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的學校,我穿過了川堂。
我不是寡廉鮮恥的人,不必等學校廣播,我就自動自發去教官室報到。
雖然有用高露潔刷牙,但臉還是很臭,很臭。
沒辦法,那是為了偽裝我心中的緊張與不安。
昨天饒樂妤在電話中跟我提過,教官他們已經通知了家長,我們翹課翻圍牆的事情了。
我在教官室外,擔心的不是待會教官會如何凌虐我,而是該不該用僅剩的五十元買蛋餅充飢,還是省下來中午才能買便當喫。
媽還在氣頭上,她為了我翻牆的事情,皮膚氣得跟印地安人一樣紅,想當然爾我就沒那個臉和她請款這天的零用錢。
今天回去再幫我媽按摩,講點發生在同學身上的笑話娛親一下吧......

對不起,很愛想東想西的我又廢話了。

教官室從來不開燈的。
我順便拿出學生証在外面的打卡機打卡,這才走進去氣氛詭異的教官室。
所有坐在辦公桌的男教官與女教官,抬頭看到我來時臉上的表情一律冷笑,然後低下頭繼續工作,繼續他們的偽裝。
就跟我假裝不緊張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一樣。
啊,我方纔說錯了,不是所有的教官都低下頭來繼續工作。
應該說,除了那位跑步輸我的男教官之外,其他教官持續在那邊坐著,彷彿不關他們的屌事一樣。
「教官好,我是來找朱教官的。」我禮貌地點了點頭,把我手上的學生証當名片遞了出去。
「蔡同學,你就這麼喜歡郭教官啊?」中年微胖的郭教官起身,退還了我的學生証。
收好學生証,也收拾好想開玩笑的心情。
因為我看到一臉幸災樂禍的朱教官離開了辦公桌,一步一步向我逼近。
我比較怕她,原因也沒那麼複雜──她就和我媽一樣兇。
「你至少還有一個勉強稱為優點的優點,那就是勇於認錯。」朱教官她的冷笑是會冷到人骨子裡,讓人牙齒打顫的那種。
「對不起,是我的錯。」我簡潔扼要,稍息站好。
「這次不記過是不行了,我已經給過你自新的機會了,你還是給我擺爛。」朱教官是個女的,女生的額頭原來也會冒出青筋。
「對不起,是我的錯。」我眼神亂飄,看到鄧教官上班時間還在那邊玩天堂線上遊戲。
鄧教官算是個滿特別的教官,兇起來的時候很雞巴,可平常的時候對學生也挺平易近人的。
聽我朋友說他還用廣播把學生召喚去教官室,當場請教那位學生CS要怎麼買武器,然後天堂的妖精要怎樣練等纔不會一直死掉。
超屌的,久仰鄧教官大名已久,百聞總算讓我一見!

又離題了,I am sorry.

但我猜想,和我差不多年紀的人都不太喜歡聽大人在那邊嘮叨吧?
所以朱教官罵得越兇,怒斥聲充滿了整間教官室,我就越快樂。
因為我的腦袋會逕自想像朱教官整個人被我按了快轉,然後嘴巴以六十倍速在那邊開開閉閉,張張合合,她六十倍速的雙手就像卡拉揚在那邊瘋狂指揮一樣,左邊劃一個八,右邊圈一個無限符號。
把兇狠的朱教官描繪成滑稽逗趣的模樣,這種逗自己笑的本領讓我差點失聲笑了出來。
她說我這次真的玩完了,但我比較關切早餐偷懶不喫會不會玩完了。
啊,我不是沒在反省,我只是在保護自己的心情不受到影響而已。
翻牆,是我的錯,我不反駁。
翹課,是我的過,我不否認。
既然是我的過我的錯,我就不會浪費口水在那邊找藉口脫罪。
但是心情絕對不能受到影響,這是我對自己最低限度的要求。

學代父從軍的花木蘭一樣敢作敢當,這樣子比較瀟灑,不是嗎?

