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月華

明月萬古恒在,廣寒毅立千年。

嫦娥仙子獨舞廣寒宮,只是這舞,世間再無人能夠感心而淚。

四十年,對仙人長遠無際的壽命來說,比螻蟻還微不足道,但這短短三四十年,卻讓她嘗盡後悔。

二郎神想要的愛情,自己註定給不起,數千年前刻進靈魂裡的那個人,至今仍與呼吸共存,一對耳環、一串青石、一隻玉兔,回憶溢滿整個廣寒宮,就是再過幾千年也舍不去,二郎神給了情,嫦娥一直都知道,然而卻是註定要負他的,心已滿,就再住不進任何人。

自四十年前,在華山知曉新天條出世的真相後,過去那幾百年突然變得迷蒙起來,那堅毅剛忍的身影,原來沒有變,只是更加孤獨,一肩擔負起所有責任,在天庭步步為營。

那些誤解與拒絕,深深傷進那無人能解的心吧!如果當時自己能更體貼,懂得他想做的事,或許就能適時即時阻止他繼續自殘,終不至於走到這樣的地步,用愛與性命成全對三界眾生的愛、對親人的愛,多麼像多麼像那個在自己心底活了幾千年的人,想起後羿,嫦娥心頭忍不住又是一緊,她的愛她的戀她的靈魂,全都給那個人,就只能一個人。

再想起從前聽後羿說過,開天神斧的傷先蝕肉再蝕骨,魂體也會因啃蝕痛楚而崩魂,是以從未有傷者存活,魂魄也將天地不存;歎了口氣,幽幽自問過去都對二郎神說些什麼了,明明感受到錯身而過時的那抹酸楚,為何不放心上。

抬起頭望見碎裂的玉樹,心中歎息:「真君….. 待自己就非得這麼狠麼,連留個屍身魂魄都不肯,你這些年究竟是怎麼過的,怎會厭生得這般絕決。」一頰珠淚,朦朧得分不清是非,又或許是再也無法相信眼前是非。

突然間,西杭湖畔妖氣沖天,妖氣中又夾雜著淡淡熟悉的靈氣,引得嫦娥一探究竟。

不料竟看見那個四十三年前,就應該已屍魂俱毀的天神,正與一名青衣女子鬥法,青衣女子渾身透出邪魅妖氣,分明是有百年道行的蛇精,卻似有若無的透出一股淡淡清靈神氣。 

『青玉珠』嫦娥心念一閃,狂喜複而憂心,喜得是終於找到躲藏數百年,青玉珠所化之青蛇,憂得是那與二郎神相同模樣的僧人,似乎逐漸不敵,而為青蛇所擒。

青玉珠與嫦娥數千年相伴,千百年思情慕戀融入珠石靈氣,在青蛇仰頭望月時,月宮中的嫦娥竟短暫得已與青蛇思緒相連,青蛇滿滿的情意怨氣,霎時灌入嫦娥腦海,沖得她一時神智不定,迷惘錯亂了起來。

不發一語,遠遠望著她的,是那個清冷孤寂的身影,還是青蛇迷戀已久的單純漢子,那樣渴望著他再看一眼,再看自己一眼,為何這一眼,只剩下輕視與怨恨,是他變了嗎?他怎能恨得如此刻骨,怨得如此深沉;錐心的眼神擠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幾欲昏迷時,玉兔似有感應,重重撲入懷中,撞醒心神被青蛇影響的嫦娥。

嫦娥跪坐在地,回想方才那眼眉,兩行清淚又悄悄滾落,那僧人究竟是誰,為何有著與二郎神相同的模樣,他為何會與青蛇情意糾纏至此,一模一樣的眼眉,卻是情到濃時轉為恨,那麼他呢?二郎神可恨著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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