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三年十月,替代役入伍、我認識了一個叫陳楚睿的臨兵,當時覺得他有些陰鬱,經常孤僻的一個人在角落、不容易親近,即使分組合作都一起,還是覺得沒有和他很熟。

 

二○一三年十一月,分發下單位了,消防役累人,卻又非常充實。

 

二○一四年七月,聽新聞說高雄發生氣爆事件,死傷很多人……願天佑臺灣。

 

二○一四年九月,我們這一梯替代役陸續退伍了,大家各自投入職場,應該都還順利吧?

 

二○一六年十二月,楚睿突然加我臉書好友密我,許久未聯絡了。寒暄完,他主動講我才發現,他居然就是前年氣爆時,受重傷的那個替代役,沒有任何字句足以形容我當下的錯愕。他說,他也是最近才開始鼓起勇氣,想和一些以前的朋友聯絡看看。

 

二○一七年起,我開始和楚睿時常保持聯絡。聽他說,因為不願面對他人異樣的眼光,他已經整整把自己關在家裡一年半,跟外界幾乎沒有任何接觸,每天怨憤的想著為什麼這種事情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熟悉的生活完全變了樣,只剩下無止盡令人想放棄的復健、治療──再怎麼努力復健,又能好多少?看著他以前復健的圖片,看起來真的有些遲緩、呆滯,像是被逼著去做。

 

二○一七年四月,楚睿第一次把臉書大頭貼換成燒傷過後的自己,跨出這一步,花了他將近三年的時間。他好像開始找到方法繼續自己的人生、重新找回一些熱忱,他靠持續復健得以重拾鋼琴、他的貓咪陪著他,甚至,他開始關注一些和他有同樣遭遇的人,想著他們都可以,為什麼我不行。

 

二○一七年五月,楚睿第一次上來臺北找我,聽他說公視要幫他拍紀錄片,看著他劫後餘生,雖然臉可以露出來了,但手仍用壓力衣包著,隨身都帶個超大管的單眼相機,這是他傷後培養出的新興趣,或者說新志向。

 

二○一七年七月,開始關注楚睿IG,想都沒想過,楚睿會以這樣子的方式找回自己的人生,在這上面楚睿好像還展現了更多的生命力,他用鏡頭說故事,甚至偶而還可以看到他去浮淺或打球。

 

此外,為了可能是受訪、可能是展覽規劃的行程,每週看他至少來回北高一次,多的時候還可以三四次,完全不像個身上仍有諸多後遺症的重傷者。

 

二○一七年十一月,楚睿在高雄舉辦他的第一場攝影展,我替他把一些文字翻譯成英文供外國朋友閱讀,其中也包含了一些故事:有人因為懷孕多月無法喫止痛藥,整個清創過程全靠意志力撐了過來;有人因為手肘過度蜷縮無法彎曲,雖然能開車但卻不能喫東西。這樣的世界離我們好遙遠,還有甚麼是我們能為他們做的呢?

 

二○一八年八月,楚睿為了接受媒體訪問上來臺北,他給人一種努力將自己經歷轉化成力量去影響更多人的感覺。當晚楚睿住我家,我發現他粉絲專頁三千多人,卻都堅持訊息自己回覆。

 

二○一八年九月,楚睿的攝影展在臺北舉辦。真的覺得他的影響力慢慢在擴大,也很佩服他打算運用這份影響力的方式。還記得我曾問過楚睿:

「為什麼你的攝影展叫『目光』?」

「因為我希望,大家能不要用自己異樣的眼光,讓燒燙傷患者二次受傷。」

「真的會讓人很受傷,對嗎?」

「對啊,剛開始的時候,真的會很沒有勇氣回到人羣,甚至沒有勇氣踏出家門。」

 

我以為我不可能去無視他受過重傷的事實,然而楚睿讓人很自然的能夠用一般朋友的方式和他相處。他不需要幫助,更不需要憐憫。直到如今他活出的人生,要不是他持續為燒燙傷患發聲,你很難想像他有這樣的過去。

 

現在,輪到楚睿替其他燒燙傷患者帶來「目光」,透過他的攝影展,把一個族羣的心聲傳達出去;希望這次,能回應他們的,是友善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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