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電子煙銷售額及增速。 視覺中國

　　法治週末記者 管依萌

　　“新型菸草時代加速到來。”3月5日，電子煙創業者郭浩(化名)發了一條朋友圈，並且預測“未來十年，新型菸草菸民超過兩億人。”

　　原本被郭浩認爲“前途光明”的電子煙市場，10天后被央視“3·15”晚會曝光了。節目着重點名了“電子煙的危害”，稱其通過市場隨機購買的8種電子煙煙液送往實驗室檢驗，實驗室工作人員發現部分尼古丁含量超標。央視主持人稱通過科學實驗證明，電子煙含有不少有害物質，危害一點兒不比香菸來得少。

　　在青少年羣體擴散

　　熟練地打開黑色的煙桿，放入煙彈後，張偉將電子煙放入口中深吸一口，隨後吐出一股白色煙霧。

　　這是張偉使用的第二支電子煙，相較於第一隻如移動硬盤大小的電子煙，這隻更加輕巧便於攜帶，並且口味選擇也更加多元化。從表面看，與傳統香菸相比，沒有了點菸的步驟，但增加了拆卸煙彈的程序。

　　據張偉透露，平日的工作比較忙碌並且經常需要熬夜，於是便靠吸菸解乏，“時間久了，便有了煙癮”。

　　第一次接觸電子煙還是張偉在聚會上看到朋友手拿着一支電子煙，在室內環境下“吞雲吐霧”。中途也有服務員上前制止，但都被朋友“這是電子煙，不是煙”給反駁了。

　　“那時大家抽的都是普通的香菸，只有朋友一人是電子煙，感覺他變成了‘全場的焦點’。”張偉笑稱。經過詢問後得知，有着多年吸菸經驗的朋友，一次又一次地宣告戒菸失敗，選擇電子煙是爲了戒菸。

　　在一家網購平臺上，記者輸入“電子煙”，價格最低低至23元，最高則高達2.5萬元不等。而相較大衆一些的電子煙，價格多爲100元至400元之間，普遍一套電子煙包括帶電池的煙桿和兩至4個煙彈。煙彈爲一次性產品，用完需要再進行購買。

　　“我們的電子煙不含尼古丁，可以稱爲戒菸神器。”一家專門售賣電子煙的客服極力地推銷着自家的產品，“充電一小時，能使用一天時間。”

　　該家客服稱，自家的電子煙對身體基本無害，不會上癮，價格比普通香菸更加實惠，在公共場合也不會遭人阻攔。不僅如此，還有多種口味可以選擇。

　　除戒菸之外，也有部分年輕人爲了“吸睛”“耍帥”而選擇電子煙。在一些年輕人的圈子中，電子煙已經憑藉“健康、炫酷”等口號流行起來，很多電子煙的使用者，並不把自己當做菸民，而更喜歡被稱爲玩家。在一些賣家和玩家的推廣下，電子煙甚至和街頭、潮流、亞文化、蒸汽朋克等標籤聯繫在了一起。

　　電子煙產品近年來在全球市場成倍增長，尤其是在青少年人羣中使用率顯著上升，據報道，在波蘭的青少年使用率甚至高達62%。在美國，2018年，吸電子煙的中學生人數多達360萬，比2017年激增71%。其中，高中生吸電子煙的人數增加78%，初中生人數增幅達48%。

　　這一現象引起了及世界衛生組織的關注。世界衛生組織發表文章稱，這類產品不僅有害，還會使原本不吸菸的青少年成爲新的吸菸者。該組織建議所有禁菸的公共場所，應該同時禁止電子煙的使用。

　　研究表明，從未吸菸的未成年人，如果使用電子煙，他後來開始吸菸的可能性比沒有接觸過電子煙也不吸菸的未成年人增加至少一倍。

　　“現在有很多人以電子煙替代捲菸，說是可以幫助戒菸。這是不科學的。”近日，中國預防醫學科學院原院長王克安表示，“電子煙可以幫助戒菸的科學證據並不充分，並沒有經過臨牀試驗。電子煙不僅對健康沒有益處，還會給青少年帶來負面影響。”