「我講了這麼多,你到底有沒有當一回事?」朱教官她的口乾了舌也燥。
「什麼?」我一時沒聽清楚,因為我剛剛在想花木蘭是男的還女的。
「......」朱教官怒氣更盛,已經到了啞口無言的程度。
對喔,我記得卡通裡面的花木蘭喜歡姓李的將軍吧,所以她應該是女的。
「雅琪,接下來交給我吧。」比較明理的郭教官開口,對著我說:「所以你是承認昨天翻牆一事了?」
「嗯,我有翻。」我信誓旦旦,像是要宣揚教義的臉。
「很好,那我就不廢話了。」郭教官指著教官室某處:「看到那張椅子了嗎?」
我往那邊一看,並沒有看到郭教官所謂的椅子,甚至連像椅子的東西都沒有半張。
倒是有一張白色長條鐵桌在那邊安靜站著,和我一樣在罰站。
「沒有......椅子啊?」我實在是想笑,郭教官昨晚是不是太操了,桌子都看作是椅子。
「就是那張長椅子啊!」郭教官走了過去,一掌拍案,大喝道:「給我舉起來高過頭!我沒說放下來就不準放!」
「幹......」這聲我當然是罵在心裡的。
還好我是在教官室裡舉桌子,而不是在外面走廊舉桌子賣藝,不然我一定會羞愧到把桌子都喫下去。
「同學,你會玩魔獸嗎?」鄧教官忽然走到我的面前,冷冷拋下這句話。
「那是什麼?」我的二頭肌明顯不夠力,才舉九分鐘就開始痠了。
「你真沒用,想說你看起來很魔獸的。」鄧教官挖著鼻孔,搖頭搖頭。
他翻了翻一旁的公文櫃,從裡面拿了幾本跟字典一樣厚的資料放在我舉起的桌子上,說:「別說教官沒照顧你。」
我堆起感謝鄧教官的笑容,心裡卻幹的要死。
我長大以後絕對不要成為年輕的自己所討厭的那種大人,我提醒了自己一遍又一遍。
「舉高!」坐在辦公椅上的朱教官,雙手環抱於胸,悻悻然看著我。
無法回嘴,我只好將這有點重量的鐵桌再度舉高。
......怎麼辦?我好像有點忍不住了,必須要去上廁所啊!
「教官......」我吞了口水,勉為其難地說:「我肚子......好痛,可以......先去廁所嗎?」
朱教官畢竟還是個人,人性尚未泯滅,隨意揮手:「快去快回,別讓我發現你又想搞鬼了!」
我把可惡的鐵桌放了下來,萬分感謝:「謝謝教官! 謝謝教官!」
我用連滾帶爬的方式到廁所去,離開前不忘從教官室抽幾張衛生紙再走。
可當我到男生廁所前面的時候,瞥眼發現二班的方向,走來了一個高大的男子,身邊則跟著低著頭的女孩。
那低著頭的女孩,是饒樂妤。
「教官室在那一邊吧?」那男人的聲音很有穿透力。
「就在那邊啊!」饒樂妤的聲音聽起來很不悅。
我趁沒有被他們發現的幾秒鐘裡,趕快衝進去廁所裡面解放。
旁邊那個高大的男子,應該就是饒樂妤的父親了吧?
看起來威風凜凜的,似乎是很難親近的大人。
蹲在馬桶上的那雙大腿,兀自顫抖著。
我想按壓住它的不安,但當我一放開的時候,它又會在那邊快速抖動,就跟電動按摩棒一樣。
上完廁所,我在梳妝臺前不停洗臉,洗去自己的緊張。
柿子啊,在陪喜歡的女孩子翹課的時候,你早該想到事後會發生什麼事才對呀......
難道你後悔了嗎?
後悔陪饒樂妤去侯硐了嗎?
後悔牽起饒樂妤的手,借給她一雙可以依靠的肩膀了嗎?
人生可以後悔,但不可以有遺憾。
「不,我不後悔。」我堅定地說,將手上的水珠甩乾。
從廁所門口走出來,我看見饒樂妤在教官室外杵著像根木頭。
「饒樂妤......」我有點不捨,很想上前給她一個擁抱。
她已經夠難過了,失去了莎莎。
現在還要被教官輪番捏著耳朵謾罵,我於心何忍?
我走到她的旁邊,敲了敲她的肩膀說:「對不起......」
饒樂妤顯然在恍神,連我走到她旁邊都沒有察覺,肩膀被我輕輕一敲,還用受驚的表情看著我。
「同學你也來了喔?」饒樂妤拍拍自己的胸口,低著頭跟我說了聲:「對不起,連累到你了......」
「別再說對不起了。」我彎下腰看著她的臉,溫柔地說:「我從來都沒有怪過妳啊......」
饒樂妤微笑,沒有多說什麼。
我轉身看向教官室裡面,那位應該是饒樂妤父親的高大男子正和朱教官、郭教官在喬事情。
不曉得,我現在該進去,還是乖乖在外面等候佳機?
「同學,我們一起進去吧。」饒樂妤把手伸給了我,等著我牽起她。
「嗯好。」我說,然後牽住了她。
我們牽手走進去教官室,所有大人都瞪著那對相互交合的手。
「給我放開!」那位高大男子火氣很大,上前就將我的手從饒樂妤的手裡拔了出來。
然後重重甩向一旁,對著我說:「你就是昨天和我女兒翹課的那個人士吧?」
「嗯,我是她的朋友。」我頭低低的,不敢看著他的眼睛。
「很好,你給我過來!」饒爸爸走到教官室外,指著我說:「快過來,我有些話要單獨跟你講!」
「爸你不要這樣子好不好?」饒樂妤急了,央求著她的爸爸。
「妳給我乖乖待在這裡。」饒爸爸的眼神相當凌厲。
饒樂妤閉上了嘴,用眼神告訴了我:「真的很對不起......」
「沒關係。」我發出氣音,要她不用為我擔心。

沒關係,只要是為了妳,我可以一直說沒關係。
因為我真的好喜歡妳,妳知道的。


我超不擅長和對方家長聊天的。

什麼「咦?你畢業之後想做什麼啊?」、「你打算上哪所國立大學呀?」、「你在班上的功課怎樣,有補習嗎?」,都是大人們最喜歡拿來配下酒菜的無聊問句。
超智障的,好像一個孩子的前途都必定要在好的學校薰陶之下才能發光發熱。
真希望饒爸爸別問我類似的問題,不然我一定會不耐煩的。

