粗框眼鏡之下的眼睛迅速連眨了數次,「蘇格蘭嚷著要獨立已經很久囉,他們好像在2014年要舉行公投吧!大家都懷疑他們能不能把自己的經濟處理好,等著看吧。」

Dennis向我介紹了蘇格蘭、北愛爾蘭和英格蘭的糾葛,還提及英國其他地方例如Wales也流通著自己的貨幣、他們亦曾想過要自英國獨立出來。不過,我後來發現這是相當保守的英格蘭人的觀點。有些人會直接跟我說England和Scotland是兩個不同國家,因為兩者的自治權力相當,而教育系統或某些運作方式也各有獨立的一套。

「還有,你知道歐盟一直贊助英國少數民族保留他們的方言嗎?英國政府一點也不願意花錢去維護這些語言,因為這些文化實在太微小了。」當時Dennis要我想想為何歐盟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因為啊,歐洲有些國家害怕英文會成為過度強大的主流語言,所以他們成立了一些特別專案,想要幫助我們境內的稀有語言復甦。」

這段言談當中的觀點與資訊比我想像中來得豐富,我似乎可以感受到Dennis身為一位英格蘭居民的驕傲。我一直以為蘇格蘭與英格蘭相去不遠,但對他來說可能是天差地別那樣的差距。假使蘇格蘭居民日後公投決定脫離英國,Dennis應該還是難以接受以往的不列顛帝國就此分裂,並且無法理解為何這羣人覺得獨立是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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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於2012年九月上旬,愛丁堡的Calton Hill.

 

【關於變成跟大家一樣】 

 

Glasgow三個晚上之後,我抵達了愛丁堡。傍晚在老舊的hostel當中,一名頭髮呈現誇張爆炸的麥色肌膚女孩進駐,她的皮箱可真不是普通旅行者會攜帶的大小。

「我明天開始要在愛丁堡找房子,」她看見我喫驚的表情連忙解釋道,「我之後要在愛丁堡大學唸腦神經科學研究所,現在沒有地方住,只好先進hostel了。」

一段準研究生之間的開心閒聊結束後,女孩向我介紹起她的名字。

「什麼?」那一串名字念得飛快,我來不及補捉。

女孩咯咯發笑,又再念了一次,但我還是沒有反應過來。於是她拿出了自己的護照,給我看看上面顯示的名字。

「哇,希臘耶!這是我第一次遇見希臘人。」她的名字念起來大約像是艾麗菲,或者我又記錯了。「妳的英文是怎麼學的呢?從沒有英國腔這點,我就覺得妳應該不是英國人,可是妳的英文又講得很好...所以我一開始以為妳可能是從美國來的。」

對於我的一番推測,艾麗菲的眼睛亮了一下。「我沒有去過美國。不過我小時候待過澳洲四年...我們全家一起搬過去一陣子。在那之後,我也很認真學英文,有時候夏天會去參加英文的營隊。」

「因為我想要擺脫希臘腔,一種聽起來很遜的腔調。」當時她還特別加重了'Lame'這個單字,露出一付聞到噁心臭味的表情。

 

開學後,在一次國際學生交友聊天的場合上,我認識了大學部、來自印度的Anish,他也恰好跟我提及了有關自己腔調的小插曲。

「我的腔調並不是本來就這樣...印度雖然說的是英語,可是我第一天在Leeds火車站要搭計程車時,那個巴基斯坦人完全聽不懂我在說什麼,我也聽不懂他在講什麼。」Anish一派輕鬆地回憶三年多前他抵達英國的第一天,雖然那時他簡直被語言給折騰死了。

「後來他終於抓到了我的關鍵字,於是脾氣很不好,嘴裡不知道在唸些什麼一路開到了我的宿舍前面把我丟下。」

「我一開始的室友是一位蘇格蘭來的大個子,他人很好,可是我聽不太懂他的腔調。開始上學之後,我的說話方式不知不覺慢慢改變,大概大學二年級我才開始變得多話...」

Anish現在是一位打扮美國校園休閒風格、說話也是美國腔調的印度男孩,晚上看著美國的脫口秀節目。

「我也沒有刻意改掉原本的印度腔調,是自然就變成這樣了。我最熟的幾個朋友是馬來西亞人,他們講起英語有一種自己的腔調,我覺得不會怎麼樣...語言本來就是能夠溝通就好,只要他們相處起來友善,這就是最重要的。他們是大學當中對我最好的一羣朋友,比任何人都還要善良。」

那晚我們站在交誼廳當中閒聊了兩三個小時,臨走之際,Anish特別誠摯地告訴我,「每週多交一些來自世界各地的朋友,與他們說話,相信我,妳這一年之後會收穫很多。」

「我每個禮拜一都來這裡,現在我交了許多朋友,我是個很好的聽眾,不管是什麼主題,我聽許多人講他們的故事知道了很多事情。我希望自己一直都是open-minded在交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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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攝於2012年九月上旬,我覺得校園內相當美麗的University of Glasgow.

 

【可以決定自己想要被怎麼影響】

 

2013年三月上旬,我在策畫復活節假期的過程中,一位家鄉在威尼斯的義大利朋友再三強調:「跟當地人一樣站著喝咖啡、去當地人才會去的小餐館喫點心。還有,我們義大利人通常比較熱情,如果有人跟妳說話也別害怕,他們通常只是想要跟妳交個朋友,沒有任何惡意。多多跟當地人接觸,別老是跟一羣華人結伴,這樣才能真正深入當地體會我們的生活。」

這些回憶之所以深刻、旅遊之所以有意思,便是因為我不斷地跟外界產生互動連結,以及一直受到新事物的刺激,而新新舊舊各種收穫重疊在一起,又讓我對比出更多感觸。這些刺激在回到臺灣之後被放大了好多倍,用力扭轉了我的價值觀。

有一段時間,像巴黎人一樣開一間值得驕傲的boutique(精品店)、販賣那些別的地方找不到第二件的商品變成了小小夢想;也曾經想著要投入藝術產業替這個社會介紹一些美好的作品與畫家,而把CV和cover letter寄給了一些藝術拍賣公司和畫廊。

除了連鎖賣場和餐飲集團,過去FMCG(民生快速消費用品)產業也是我心之所嚮,因為這些企業製造了生活當中多數的實用商品,必定也是不可或缺的鐵柱。然而現在那些外商不再是我的職涯夢想目標了。我變得想要做一些特別的事情或者投入能夠帶來改變的產業和崗位,不再像兩三年前那時只想著怎樣纔是獲得最大利益的生意。即使要做marketing相關,我也希望自己是一位能夠把美或善推展出去的人,想要維護一些容易被犧牲忽略的那些。

這世界一片生機盎然,因為有人搏盡了全身氣力在抵抗、要求平衡的權力關係,或單純希望替某些特別的存在保留一份地位,所以全心耕耘著。而光是看著這些差異、聽著來自不同觀點的聲音,也足以推動我們在周遭繼續寫下故事的新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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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於2012年九月上旬,愛丁堡Calton Hill.

 

生活中有許多股力量和存在可以拿來進行對比。

而我覺得,即使細微而弱小的那些也值得被注視- 在經過角力之後更能突顯出那分執著與脆弱的美。只是,經常害怕著那是風中殘燭般稍縱即逝的火光。

暗夜裡望它們如熒熒星點,聽見它們一次又一次試圖與我對話。我總是忍不住想很多- 一想再想,整片銀河就在那邊旋轉流動著十分迷人。也不執著於做出評論,就專心看著、想著、感受著,或許有什麼靈感將這麼改變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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