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官員表示,火災可能與正在進行的大規模翻修工程有關。

  火勢中的巴黎聖母院。圖源:CNN

  文|新京報記者 祖一飛 趙吉 陳景收向凱羅婞

  實習生 吳婕 樑文雪

  編輯|陳曉舒 校對 | 郭利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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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黎時間4月15日晚八點左右,留學生李繪(化名)站在聖母院不遠處,眼看着標誌性的塔尖被大火吞噬,沒多久徹底倒了下去。她傷心地留在原地,“和每一個巴黎人對視,落淚”。

  李繪面前,那座被認定爲世界文化遺產的哥特式建築正冒出滾滾濃煙,火光映紅了牆面,一隻鳥從煙霧前匆匆掠過。頭頂,淡藍色的天空像是一張畫布,幾條筆直的飛機尾跡還未消散開。

  從火光亮起的那一刻起,整個巴黎的靜謐被打破,空氣中瀰漫着緊張和擔憂。直到夜裏零點,李繪仍在街頭。她看到很多人跪在地上,口中齊唱聖歌,有人哭泣,有人低頭祈禱。一輛消防車駛過時,人羣中響起掌聲和歡呼聲。李繪也在默默鼓勁兒:“不要害怕,我們都在呀。”

  在一起的,不只是趕來救援的400名消防員,數不清的巴黎居民走上街頭,關心着聖母院的進展。法國之外,無數關心藝術和文化的人同樣爲之心痛。

  巴黎聖母院大火 :民衆聚集街頭唱歌祈福、下跪禱告。新京報我們視頻出品

  頂部起火

  得知巴黎聖母院失火的消息後,23歲的留學生蔣軍佑當即決定出門,“我想去現場見它最後一面。”在蔣軍佑看來,聖母院就是巴黎的一部分,也是他最喜歡的建築之一,他沒有不去的理由。

  這座大教堂建於1163年,於1345年完工,是巴黎的標誌性建築,也見證了法國歷史上一些最重要的時刻。聖母院內藏有荊棘王冠、聖路易斯長袍等大量精美的宗教藝術品,以及繪畫、雕塑和其他無價藝術品。

  傍晚七點半左右,蔣軍佑乘坐地鐵4號線趕到了Saint Michel站。“我到的時候,火已經變得很大,消防員開始從下面往上面噴水,但是水到不了塔尖。”大約19:50,他看到火燒到了塔頂,過了5分鐘,塔尖的第一部分倒下。兩三分鐘後,最後一部分也徹底塌掉。

  被大火籠罩的巴黎聖母院。

  據法國《世界報》報道,火災發生在當地時間15日下午6點50分左右,從紀念碑的閣樓上燃起,隨後蔓延至屋頂。大火燒燬了教堂的彩色玻璃窗和木質內部結構,隨後將塔尖掀翻。

  “我親眼看到塔被火燒空到倒塌,震驚加傷心。”蔣軍佑身邊,幾位女性用圍巾捂住嘴巴,淚流滿面。一想到850年的建築就這麼毀了,蔣軍佑強忍着沒讓自己哭出來。

  在巴黎第六大學上學時,蔣軍佑經常沿着塞納河走半個小時回家。“如果說經過聖母院也算去過的話,那應該有上百次了。”他最近一次路過聖母院,是在着火的前一天。他和朋友外出拍照,隨身帶着相機,但路過聖母院時只是像往常一樣看了幾眼。“誰能預料到第二天她就燒了。”