一定,不耐煩的。

操場上,饒爸爸沒有學偶像劇的女主角父親,找了張桌椅和我對坐而談。
偶像劇我不常看,但我看過的偶像劇裡,女主角的父親和男主角談話時都會坐在椅子上,彷彿不坐著就犯規了一樣。
他看著天空上的雲,手插口袋,若有所思:「對不起,剛剛的口氣嚇到你了吧?」
「沒有......」我鞠躬道歉,態度相當謙卑:「是我的錯。」
「謝謝你昨天抽空陪我們家妤兒。」饒爸爸的態度和剛剛簡直判若兩人。
「不......不會啦!」我靦腆,笑呵呵。
「我都聽妤兒說了,是她拉著你走的,所以我不怪你。」饒爸爸停止欣賞天空,將視線放在我的身上:「她最近因為莎莎的事情,一直和家裡的人吵架,昨天翹課也是為了向我們抗議,真的很幼稚。」
饒爸爸對著我搖頭,用一種疑問的口吻:「難道你不覺得她這樣子很不成熟嗎?」
「嗯......那是因為她真的很喜歡莎莎。」我說,眼睛還不敢看著饒爸爸。
「莎莎不見了,我們也很難過。」饒爸爸嘆氣道:「可找不回來的東西就是找不回來啊,難道要因為找不回來的東西而耽誤了自己的課業,擾亂自己的生活作息嗎?」
「嗯......」我微微點頭,用贊同的口吻說:「這我同意。」
「你們都還是小孩子,想的事情都還不夠廣,但是要知道一點,那就是父母是不會隨便罵你們的,我希望你能懂伯父擔心妤兒的心情。」饒爸爸用心良苦,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你看起來很聰明,懂我說什麼吧?」
「嗯......」我有點想說什麼,可我說什麼好像都沒有用。
饒爸爸滿意地點點頭,看了看手上石英錶的指針,滴答滴答。
我滿無法認同自己一點,那就是教官罵我的時候還可以在那邊嘻嘻哈哈。
當饒爸站在我面前,我卻很難侃侃而談,一直在想手要放在什麼位置,看起來纔不緊張。
「還有,你喜歡我們家妤兒我不反對。」饒爸爸轉了一下手腕上的錶,嘀咕著。
「啊?」我訝異,怎麼這回事連饒爸爸也知悉了?
「你怎麼喜歡上她的,可以講給我聽,你們如何認識的嗎?」饒爸爸的眼神誠懇,像牧師一般。
「她打鼓的時候,讓我很想為她寫小說。」我用這句話當作開頭,把我和她在淡水認識的經過一一細說。
大概我講得很有趣吧,繞爸爸不時還會露出驚訝的神色,不然就是低頭沉吟,不曉得在思考什麼。
「哈妤兒從來都沒有跟我提過她有參加那場大遊行!」饒爸爸聽得很興奮,嘖嘖聲起。
「多虧樂妤,我的高中人生體會了好多滋味。」我比大拇指,對饒樂妤的評價極高。
饒爸爸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給我聽。
「只是,如果你想要追她,你就要有配得上她的外表和內涵。」饒爸爸冷酷地笑著,打量我全身上下:「就算妤兒會牽著你的手和你談心,頂多也只是把你當姊妹而已。」
「什麼意思?」我假裝聽不懂,但我知道這句話其實很傷人。
「你根本不明白如何去愛一個人,也不瞭解如何被一個人愛,不是嗎?」饒爸爸冷哼了一口氣,就要從我面前走掉。
「那又怎樣......我喜歡饒樂妤的心是千真萬確的就好了啊!」我大聲了一點點,想要試著反駁他。
饒爸爸停下腳步,背對著我搖搖頭:「這句話我之前也聽別的男生說過。」
「......」我的拳頭握得吱吱作響,一拳揍向旁邊的大理石牆壁。
牆壁贏了,它弄疼了我。
這句話饒爸爸聽別的男生說過了? 是哪個男生? 是那個型男嗎?
那都不關我的事。
哼,管你是玉皇大帝還是陳水扁的岳父,我都不會放棄能陪在饒樂妤身邊的機會。
儘管我們不是情人,那又怎樣?
我現在和她的關係很好,很自然就可以了啊,可惡!

我走回教官室,饒樂妤已經不在裡面。
可是我聽見了饒爸爸,和教官們正在商談的事情。

要幫饒樂妤辦轉學的事情。


後來我爸也到了學校,和教官聊了一杯綠茶的時間。
整個早自習,我都在教官室裡面呆站著,滿腦子都是饒樂妤要轉學的事情......
我喜歡的女孩子,要轉學了。
雖然不是什麼大事,但我怎麼有種說不上來的失落感一直在我內心裡面橫衝直撞呢?
彷彿她這次一轉走,就要離我很遠很遠似的。
我的第六感一向很準。
當我猜想待會手指會不會不小心折到,結果就真的打籃球喫了大蘿蔔。
當我胡思今天晚上老爸會不會帶章魚燒回來給我喫,結果老爸真的買了三盒,還是我最喜歡的嗆辣芥茉口味。
當我閉上眼睛腦中閃過一個體育老師跌個綜藝摔的畫面,一睜開眼他就真的在排球場上演出。
我不經意想著的事情,基本上都會發生。
然而,我希望我這次的第六感超不準的。
「蔡先生,至於你兒子的情況,念在他過去操行還算不錯,我就暫且不記過。」郭教官網開一面,善良如佛。
「謝謝,謝謝。」老爸頻頻道謝,我看得好心疼。
我真的很不成熟,都喫過十七個生日蛋糕了,還要父親出面幫我解決事情。

不這樣子,你要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呢?


佩佩的話語在我的心頭縈繞。
經歷了這些事情,我卻一點長大的跡象都沒有。
好弱,喜歡著饒樂妤的我,一點都沒有變強,還是好弱。
「可是他每天都要留校做勞動服務,以銷警告紀錄。」朱教官親切地說,現在的她和剛才罵我的時候簡直判若兩官。
「還不快給教官道謝?」老爸拍著我的背,連同我一起說了聲:「謝謝教官!」
走出教官室,我和我爸相視而笑。
「唉,你別再給我惹禍了。」爸對著我說,肚子發出了叫聲。
「爸對不起......」我歉然。
「還有,追女生不是這樣追的。」爸搖了搖頭笑著說:「你對女生太好,人家只會利用你而已。」
「知道啦......」我苦笑,抓了抓癢:「我心甘情願的。」
「喫早餐了嗎?」爸邊走邊說,從口袋拿了兩張百元鈔給我:「你今天的飯錢。」
我接過,滿懷謝意的說了聲:「爸,謝謝......」
「今天早點回家吧,你媽最近都在唸你晚回家。」爸頓了一下,點了點頭:「她是擔心你的,不用我多說吧?」
「嗯,我懂。」我送爸到了校門口。
老爸跨上了機車,鑰匙插入鑰匙孔發動引擎,回頭對著我說:「快去上課吧!」
「爸,對不起......」我有點想哭,最近的情緒實在是太悲傷了。
「不用跟我說對不起,兒子。」老爸滿懷欣慰:「為自己做的事情負責,勝過一千一萬句的道歉。」
爸騎了光陽摩托車揚長而去,我卻久久不能自己。
媽很擔心我這個讓她剖腹生產的寶貝,我卻一直沒有把她掛念在心。
爸也很看重我這個大兒子,幫了我很多忙,我卻很少跟他說聲感謝。
你們看我多自私?
滿腦子只想著我愛的人,卻忽略了愛我的人。
不珍惜關心我的親人,我是要拿什麼樣的愛去讓饒樂妤喜歡上我?
難怪我一直很弱,弱自於這顆自私的心。

