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不可饒恕的罪

(朝比野健)

我走進浴室,脫下穿了一整天的衣物,泡在稍嫌過熱的熱水中。

熱水的刺激讓我瑟縮了一下,我泡在熱水裡,思考著種種問題。

一直以來,我都覺得優子很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她,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裡。

那孩子,也真夠辛苦的,從小沒有爸爸,還要照顧年邁衰老的媽媽,也從來沒聽過她抱怨一句。

真堅強呢,這傢伙。

熱水的溫度使我放鬆,我又憶起了不想再觸及的回憶。

─ ─ ─ ─ ─

(健的回憶)

被兩個男人硬生生架住的我,不斷地怒吼著。眼前的雫正被四、五個高大的男人包圍著。

奇怪的是,那些男人的眼睛空洞,面部像是毫無表情的塑膠人偶。

彷彿,被什麼東西控制著。

但情緒瀕臨崩潰的我,沒有多餘的精力注意那些變化。

「健,我這是為你好。」坐在輪椅上的母親莊嚴的聲音如此殘忍。

「這種窮酸女人不配進朝比野家!你是要繼承家業的,健!日本最大黑手集團的家業!」

「放開雫!你們這些傢伙!」我的嘶吼響徹著,卻沒有任何人聽命於我。

「這樣做,你也就會對她死心了吧!」母親下了命令,幾個黑衣男子開始撕扯雫的衣物。

我不斷地怒吼著,雫悽慘的哭喊聲震動著我的耳膜。

混帳,去死。

「啊!!!」我掙脫抓住我的兩個男人,拿起口袋裡的小刀往抓住雫的男人刺去。

我將小刀刺進男子的肩膀,男子吼叫著,另一個黑衣男子立刻給了我一個飽滿的腹拳。

超乎想像的衝擊使我欲嘔吐,我倒地咳嗽著。

接著,一個腳踢直直往我的臉送上,我嚐到鮮血的味道。

我坑了一聲,掙扎爬起身,另一個男人拿起剛才的小刀往我眼上劃下。

我哀嚎著,蹲下,摀住鮮血直流的眼部。

「你在幹什麼!」母親怒吼著,那男人彷若機械般,立刻跪在地上。

「不要把他打殘,女的,隨你們處置。」母親說道,嘆了口氣後,揮揮手示意一旁的手下,手下推著輪椅,母親離去。

無數的拳頭與腳踢落下我身上,好痛,但我要救雫。

站不起來,使不上力。

雫,在我眼前露出如雪般的肌膚,不停地哭叫著,被一羣男人施與慘不忍睹的暴行。

我伸出手,想抓住她,卻被下一個腳踢擊入黑暗。

─ ─ ─ ─ ─

我睜開眼,爬起身,拖著半殘的身體,走向被蹂躪得不成人形的雫。

她潔白的肌膚上充滿著瘀青與抓傷,身上流淌著那些男人的殘餘。

我抱緊著倒在木材堆裡,面無表情的她,她笑了,對一切失去希望的笑。

「對不起,健。果然,太痛苦了。」

「不要說話!對不起……」我顫抖的脣貼上她的,她流下我與她相識以來第一滴淚。

「健,對不起…對不起。」雫說著令我無法理解的謝罪話語,使我的情緒瀕臨崩潰。

「不要這樣說!」我吼著,因為自己的無能而挫敗著。

「我愛你,健。」

「我也…」

雫用吻封住我的嘴,接著,說出她對我的最後一句話。

「謝謝你,但…」

淚流滿面的她看向我,給我最後的微笑。

「這樣的我,不能。」雫說完後,用力將我推開,在驚魂未定的我眼前,奔向這間廢墟的三樓。

我愛你,健,不論多麼痛苦,多麼困難,我不後悔。

「對不起,不能陪你到最後。」

─ ─ ─ ─ ─

(朝比野健)

 

我看著鏡中的自己,那刀疤是我一生無法洗刷的罪惡。

對不起…雫,都是我的錯。

我止住欲爆發的情緒,圍上浴巾,走出浴室。

我四處張望,卻不見優子的蹤影。

我尋找著優子的蹤跡,廚房、客廳。

接著,我走進自己的臥室。

眼前是剛洗完澡,頭髮還濕著的優子,正翻閱著我放在書桌抽屜裡的日記。

優子回頭看見憤怒的我,雙眼流淌著淚水。

─ ─ ─ ─ ─

(村野優子)

「這個…」

「妳在幹什麼!還給我!」健咬牙,接著對我怒吼出聲,我嚇得把筆記落在地上。

「妳全看了?」眼前因為憤怒而發抖的健,好可怕。

但比起害怕,我更想知道健對這件事的想法。

「一直以來不肯提的,離家來到東京的理由,就是這件事?」我質問道。

健沉默著,盯著地板。

「為什麼,健?為什麼要假裝?」我穩住讓聲音不顫抖,露出堅決的表情。

「妳在說什麼?」健的聲音冷如冰霜。

「假裝自己不在乎啊!很痛苦吧!」我大吼著,淚水開始氾濫。

「裝成漫不在乎、輕浮的樣子,把自己最深的痛藏在心裡,為什麼?」

「閉嘴!」健惡狠狠地瞪著我,彷彿我是他最仇恨的人。

不,我不會退縮。

「原諒自己!健,不要讓過去束縛你,雫也不會想要看到…」

「不要說了!不準叫她的名字!」

「我要說!不要總是忍著逃避,原諒自己,健!」

「啊!!!」健握緊拳頭走到我面前,即將揮下的拳頭出現在我面前。

我緊閉雙眼,等待他接下來要做的事。

時間移動著,他因憤怒而急促呼吸聲漸漸緩和。

我張開眼,望進盛怒的金黃色。

「出去。」健冷冷地說道。

「回去找妳被男人拋棄的窮媽媽,反正妳也跟她一樣,想趕快找個男人重蹈覆轍。真可惜,這次失敗了啊。」

我咬牙,低頭接受他的羞辱。

健的話,沒關係。

因為他很痛苦啊,忍著痛,逃避著。

「請你…伸出手…」聲音顫抖著,我感到頭暈目眩。

「什麼?還沒放棄啊。」

「伸出手。」

「果然是個賤…」

「伸出手!」我吼著,眼淚無聲落下。

健愣了一下,接著沉默地伸出左手。

我拉起他的手,給他一個打勾勾與蓋印章。

他睜大眼睛,大口呼著氣,癱坐在地上。

「這是,我們的約定。」

被事實衝擊著的健,一時間說不上話。

「優…」

我蹲下,伸出手靠上健的嘴不讓他說話,面對他。

「原諒自己吧,健。」我給了健輕如薄羽的耳語,接著吻上他左眼上的刀疤。

我嚐到溢出的微鹹液體,感受著它的意義。

那是健,毫無遮掩的真實傷痛。

「從那一天開始,我就知道了。」我站起身。

我顫抖地吸了口氣,不帶迷惘地說出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健對我來說,是個溫柔、體貼、會保護心愛的人,雫…那女孩最深愛的男人。」

「她愛你,無法超越的愛,她不會希望你自己這樣對待自己。」

「你不是你自己想的那種人,帶給那女孩不幸的人。」

無論如何,一定要傳達給健的感受。

「你…是青鳥啊…」

健看向我,我抿緊脣別過頭,從口袋中拿出藍色鈴噹。

「我喜歡你。」我低聲說道,將藍色鈴噹放在書桌上,經過客廳與玄關走出健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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