  在巴黎工作多年的小玖趕到現場時已經接近晚上九點,從周圍看去,大火和濃煙非常明顯。在現場觀察火情的三個小時裏,小玖看到整個木質屋頂被燒燬、鐘樓被燒得只剩下框架。

  當地時間4月15日,法國,巴黎聖母院。

  巴黎聖母院位於巴黎市中心、塞納河畔的西岱島上,多座橋將其和河岸相連。由於火情嚴重,西岱島以及通向島上的道路被封鎖。

  小玖回憶,在封鎖帶外,行車道和巴黎市政府廣場上擠滿了人,汽車幾乎無法通行。人們就這樣隔着塞納河,望向聖母院方向,很多人唱起了聖歌,還有人不斷祈禱。她本想和周圍的法國人聊一聊,但“現場氣氛真的很凝重”,看到很多人沉默着,甚至在哭泣,小玖沒忍心打擾。

  巴黎當地居民和外國遊客看着火焰將這座歷史悠久的教堂聖地吞噬,目擊者紛紛跪在地上爲之唱聖歌祈禱。我們視頻拍者 田野

  對於生活在巴黎的人,聖母院就像是一位老朋友。“巴黎不大,你可能走一走就會走到聖母院去。夏天在塞納河邊看着聖母院、喝點酒,是巴黎比較普遍的消暑方式。” 但這場大火打亂了巴黎的生活。

  臨近午夜時,小玖發現火勢變小了,在場的很多人也以爲火很快就能被滅掉,一度爆發掌聲,但總是“差一點”。直到零點過後,仍能看到聖母院上有零星幾處火光。

  禍起修繕期

  大火燃起四個多小時後,巴黎消防隊長讓 克洛德 加萊向媒體告知,消防員已經成功阻止了火焰向北塔鐘樓蔓延,主建築被“拯救和保存”,免於完全破壞,但塔尖倒塌,屋頂的三分之二被破壞,消防人員將繼續通宵工作以冷卻結構。

  巴黎聖母院前的消防員。圖源:推特

  作爲哥特式建築,巴黎聖母院的主要材質爲石材和木料。在幾個世紀的風雨侵蝕下,各種自然損壞不可避免。此外,建築結構本身十分複雜。同濟大學歷史建築保護工程專業負責人張鵬介紹,哥特式建築的整體平衡非常微妙。例如,穹頂水平的力要傳遞到飛扶壁,而飛扶壁是懸空的,豎向的力要沿着束柱向下傳遞。“兩塊石頭之間可能還有凹凸榫卯的聯繫,只要中間有個環節出現問題,就很危險了。”正是因爲這種微妙的平衡,救火時不能採用直升機滅火的方式。現場討論近50分鐘後,消防人員最終決定限制水槍壓力的使用。

  得知巴黎聖母院起火後,同濟大學城市規劃系教授邵甬先後通過郵件和短信的方式與好友本傑明·穆棟聯繫,沒有收到回覆。

  穆棟是法國文化與交流部文物建築前總監,曾負責巴黎聖母院的修復工作二三十年。“他從事修復工作這麼多年,對巴黎聖母院非常瞭解,也非常有感情,現在肯定焦急得不得了。”邵甬對此次事故也很意外,“巴黎聖母院作爲世界遺產和國家級文物保護單位,他們的維修預案和各方面的保障措施應該是很完善的,我也很疑惑爲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問題出在哪裏,在目前有限的信息下,邵甬無法做出判斷。她掌握的情況是,教堂的屋頂有兩層,由於屋頂的上一層是木屋架,內部有很多木結構、木裝飾,空氣太乾燥、用電不慎,或者火燭使用不注意都有可能引發火災。“究竟是天災還是人禍,預防措施是不是沒到位,都要等待調查。”

  巴黎聖母院內部,有着300-400年曆史的木質結構建築。CNN圖片

  消防工程師“絮桃”告訴新京報記者,針對重要的歷史建築,施工前一般都會製作風險評估表,列出火災在內的各種風險,爭取做到消除,減少或者替代。巴黎聖母院樓頂是用來支撐屋頂的木結構區域,推測不會有噴淋器等控制火勢的主動消防裝置。“內部是高頂,煙感和噴淋作用有限且影響美觀。”絮桃說。