回到了教室,座位周圍射來了議論紛紛的眼光。
是我的錯覺嗎? 怎麼我座位附近的同學,他們的桌椅都離我差不多有三呎遠。
「欸,你昨天幹嘛翹課啊?」阿七假裝去教室後面丟垃圾,經過時問了這麼一句。
我沒心情理會他,把書包吊在桌子右側。
正要拉開椅子坐下時,美妏老師把我找去教室外談心。
班導師講的不外乎是一些課業為重,男女感情必須拋在一旁的語重心長內容。
我只能頻頻點頭,沒有力氣反駁什麼,或回應點什麼。
導師講著,我的視線則在遠方的二班教室裡面停留。
饒樂妤她......好像不在教室裡面?
「思凱,這次段考能不能進步給我看?」美妏老師的問句將我拉回當下:「我覺得一個學生的本分,就是好好把書讀好,書沒讀好,做其它事都是一種不務正業的表現。」
「嗯,我知道了老師。」我點頭,心中仍只有饒樂妤。
回到教室座位坐好,我打開了公民課本用螢光筆劃重點。
書要讀好,這我當然知道。
可是我現在怎麼能夠把課業放在第一,完全不顧好朋友要轉學的事情呢?
我是人。
是個擁有七情六慾的生物,不可能說不想就不去想的。
太壓抑自己的情感,是相當不健康的行為,國小的健康課本都有在教。
我絕對不會騙自己說,我已經不在乎饒樂妤了,她要轉學就轉學吧,祝她在新的學校能有新的開始囉!
不可能的,我辦不到。
我瞥向走廊,美妏老師依然在外觀察我們自習的情形。
課本書頁下的手機,我的手指飛快,打著的都是傳給饒樂妤的簡訊。
我簡訊還沒打完,我小說裡的女主角就捎來了一封訊息給我......

是時候該說再見了嗎,同學?
我們曾一起流過的眼淚,我一滴都沒有忘。
你餵我喫的烤鳥蛋,那友情的醬油味,仍然在我的舌尖蔓延。
萬人擁擠的抗議會場,還繚繞著我們青春的吶喊。
在介壽公園,你第一次讓我失望。
在西門町廣場,我第一次對你抱持著希望。
即時通聊天的訊息,我一則也沒有刪除。
還有淡水,充滿好多好多我們的回憶的淡水。
你真的是我所有男性友人裡,讓我感到很放心的一個傢伙。

很可惜,當我們開始珍惜彼此的時候,我們就要說再見。

我不只要轉學,還要搬家了耶,同學......
我爸爸要遷到臺中去上班,全家人要跟著過去了。

昨天我沒有告訴你,那是因為你一定會捨不得掛電話,我不想要聽到你說那麼多不捨的話。
因為那樣,我會更捨不得離開臺北。
你不要來找我喔,讓我用這一封簡訊和你說再見就好了,好不好?
讓我在你的印象裡,是個完美的女孩就好了,好不好?

當你讀完這封簡訊的時候,我人已經在去臺中的車程上了。
謝謝你陪我。
在明倫高中的這些日子,除了我那些好姊妹之外,我最喜歡和你相處了。
還有誰能比你更懂我,需要些什麼呢?
對吧,柿子?

by樂樂


我潸然淚下,不顧同學們異樣的眼光。
幾個好心的同學遞了幾張面紙給我,我心懷感激收下。
我擦了擦眼淚,發現這幾張面紙根本不夠。
不夠,還不夠。
我對饒樂妤的情感,單單幾張面紙怎麼能夠?
我真的忍受不了這種突如其來的悲傷。
寂寞是長時間的靈魂消耗,那麼悲傷呢?
是爆發性,具有瞬間毀滅性的一種情緒嗎?
我起身,走到走廊對美妏老師說:「老師,我想去廁所。」
她允許了我,我快步跑向了廁所,然後在最裡面的一間把門反鎖。
開始像個娘娘腔一樣的大哭,痛哭,放開自我的哭。
我不懂,為什麼純愛日劇裡面的男主角得知女主角出車禍死了,或是生重病而辭世,還能夠那麼保持形象地流下兩行眼淚。
雖然很感動人心,可未免也太不真實了。
光是一個離別,我就可以哭成這樣了,更何況是純愛日劇常常上演的生離死別?
還是,是因為我的個性太像女生的關係?
最近的天空都沒有下雨,我的心情卻不美麗。
我很喜歡的那個女孩,在我跟她告白的隔天,就要離開充滿回憶的臺北。
用最溫柔的速度,離開我的身邊。
她就是這麼溫柔,溫柔得有點殘忍。
她知道,電影情節裡的離別,會是多麼不捨的畫面。
所以選擇殘忍一點,悄悄地離開有我在的明倫,有我在的臺北。
我撥了好幾通電話給饒樂妤,卻都是忙碌中。
Why? 幹嘛不接我的電話呢?
「嗚哇......」真正難過的時候只會有無意義的哭聲,並不會配合劇情哭喊什麼中文。

