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陸-人間

 

雖然母親總叨念著家鄉有個無父無母，身世淒楚的遠房表姐，但表姐突然登門依親，還是讓照歌有些錯愕，畢竟是母親娘家唯一親人，母親不但熱情將表姐留在家中，還承諾要好好照顧她。

家中多個女人，對照歌來說有些苦惱，雖然表姐噓寒問暖十分勤快，煲湯甜品樣樣不假手下人，天天有新意，可他偏偏是讀書、想事最討厭被打擾，內心委實有些厭煩，但看到表姐也將老母親當作母親侍奉得體貼入微，老母親顯然自從表姐來到後笑容變得更多，也就棄了給銀子將表姐請出家門的想法，只好在旁買地另闢一園，充作書房使用。

 

書房鄰人有片小桃林，看起來剛開始栽種沒多久，晨起散步總能見鄰家女子在桃林中灑掃整理，偶爾鄰家女子看見照歌，也會親切與他問候。

約莫一年後，桃林小有成績，照歌驚喜發現桃樹開花時，窗邊總有一束盛開桃枝，仔細將它插入室內，讀書、批公文時，彷彿都有鄰家女子身影在側。

 

老母親越發喜歡表姐，總是拉著他們兩人，要他們將來能好好一起過日子，有些鄉紳同僚來柳家見到表姐，不論是開玩笑或正經著，只要是提到要幫表姐做媒，總是讓老母親婉拒，老母親總說要將表姐留在身邊，表姐也樂呵呵答應著。

 

相識兩年後，照歌終於知道鄰家女子稱做白淺，是縣外搬來，原與老父相依為命，兩年前老父過世後，才種下這片桃林權作紀念，平日釀酒營生，最出名便是老父絕活桃花醉。

手中拿著白淺送他那壺桃花醉回到書房，照歌苦笑，向來滴酒不沾，實在難以品味，但若不喝倒是辜負白淺一番美意，只好取來小酒碟，倒上一口桃花醉，本只想品嘗味道如何，沒想卻是這般香甜甘爽，桃果熟香、桃花鮮香調合得當，有如現採又似熟醇，入喉清涼、入腹如火，實是特別之至。

 

想起下月宮中皇上壽宴，若能推薦此酒于宴會使用，倒是可以幫上白淺不少生意，一人營生不容易，雖不熟識，但總是能幫些便幫些。

白淺聽聞照歌主意後，自然十分樂意，她所賣桃花醉本是折顏桃花醉稀釋，便是幾萬瓶對她來說都不費吹灰之力，若能以此引得皇帝開心，也許對照歌仕途將有大用。

 

看著照歌幾乎將生活起居都搬到偏書房，素錦忍不住發起愁來，照歌甫從書房一建好，就命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書房，就是書僮柳滌從小陪侍到大，也只能在書房旁小屋候著待命。

素錦仍維持著日日燉補給照歌及柳老太太，老太太對素錦手藝及溫柔貼心滿意得不得了，不只一次拉著她的手要將她許給照歌，然而照歌總是閃躲，這半年來更是連吃飯睡覺都不肯在主屋，素錦除了每日晨起照歌向老太太請安時有機會見到他，幾乎再無機會。

書房隔鄰便是白淺所建，素錦在書房外吃閉門羹，轉而走向白宅。

白宅燈火通明，隔著窗她便看見照歌在宅內，雖專心於手上紙筆，但是那般神情輕鬆愜意，她在家中早已多年未見。

白淺並無在桌前陪伴，只在一旁茶几捧著書專心翻閱，沒有噓寒問暖，照歌桌上甚至連杯水都沒有，讓素錦有些不悅，她不能理解，為何白淺如此不體貼，照歌卻顯得在這裡自在得多。

像鬥敗的公雞，素錦垂頭喪氣幽怨回到柳府，柳母察覺素錦心情不佳，拄著拐杖前來關心詢問，素錦便將在白宅所見一五一時說出來，氣得柳母立刻要柳滌將照歌尋回。

 

「我將桃花醉推薦文寫好了，妳看看這樣可好？」照歌將手中文書遞給白淺，白淺笑著仔細看過後與照歌討論可增可刪部分，照歌又依著增增刪刪，終於完成桃花醉推薦文，白淺笑著遞上杯帶著桃花香的溫茶，讓照歌有些哽噎。

「我自小讀書寫字時，最討厭便是被打擾，尤其案上若有湯水，更覺不方便，專心時不想吃喝，停筆後方覺口渴，湯水卻已涼透難以入口，家裡人總是不能理解，倒是只有你能明白。」照歌有些遺憾著說。

白淺笑道：「你不同我說話，我又找你囉嗦什麼，專心時自然什麼都不想，這也是正常。」

還在聊天，門外柳滌急急敲門，告知柳夫人要照歌立刻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