　　“控煙就是要從年輕的時候去抓。年輕的時候養成壞習慣，再改就會比較困難。”王克安說，“無論是一手煙、二手菸還是電子煙、低焦油含量的煙，他們都是煙，本質上沒有區別。”

　　中國是電子煙生產第一大國

　　2018年《中國電子煙行業市場前景研究報告（簡版）》數據顯示，我國2016年電子煙產量爲12.1億支，市場消費規模約32億元，其中18億元爲線上渠道銷售。預計2022年電子煙產量將達47.5億支。現實中的快速增長和未來的發展前景，加上行業監管政策闕如，給創業者留下了掘金空間，電子煙行業因此成了資本的寵兒。

　　“2017年，我接觸了一些投資公司，2018年則是蜂擁而至。現在市場的反應我覺得可以用‘到那個時間點了’來形容。”精鹽科技創始人劉濟輝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

　　劉濟輝所說的“那個點”與創投圈裏的“風口”相同。2019年年初，電子煙行業成爲創投圈出現的第一大風口。

　　據統計，2018年至今，國內共有10餘起融資事件，比過去3年的總和還要高，總融資額達數億元。今年1月，多家電子煙品牌扎堆發佈。

　　除了國內電子煙市場得到追捧，在國外，JUUL電子煙估值已高達380億美元，成爲目前全美最值錢的初創公司之一。2018年年底，萬寶路的母公司、世界最大煙草集團之一的奧馳亞(Altria)，宣佈以128億美元價格收購JUUL電子煙35%的股權。

　　富國證券預測，2019年，電子煙市場規模將達到90億美元，線下渠道銷量將佔總銷售量近70%。

　　中國是電子煙生產第一大國。國家菸草專賣局官網顯示，電子煙於2003年在中國大陸問世，之後生產廠家迅速增多，中國目前已成電子煙最大的生產地，去年製造的電子煙佔全球總量的90%以上。但根據中商產業研究院的數據，其中有80%以上都出口歐美市場。

　　數據顯示，2018年，全年全球電子煙銷售量增長了156%，美國電子煙公司JUUL增長519%。有機構預測未來中國市場規模約375億元。

　　這也正是郭浩看中電子煙市場的原因，“全球吸菸人口數字非常龐大，而電子煙在近年前景很好，相較於國外，我國目前還處於初級發展階段。”郭浩解釋道，受衆羣體越多，市場潛力也就越大。

　　危害同樣不容小覷

　　一直以來，電子煙以不含焦油、懸浮微粒等有害成分爲賣點大肆宣傳，甚至一些電子煙廣告中表示還有“清肺”“戒菸”等功效而備受消費者青睞，進而使得資本也開始紛紛湧入該行業。

　　但是央視“3·15”晚會給風口上的電子煙行業潑了一盆涼水，世衛組織的文章則爲之提供了科學的解讀：電子煙的二手菸，比傳統捲菸更有害，是新空氣污染源。

　　對比無煙的清新空氣，二手氣溶膠(電子煙的二手菸)可以造成PM1.0值高出14至40倍，PM2.5值高出6至86倍不等。尼古丁含量高出10至115倍。乙醛含量高出2至8倍，甲醛含量高出20%。其產生的某些金屬含量，比如，鎳和鉻，甚至比傳統捲菸產生的二手菸的含量還要高。

　　換言之，電子煙不僅會釋放有害物質，危害吸菸者健康，同樣會危害被動吸菸人羣的健康。有專家表示，電子煙不是“戒菸神器”，電子煙二手菸更不是“水蒸氣”，它和傳統捲菸一樣會危害公共健康，使用電子煙產生的氣溶膠通常含有有毒物質和污染物，可以導致人體發病。

　　此外，中國控煙協會副會長支修益在央視採訪中也表示，尼古丁是一種誘導成癮物質，長時間吸食電子煙的青少年，也同樣可以產生對尼古丁的依賴，他們成爲捲菸消費者的機率就非常之大。