當我最難過的時候,緊握在手裡的手機再度震動。
是連續性的震動,代表有人打電話給我。
一看,是不認識的電話號碼,讓我好想直接掛掉。
可是,如果我掛掉的是饒樂妤用另一隻手機打來的電話呢?
這麼一想,我二話不說馬上接起電話。
「哈囉?」我勉強笑著,眼淚沾到了手機螢幕。
「是柿子嗎?」對方的聲音聽起來很不友善,但是她是個女生。
「你是?」我覺得她的聲音聽起來很熟悉,卻叫不出名字。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饒樂妤要走了你知道?」她的聲音很不耐煩。
「我當然知道,你也認識饒樂妤?」我訝異。
「你現在可以出來嗎? 我載你去找她。」她的身邊有汽車呼嘯而過的聲音。
「我在學校耶......是要怎麼出來?」我苦笑。
「請假或是翹課,你和小妹都是明倫高中的吧?」她說,我聽見了摩托車被發動的聲音。
「嗯,所以呢?」我擦掉鼻涕,對著電話那頭無力地說:「我不能再翹課了,會被記過的......而且我是要請什麼假?」
「我跟你講,有時候一句再見沒當面講,下次見面可能就是好幾年後了。」她很不屑我剛剛講的話,揶揄了我:「我還以為小妹交到的好朋友會是個什麼樣的好男生,結果咧?」
「你真的能載我去找樂樂?」我半信半疑。
「如果你真的很喜歡小妹就別再想那麼多,我十五分鐘後在你們學校門口等你。」她很乾脆地掛掉電話。
現在是怎麼一回事? 我該相信她講的話嗎? 等下公民要考試,該怎麼辦?
推開了廁所門,我把淚痕洗掉,用袖子把臉擦乾。
我好想再一次聽饒樂妤叫我同學,再一次問我可不可以聽她講心事......
So,我該相信剛剛那女生的話嗎? 該嗎?
走廊上,美妏老師仍然徘徊在教室外。
她遠遠就看到我走出了廁所,也靜靜地等我回去教室上課。
「思凱,好好上課知道嗎?」美妏老師叮嚀,怕我忘記學生就是要乖乖上課這淺顯易懂的道理。
「老師,我可不可以去找饒樂妤?」我試探美妏老師:「我想去和她親口說聲再見,可以嗎?」
「她怎麼了,為什麼一定要現在去找她?」美妏老師不解,耐心聽著我的懇求。
「她們全家人要搬走了,搬去臺中......」我哽咽:「我怕以後就很難見面了,老師。」
美妏老師許久沒有回我,低頭沉思著,臉很嚴肅。
看來是沒辦法,我還是乖乖地當個好學生好了,那樣比較適合我。
「不是老師不幫你,只是要準你假很難。」美妏老師面有難色。
「沒關係,老師,沒關係。」我答謝老師的心意,準備轉身走進教室。
就當剛剛那通電話,是打來惡作劇的吧!
「等等啊!」美妏老師突然想到了什麼,叫住了我。
「?」我一臉疑惑,差點讓眼淚又滑了下來。
「你不是胃痛嗎?」美妏老師慈祥地笑著,好像聖母瑪麗亞:「假單我會幫你拿去教官室簽一簽,你先去收書包吧!」
「啊?」我的嘴巴張得很大,可以塞進兩條大腸包小腸。
「你還沒和爸爸媽媽說吧?」美妏老師從包包裡面拿出了教職員章,笑咪咪地說:「家長那邊我會幫你解釋,你就先收書包,等等找我拿假單。」
「意思是我可以?」我有點開心,眼睛藏不住喜悅。
「我只有一個請求,那就是不要在外面給我出事。」美妏老師的瀏海飄揚,看著我說:「不過份吧?」
「不過份!」我連忙謝師隆恩,趕緊衝進教室收拾書包。
可以去找饒樂妤了!
可以去找我喜歡的女孩子,好好跟她說一聲再見了!
可以,可以......
可以把我還沒有講完的話,跟饒樂妤說清楚了!

跟老師拿了假單,在同學們羨慕與訝異的眼光下離開。
在校門口,我把假單拿給了警衛阿伯欣賞,阿伯點了點頭表示他看過了。
把學校制服換下來,我套上了一件帥氣的黑色T恤。
此時,手機又在口袋動來動去,我接起來一看,是剛剛那個打來的號碼。
結果我還沒按接聽,她就掛掉了。
這是怎樣?
難不成我成功出來了,纔跟我講這只不過是惡作劇而已嗎?

「欸姓蔡的!會不會太久了點?」頂著一頭爆炸頭的女生坐在光陽機車上,叫住了我。


剛剛那個號碼的主人,竟然會是我不想看到的女人。
阿爆。
我在摩托車後座上,雙手死命抓著後方的橫桿。
就怕一個重心不穩,被阿爆的摩托車甩在路邊,還被砂石車當場輾過......
如果不是緊急事態,我不會想要被別人載,尤其是時速一百當飯喫的死飆仔。
第一,我想要成為地球上最強的小說家,這個夢想還沒完成之前,我可不能橫躺在馬路上,被新聞記者打上馬賽克。
第二,被女生載,男子顏面何在?
阿爆騎車真的很快,呼嘯而過的風像刀子一樣切過我的臉龐。
我那頭戴半罩式安全帽的頭髮全都往旁飛舞,我想速度再快一點,頭髮就會被風連根吹起。
我想要睜開眼睛看仔細阿爆蛇行閃過了幾臺車,但風速之快,讓我的眼睛無法如願。
「欸!」我大叫,把頭靠近阿爆的耳朵:「妳怎麼有我的手機號碼?」
「關你屁事?」阿爆滿大方的,用問句回答我的問句。
「那妳幹嘛來載我,妳不是不喜歡我接近饒樂妤嗎?」我又問,並且聞到阿爆身上混雜香水的汗味。
阿爆吼了些什麼,卻被呼嘯的風聲給消了音。
「妳說什麼?」我大叫,怕阿爆沒聽到我講什麼。
「可不可以不要和我講話了?」一樣問句,她真是不耐煩出了名。
好吧,我幫自己的嘴巴拉上拉鍊。
反正這死爆炸頭能幫我找到饒樂妤就好了,其他廢言就不多說,不多問了。