  據巴黎檢察院調查,此次火災屬於意外事故,已經排除故意縱火和恐怖襲擊的可能。

  巴黎官員表示,火災可能與正在進行的大規模翻修工程有關。作爲大規模翻修工程的一部分,巴黎聖母院頂上的16座銅像已於4月11日拆除。火災前,教堂的大部分區域被腳手架覆蓋。

  大火中依稀可見的維修腳手架。我們視頻拍者:田野

  4月16日,巴黎消防局發言人表示,400名消防員經過九個多小時的工作,成功撲滅大火。火災原因尚在調查中。此前法國多家媒體報道,火災可能是頂樓電線短路引起。

  修復難題

  救援和調查之外,普通人擔心更多的是,巴黎聖母院能否在將來恢復往日的樣貌。

  看到新聞後,新加坡國立大學建築系助理教授王騫馬上想到,如果火災前用三維激光掃描採集建築幾何信息,將有助於修復。搜索之後,發現巴黎聖母院於2015年採集過激光掃描數據,他激動地在朋友圈寫道,“萬幸!”

  火災之前塞納河畔的巴黎聖母院。圖源:AFP

  王騫介紹,激光掃描已經廣泛應用在古建築和文物保護中,例如北京故宮、西安秦始皇陵兵馬俑、南京明城牆等。激光掃描數據可以提供準確的建築幾何信息,最高可以達到1毫米的精度,分辨率可達毫米級別。此外,大多數掃描儀也可以採集圖像,獲取建築的紋理圖案信息。“理論上講,激光掃描數據可以確保修復後的建築與原建築有幾乎一樣的幾何形狀和紋理圖案。”

  但這項技術也有一定的侷限性。由於激光掃描採用的激光不能穿透任何物體,只能採集物體表面的信息,因此對隱蔽部位的數據採集有困難,可能存在數據不完整的情況。此外,由於在高處架設不便,掃描儀通常設在地面,建築高處的數據精度和分辨率可能較低。從已有信息來看,王騫無法判斷聖母院建築細節和高處的數據採集的情況。

  不過,對於4年前的掃描數據,故宮博物院古建築工程師樸世禺擔心其作用有限,“木材會發生各種形變導致脫離設計尺寸,若無對各木料紋理的詳細記錄以及木構件之間構造關係的仔細勘察,能夠提供的僅僅是大概尺寸與空間關係,牽扯到細部時將無所適從。”在他看來,原始構建中包含着一些歷史信息,“沒了就是沒了”。

  目擊者望向正在燃燒的巴黎聖母院。法新社圖片

  樸世禺認爲,巴黎聖母院的修復難點較難預判,目前能想到的主要有兩個:其一是,儘管相信法國方面資料的完整度,但只要是工程必然有未勘測到的隱蔽部位,這些部位各方面的記錄令人憂心;其二是高溫對下部石質構件尤其是拱頂及飛扶壁支點處的破壞,結構穩定性受到多大程度幹擾不確定,需要仔細論證才能確認修繕方案。

  如何修復,並不存在一個通用的方案,而是要針對不同程度的破壞進行綜合性的評估,最終決定修復的技術路線。樸世禺以牙疼類比,“到底是拔掉新鑲、去除齲齒部分並填補、洗牙、喫消炎或止痛藥等手段均有可能,而保留多大部分自己的牙是需要一個綜合判斷的過程的。”

  在他看來,三維激光掃描、攝影測量等手段應用得越全,對修復幫助越大。但新技術能夠記錄的僅僅是當時的狀態,僅能作爲輔助,最終人對建築各處的理解纔是最重要的。

  除建築結構外,火災中疑似受損的彩色玻璃和大型油畫,樸世禺認爲很難修復到原來的樣子。

  進到聖母院參觀時,留學生蔣軍佑曾拍過一些照片。忙完手頭的課業後,他打算再到網上搜集一些圖紙和資料,着手製作一個巴黎聖母院的3D模型,“這是我能做的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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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一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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