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任務結束之後,他們一度變得很親近。

Arthur或是任何人來說,這都是一件奇妙的事,畢竟他們在任務中看起來實在不太對盤,他認真的個性與Eames的油滑是不同的調性。

他也不知道是怎麼打破藩籬的,或許所有的矛盾都在進入Fischer的夢中後,被一種幾近於同伴的感情融合了。他們這一行總是這樣,在夢裡的世界,你必須全然的信任同伴,若是不相信他人,那麼早該在進入夢前就要放棄。夢境是一個奇妙的世界,由於變數極大,他們需要靠著默契與信任去度過,而敞開心胸是他們必然的選擇,這也就是為什麼即便Cobb老做一些他不能苟同的行為,但他屢屢協助的原因──這是這個行業的隱性規則,想玩這場遊戲,就必須玩得起。

 

高薪職業,高風險。

 

Arthur一直到任務進行至一半時,還覺得與Eames非常不協調。不是行為上的,就像是天然的搭不上話、或者是配合不起來,好像他們雖然是同伴關係,但最好各做各的,事情才能比較順利。這或許跟Eames的角色有關──他是個偽造者,有太多時間沒有跟同伴在一起,習慣一個人隨著目標的反應伺機而動;又或者這些只是Arthur的想法而已,事實可能就是他們真的不適合彼此,沒做朋友的共通話題與緣份。至少看EamesCobb還有Yusuf對話,Arthur總會覺得是因為自己缺乏了幽默感。

而這種弔詭的想法一直到了Eames說了那句「Security is going to run you down hard.」纔有了改變。那一瞬間Arthur不是呆掉(出任務這麼緊張的時候哪容得下發呆),而是訝異,那是Eames與他的對話中,第一次沒有爭鋒相對、第一次沒有一種若有似無的戲謔與攻擊性,第一次聽見Eames將話題的重心擺在自己身上,而那句話聽起來很像是關心。

And I will lead them on a merry chase.」他幾乎是迅速補上這句話的,帶點不自覺的笑意,還有一種自信。

他看見Eames笑了,很輕鬆的那種。「Just be back before the kick.」不知為何聽起來竟然非常溫暖,有著對於同伴的放任。

Go to sleep Mr. Eames.Arthur按下PASIV。或許他跟Eames也不是那麼不對盤,也許他們還是有可以聊天的機會,只要過了某種關卡,培養起了一些默契,他們大概也有機會好好聊一場吧。

 

雖然事後證實Arthur想錯了。Fischer任務結束後,他們根本沒說到幾句話,他送Ari回到巴黎,Eamesyusuf不知去哪廝混,一個小時之內團隊便解散的差不多了。但他還是做了多餘的嘗試,從巴黎、他們曾經的工作室,寄了一張已經收拾乾淨空無一物的倉庫照片給Eames

 

他不知道該跟Eames說什麼,那曾經消弭的距離感好像隨著任務結束又全部回籠。Arthur坐在倉庫想了半個小時,依舊不知道該怎麼下筆。於是他只寫了一句話,「Bye Bye.」寫完自己都莫名地發笑,這實在是太蠢了,為什麼他會做這麼愚笨的事情?雖然最後他還是將那張照片寄出,飄洋過海到了蒙巴薩。

 

一個月後。

你如此的掛念,讓我想提醒你:只要價碼夠高,我們還是可以重建另一間倉庫的。隨著這句話寄來的明信片,是張裝潢明亮、牆壁顏色鮮明、打掃一絲不苟,而牆上掛著現代主義畫作的房間照。

Arthur忍不住眉毛上揚。這傢伙怎麼知道他的品味?而且他根本沒告訴他美國家中的地址。

他選了一張凌亂房間的照片回敬。我以為你比較喜歡這種風格。

我的品味總是隨著價格而改變。又是一張明信片回來,依然是他喜好的那種居家佈置。

為什麼你可以猜到我喜歡的裝潢?他忍不住回。

因為我是這業界最頂尖的偽裝者。這次Eames的明信片多寫了一句,哪天你要我偽裝成你也是可以的,darling.

這是句很容易冒犯到人的話語,但詭異地,Arthur不覺得自己被冒犯。

 

後來Arthur習慣在每次任務之中收到Eames的明信片,每當有空,他總是不停地寄,不見得等Eames回信。他總是有了什麼想法就隨手寫下來,隨手在下一個路口郵筒中寄出。Eames從來不像他樂於分享自己的想法,卻總是會挑選一些內容認真的回。

光是「認真」這個形容,便有別於他認識的那個Eames.

 

他曾在心情極度不佳的狀況中寄了一張「我想狠狠抽煙,藉著酒意挑釁人,揍人一拳」的明信片給EamesEames這次倒是回了個信封,裡面是幫他報名的某場拳擊賽資格卷──日期在一個月之後。Arthur當場笑出聲,偽裝者永遠有著怪異的幽默感與對生活的餘韻,這點與他相當不同。他回家把那張資格卷夾入桌上的便條,正準備將信封丟掉時,發現裡頭還有一張很小很小的紙條,上頭寫著:好吧,認真來說,發生了什麼事?尾端附了一個手機號碼。

Arthur認得那是那種流動的門號,只要憑著證件就可以申請、日子長短不限的那種(對,其實偽裝者在蒙巴薩沒裝電話號碼,以至於每次Cobb去找他都抱怨連連)。他翻了寄件日期那是一個半月前(他這次任務時間還拖得真久),隔了這麼長時間,Eames都不知道退門號了沒,但他還是在夜晚萬籟具寂時撥了那手機。

 

他是有點緊張的。明信片的往來雖然已成了一種筆友似的習慣,但跟真實面對總有著差距。

 

Hello?」他聽見Eames那特殊的英倫腔。

 

而後所有的藩籬自然地脫落。

 

他握緊了話筒,斷斷續續地說著,說著他的任務、最近的心情,與一些對於這個行業的迷惑。說著那些他本來不應該說的話,不曾對Eames說、也不曾對任何人說的內心世界,說他也許只是突然地需要一個聽眾。

或許在那些明信片片的往返當中,他已經學會了對Eames坦承。

 

Eames沒有打斷他,只是一直聽著。

 

「你沒有反應,是因為覺得我像根木頭?」他忍不住問,並且介意著Eames的反應,就像當初他介意EamesCobb面前如此形容他。

 

「不是,」Eames的聲音忽然有著略微的笑意。「我只是比較喜歡面對面深談。」Arthur還沒領悟過來,只聽Eames繼續說著:「幫我開個門好嗎?我怕逕行開你家的門會被揍。」

 

Arthur呆掉了,丟下話筒打開大門,門外是Eames,手上拿著一瓶紅酒,正對著他露出那種他曾經看了很刺眼的笑容。

 

Hey.Eames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飛行的十幾個小時後的低沉。

 

Hey.」他的喉嚨乾澀。

 

「我想看在有酒的份上你應該不會太討厭我。」Eames揚了揚手,而後跨進他家的門,順手將門關上。

 

至於他們接下來會談些什麼?會不會再度被Eames嘲弄?Arthur想或許也不是那麼重要了。

 

有時生活是這樣子的,你以為與這個人最終只會是點頭知交、以為這個人不會再更深入你的生活,但生命總是會在意外的時刻出現驚喜。

你沒有預期到的驚喜。

 

因為這便是生命能賜予你的禮物,一種意外的緣份。

 

說到底,他和Eames終究是有緣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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