我們學校在大同區,現在則不曉得身在何區。
阿爆連闖了十幾個紅燈,我想再集滿五個,就可以換張幾千塊的罰單了。
「欸,姓蔡的。」阿爆回頭對著我說:「不管最後找不找的到小妹,我都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
「幹什麼?」我拉開喉嚨講話。
「不要生她的氣,不管她最後做了什麼決定。」阿爆壓車轉彎。
「好。」不用妳提醒,我也知道。
「是男人說到做到。」阿爆轉回頭,將車身拉了回來。
我的手機又震動了,在車身恢復平衡之後。
打來的是佩佩,我乾姐。
「佩佩姐,怎麼突然打來?」
「抱歉柿子,突然打給你,你人在上課嗎?」
「不,我請假了,現在人在外面。」
「你在外面?」
「對呀我在外面,怎麼了嗎?」
「跟你講!姐有莎莎的消息了!」
「什麼?」
「我哥他現在在我家!」
「真假?」
「你說你在外面,那柿子現在可以來我家嗎?」
「嗯,妳等我,我先去找莎莎的主人!」
「好,要快一點喔!」佩佩甜甜地笑著:「掰。」
「等一下!」
「怎麼了嗎?」
「姐,真的很謝謝妳幫我們找到莎莎!」
「不要那麼客氣,姐愛你這個弟弟啊......」
「姐,謝謝妳。」我實在是太感動了,脫口而出:「姐我也超愛妳的!」
「待會見。」
「好,待會見!」一說完,我把手機放進口袋。
我想,我上輩子一定是做了什麼好事,上帝才投了這麼一顆好球給我。
而我剛好在最需要上壘的時候,用我的球棒正中球心,打擊出去。
希望這一個突如其來得到的籌碼,能夠搏得饒樂妤更多的好感。
說不定,她會為了我而留在臺北。
說不定,她因為太感動瞭然後答應做我的女朋友!
一定要趕快跟饒樂妤分享這個消息,一定!
「阿爆,妳確定妳可以找到饒樂妤嗎?」我大聲,心情超好。
「不用你懷疑我,你給我惦惦就好。」阿爆看見遠方的黃燈轉成紅燈,油門催得更兇。
「拜託,一定要找到她。」我鬼吼鬼叫:「因為我有莎莎的消息了啦!」
阿爆可能有聽到,可能沒有聽到,兀自飆著快車。
排氣管排出的濃濃黑煙也跟著興奮,它如果擁有吸進去可以讓我更亢奮的成分,我願意和它一起嗨。
一路上都沒有警察,很幸運的我們沒有被攔下當場開單。
但是依我判斷,憑阿爆過彎的角度和闖紅燈的次數,路口的監視器應該拍了不少她的英姿。
反正罰單是罰定了,是嗎?
一想到饒樂妤聽到這個好消息,那破涕而笑的表情,我就忘了自己超懼怕被時速一百公里的車子載的事實。

愛可以讓一個人變得比平時還要勇敢,這是真的。


阿爆騎的摩托車是光陽的,但我不確定這輛車的行照是不是她本人所持有的。
......哪有人會讓自己的愛車和計程車擦車而過的啦!
「幹馬路是你家的啊!」計程車司機從窗戶探出頭來,用臺語破口大罵。
「雪特,你撞到車了啦!」我大罵,雙手緊抓後面的橫桿。
「你安靜好不好,是不是男的啊?」阿爆不耐煩,又一個絕地大右彎。
後面那位計程車司機已經下車,撿起被阿爆撞斷的側照鏡,對著揚長而去的我們大罵三字經。
對不起啦,司機大哥,你要怪的話,就怪這個死爆炸頭吧!
有好幾次我真的差點被甩出去,如果不是我腎上腺素緊急分泌,我看我剛剛已經往生好幾回了。

我的人生,可不像超級瑪莉一樣能接關啊!

「你到底知不知道饒樂妤她們在哪裡啊,阿爆?」我的瀏海全被吹亂了,超醜。
阿爆沒有回答我,真的是一個個性很不好相處的女人。
她只顧著催油門,催催催催催,好像路旁的最高限速標誌都標假的,與她無關。
「你到底知不知道饒樂妤在哪啊!」我大罵,一拳打向阿爆的安全帽。
這一打,光陽機車接近一百的時速,慢慢以等比級數降下,直到儀錶板的指針指向零。
阿爆脫掉她的黑色全罩式安全帽,往後座的我就是一揮!
我從後座被擊落下來,跌在快車道上,一輛公車就從我的旁邊急駛而去,差點把我輾成兩條人肉大便。
公車司機的喇叭聲按得很生氣,我聽得出來。
阿爆的表情很生氣,我也看得出來。
不過,她生氣,我也很生氣啊!
「你是怎樣啊?」我站起來,怒氣已經到喉嚨了。
「那你是怎樣啊,你是怎樣?」阿爆眼睛瞪得很大:「幹我叫你安靜有這麼難嗎?」
「我只是問你能不能......」我吞吞吐吐,話卻被阿爆打斷。
「你擔心,我就不擔心嗎?」阿爆把安全帽戴上,扣帶扣上:「她是我的姊妹,我比誰都還要想見她,還要疼她,如果不是因為她之前在電話中說很想和你好好說聲再見,幹,我死都不會載你這王八蛋!」
饒樂妤,我也想好好跟妳說聲再見......
「別再廢話,把莎莎交還給她之後,你我就不會再見面了,姓蔡的。」阿爆把黑色面罩蓋上:「上車!」
我忿忿不平,這不男不女的傢伙自從和我第一次見面,就對我相當不友善。
到底是哪裡惹到她了,我明明就很有禮貌,講話也沒得罪過她啊,真是一部越想越不爽的經典。
不過為了見饒樂妤,為了親口告訴她有莎莎的消息,我得忍氣吞聲。
上了後座,我拜託道:「可以開慢一點嗎?」
我連後桿都來不及抓,她又給我爆衝,我整個人快要往後翻下車時,好在我緊急摟住了阿爆的腰。
咦? 這曲線......
沒想到阿爆的身材還滿好的,腰好細喔......
阿爆沒有表示不滿,於是我就繼續扶著她的腰身。
說真的,比起握著機車後面的橫桿,倒不如抱著駕駛人的腰。
比較穩,也比較有安全感。
一個能給我安全感的女生,天啊,阿爆竟然會有這樣子的優點。
我從機車的後照鏡偷瞄阿爆的臉龐,以前都沒有這樣仔細看過。
阿爆她也不是個喜歡化妝、常常化妝的人。
可是皮膚卻比任何一個女生還要好,會不會是她喜歡亂打人,個性不像是女生的關係啊?
而且她的五官好精緻,眉毛尖尖細細的,看起來就很兇。
扣除掉那顆很難看的爆炸頭之外,她其實長得挺好看的說。
關於阿爆的故事,我沒有機會閱讀。
關於Carbs的所有,我也沒有認真參與過。
我只在乎我的饒樂妤,這樣子說起來,我是不是個很自私的人呢?
阿爆以前就是這樣脾氣的人嗎? 我不知道。
阿爆以前有交過男朋友嗎? 我也不知道。
她幹嘛燙爆炸頭,明明長得還不錯為何臉上總是少了笑容? 我一直都不知道。
或許我該學著關心週遭的朋友,才能讓我的「心」變強?

或許,阿爆的故事,也可以讓我好好寫成一本小說?

「就是這裡了。」阿爆一個蛇行贏過了五臺TOYOTA。
我看著前面像是公路橋的橋段,總覺得不太對勁。
為何公路橋上的都是汽車,沒有摩托車呢?
我看著綠色的路標上,有個梅花的圖案,圖案裡面還有個「1」。
這不是國......國道嗎?
「妳不會想衝上去吧?」我嘴角抽動著,祈禱阿爆不要幹傻事。
「不是想,是一定要這麼幹。」阿爆冷笑,排氣管發出怒喝的鳴叫聲。
天啊,國道只能汽車使用,摩托車是禁止通行的啊!
「欸,妳別鬧了,機車不能上高速公路耶!」我阻止阿爆,手心沁出了汗。
「但是朋友可以!」阿爆一說完,連人帶車衝上了國道一號。

中山高速公路上,有的是汽車,就只有我們的光陽125最突兀!
我們騎的並不是重機,是白牌,我想待會就會有警察來追捕我們兩人了吧?
唉,送老爸出校門前,才答應他要好好當個乖兒子的,也答應美妏老師不會在外惹是生非。
我想,今晚電視機一打開,各大電視臺的新聞畫面,一定會播報著我們的頭條。
說不定我媽剛好又看到她兒子在高速公路上這一幕......
恐怕不只是不給零用錢這麼簡單了。
這阿爆,真的是豁出去了吧?
所有駕駛都無法置信眼前這一幕,兩個看似高中生也確實是高中生的屁孩,就這樣騎著摩托車從他們身邊飆過去,他們一定有人拿出手機攝影下來了,然後PO在網路上,然後點閱率像猴子攀樹一樣緩緩攀高。
「我們紅了,阿爆。」我擠出了一個很勉強的微笑。
「快到了,小妹他們在前面的休息站喫飯。」阿爆作弊,竟然戴著全罩式安全帽好讓身分不曝光。
頭頂上的綠色路標指示,我們現在抵達了中壢。
遠方的路肩有輛警車停靠在那,兩個警察遠遠就看見我們的瘋狂。
胖警察的筆記本掉在地上,原子筆也摔在地上,手中的便利商店咖啡也滾到地上,灑了一屁股地。
瘦警察摘下眼鏡,用制服擦拭,再戴上,再拿下來擦拭第二次,再戴上。
他們不可置信,我也不敢相信。
我的小說裡,竟然出現了這麼一段無法取信於讀者的劇情!
「怎麼辦有警察耶?」我緊張的雙手抓緊阿爆的腰,呼,安全感又回來了。
「什麼警察?」阿爆回答,就這樣從兩位警察阿伯的身邊飆過。
我回頭看那兩位警察,他們約略過了五秒左右,纔回過神來坐上警車,向我們開來!
雪特了,這樣子怎麼帶饒樂妤回臺北找莎莎啊?
「姓蔡的,你不用擔心。」阿爆邊騎邊回頭對我說:「我有兩個朋友在休息站那,等等我們下車,他們會替補的。」
「事情有這麼順利嗎?」我擔心,實在沒有做壞事該有的狠勁和膽識。
「MAN一點,行嗎?」阿爆嘲笑,往左閃過了一輛廂型車。
事到如今,我就別再娘娘腔了:「我知道了!」
一家服務區,也就是休息站近在眼簾,總算是快到了。
我往後看身後的警察車,他們離我們至少有六十輛汽車的距離。
哈哈,汽車的體積龐大,怎麼敵得過穿梭自如的摩托車呢?
警察車就卡在車陣裡面,前進不對,後退也不是,其他駕駛也不知道該如何禮讓警車通行。
多虧了國道上的擁塞,警察才沒辦法那麼神速抓到我們。
而且剛才一路上我也很小心測速照相機或是路口監視器之類的玩意,深怕那些玩意可以清楚拍攝到我的臉部,所以我都用手遮著臉。
應該,可以像阿爆說的那樣,「偷天換日」一下吧?
阿爆直接騎進去休息站,在廁所旁邊停下。
「去女廁,快點!」阿爆命令我,直接跑進去女廁。
我跟著跑進去女廁,雖然怪尷尬的,不過現在是紅色警戒狀態,顧不了那麼多人情世故了。
我壓低安全帽沿,看見阿爆和兩個女生在交談。
「OK啦大姐,我們知道怎麼做的呀!」一個看起來很臺的黃色頭髮女生,用不清楚的國語說著。
「謝謝妳們幫我這次,謝謝。」阿爆把全罩式安全帽脫下來遞給了她。
ㄉㄨㄞ,阿爆的爆炸頭又重出江湖了。
「拜託,爆姐平常很照顧我們啊,剛好我們想去南部玩玩,順便嘛!」另一個穿耳洞的短褲辣妹說。
我脫下了安全帽,給了這位短褲辣妹。
「那車子還妳們了,有罰單我再幫妳們繳。」阿爆淡淡地講,將車鑰匙還給了這兩個臺妹。
果然這輛光陽機車,不是阿爆的愛車。
「吼,你穿黑色的喔,而且還是長褲......」短褲辣妹不悅,瞪著我說:「這樣我是要怎麼假扮你啦,帥勾?」
「嗯......我們換衣服穿?」我渾身不自在,眼睛飄來飄去。
「去死啦你!」短褲辣妹開玩笑地說:「你快跟爆姐走吧,我們會想辦法呢!」
「阿爆,這樣真的騙得過警察嗎?」我覺得警察的智商應該沒有這麼低才對。
「警察不都是有抓到人,好交代就可以了嗎?」阿爆看著那兩位臺妹戴上安全帽,逕自走出了女廁。
「等我。」我叫喊,回頭對兩位臺妹微微鞠躬:「謝謝妳們!」
「不客氣啦,帥勾~~~」短褲辣妹笑吟吟,讓我想起了之前在夜店遇到的那些夜店妹。
「掰~~~」黃髮臺妹大方和我揮揮手,說再見。

走出了女廁,不用阿爆說明,我便趕緊尋找饒樂妤那張在我腦海中,清晰無比的臉。
阿爆走進去商店裡找尋,我則搜索每一輛停在休息站附近的汽車。
怕一個不小心遺漏,就前功盡棄。
鏡頭不停在我的四周旋轉,畫面都是我著急尋找女主角的臉龐。
我很心急,手機拿起來狂call,卻仍是意料中的「忙碌中」......
快出現啊,饒樂妤,我都已經來找妳了,妳還躲著我幹什麼啊?
妳跟阿爆說妳在這裡的,妳不會說謊騙好姊妹的,對吧?
我不停和自己內心對話,可她並沒有因此而出現。
我低身察看每一輛車子的擋風玻璃,卻不小心瞥見一對夫妻在駕駛座上熱吻。
小生羞羞,小生羞羞。
等一下,那位熱吻ing的男主角,怎麼這麼眼熟啊?
那位男主角也似乎認識我,因為他一臉看到阿米巴星人的樣子,下了車朝我走來。
我的天,他就是饒爸爸......
「你怎麼會在這裡,你爸開車載你來的?」饒爸爸困惑的表情,連話語也感覺得到他很confused。
「先別管這個了,饒樂妤在哪裡?」我切入重點,看向車子裡面。
「看來妤兒有跟你講我們要搬家的事情了,是吧?」饒爸爸轉惑為怒,用了點力把我拉到一旁:「那可以請你別再打擾她的生活了嗎?」
「不行,她已經走入我的人生裡了,我不能就這樣把她推開。」我認真地看著饒爸爸的眼睛,很誠懇,也很專心。
「我說過了,她不會喜歡你的,因為她......」
「那沒關係!」我打斷饒爸爸的話,接著說:「我今天來,是要跟她講莎莎被我姐找到的消息!」
「你說什麼,莎莎?」饒爸爸的喉結很大顆,它剛剛動了一下。
「對呀,莎莎牠還在等饒樂妤回去抱牠呢!」我微笑,語氣誠懇:「所以請饒爸先回臺北接走莎莎,再去臺中好嗎?」
「小子,這不是開玩笑吧?」
「不是開玩笑啊伯父,畢竟我都來了國道,由此可見有多重要。」
「......」饒爸爸閉上眼睛沉思了那麼一會,打開了駕駛座的門:「你等我,我先跟老婆討論一下。」
阿爆從商店走了出來,對著我搖搖頭。
我指著饒爸爸的車子,對著她點點頭。
「小妹她們在這?」阿爆露出了喜悅的神色。
「嗯,應該在這。」這輛車的車窗玻璃貼上了深色的貼紙,我都看不到裡面的情況。
過了幾分鐘,後座的門打了開來,一雙腳踩下了柏油地面。
「同學......」饒樂妤哭哭啼啼,看著我和阿爆:「阿爆......你們都來了幹嘛啊?」
「靠,妳才機車吧?」我又開心又生氣,對著饒樂妤:「不告而別是三小?」
「你們害我好想哭喔,我都不想哭了你們還跑過來讓我哭是怎樣啦!」饒樂妤哭得鼻涕都快流出來了。
「哈,小妹,有驚喜到吧?」阿爆不以為意,笑著說:「連姓蔡的我也給妳載來了。」
「我真的好喜歡你們喔!」饒樂妤衝了過來,將我和阿爆一把抱住。
阿爆無奈地笑著,也伸出手摟著饒樂妤的脖子,當然她沒有摟住我的。
我也拍撫著饒樂妤的背,別哭別哭,當然,我也沒有拍阿爆的背。
我們三個,只有饒樂妤一個人在哭,可是笑著的人,有三個。
我們我們都好開心,又團聚了呢!
我喜歡的饒樂妤,我又見到了呢!
「同學,莎莎真的找到了嗎?」饒樂妤擦掉眼淚,誰知又滑了一滴下來。
「嗯,佩佩剛剛打電話給我,說她哥現在在家。」我笑著,幫她點掉眼淚。
「太好了,謝謝你,同學,謝謝你,謝謝你......」饒樂妤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很緊很用心地一個擁抱。
我卻不敢抱起她,畢竟她爸爸在旁邊觀察著。
「可是我不知道爸他人願不願意載我們回臺北......」饒樂妤在我的懷裡看了我一眼,又看了阿爆。
「這就不是我能掌握的了。」阿爆聳聳肩,嘆了口氣。
一個開門的動作,饒樂妤的爸爸也下了車。
「爸?」饒樂妤離開我的懷抱,疑惑地看著饒爸爸。
「伯父,拜託您的大慈大悲了!」我說,雙手握拳。
「看在我們這麼有誠意遠道而來的份上,載小妹回臺北找莎莎吧!」阿爆想抽菸,可是在饒爸爸面前不能抽。
我很緊張,饒樂妤也是,阿爆我則看不出來她緊不緊張。
總之呢,現在船已經開到了公海,甲板上的我們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被殺。
我的緊張感大概就是這樣。
饒爸爸突然大笑起來,隨後嘆了好大一口氣給我們聽。
「是怎樣?」我冷汗直流,這時候大笑的意思是?
「爸......」饒樂妤低著頭,看著自己的影子難過。

「都上車吧,真的很愛給大人惹麻煩耶你們。」饒爸爸酷酷地說,又坐上了駕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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