　　一項研究發現，吸電子煙的吸菸者患心臟病的風險比不用此類產品的人高出56%，而中風的風險則高出30%。不僅如此，在那些吸電子煙的吸菸者中，患冠心病的風險也增加了10%，患循環系統疾病的風險增加了44%。另外，吸菸導致患抑鬱、焦慮及其他情緒失調的概率增加了一倍。

　　世界衛生組織戒菸與呼吸疾病預防合作中心執行主任肖丹介紹，相關研究數據表明，電子煙有細胞毒性。此外，多數電子煙含有高度刺激性的氣體，如丙二醇/丙三醇、重金屬如鎳、鎘和銅等。世界衛生組織早已明確指出，電子煙有害健康。“只是說，電子煙和捲菸相比具體危害程度有多深，這一點還需要更長時間的研究。”

　　把電子煙納入控煙範圍是大勢所趨

　　郭浩認爲，此次被央視“3·15”晚會點名，“並不是一件壞事”。他告訴法治週末記者，目前，電子煙行業並不規範，也有一些投資者、創業者比較冒進，此次晚會的曝光也許會起到正面作用，讓電子煙行業更加完善。

　　據法治週末記者瞭解，目前，國內電子煙的監管基本還處於空白狀態，甚至也沒有正式頒佈電子煙的國家標準。

　　放眼國際市場，各國對電子煙的態度和政策雖存在很大差異，但卻有了實質的落實。

　　在日本，電子煙屬於藥品監管。2020年，日本東京奧林匹克運動會主辦方也宣佈，2020年，奧運會和殘疾人奧運會將徹底告別菸草製品和它的衍生替代品——電子煙。

　　在美國，電子煙是按照菸草製品進行監管的。近日，加州的立法者正在制定明年限制吸菸的計劃，理由是他們擔心電子煙中的香味會誘使太多的年輕人染上潛在的有害習慣。

　　不僅如此，世界上有些國家將電子煙視爲一種消費品而出臺禁止令，例如，新加坡、巴西、菲律賓、印度等國已明確禁止銷售電子煙。

　　而在我國，目前，電子煙則作爲一種電子產品進行出售。正因如此，幾乎所有從業者與投資者都認爲，這些都是國內電子煙行業未來將面臨巨大的挑戰。

　　2017年，全國菸草標準化技術委員會下達了兩份國標計劃《20171624-Q-456電子煙》以及《20172264-T-456電子煙液菸鹼、丙二醇和丙三醇的測定氣相色譜法》被順利批准。這意味着，電子煙的生產流通規範已經有切實推進。

　　與此同時，地方政府正在強化相關領域監管。香港、杭州、深圳等地正在採取措施“禁菸”。

　　今年1月，深圳市發佈了《深圳經濟特區控制吸菸條例(修訂徵求意見稿)》，正式提出將電子煙納入禁菸的範圍。同樣在1月，北京市十五屆人大二次會議上，孟令悅等13名市人大代表聯名提出議案：升級控煙令，將電子煙納入控煙範圍。

　　北京市控煙協會會長張建樞認爲，電子煙和捲菸一樣，應該在所有的室內公共場所、工作場所和公共交通工具全面禁止，“現在已經有50多個國家和地區對電子煙有所禁止，這是大勢所趨”。

　　2019年全國兩會期間，全國人大代表、北京急救中心南區分中心副主任醫師班宇俠向大會提交了《關於禁止向未成年人出售菸酒的建議》。

　　他建議禁止向未成年人出售菸草製品，包括電子煙。此外，他認爲，如果在室內公共場所、工作場所允許吸電子煙，會對控煙執法帶來難度。控煙法規之所以能夠嚴格執行，就是因爲對於商戶、公衆和執法者來說，規則和條款清楚簡單，在禁菸場所禁止電子煙能夠更有效地提升執法水平，場所管理者、執法者無需甄別吸菸者吸的是電子煙還是捲菸。

　　班宇俠認爲，把禁止電子煙納入控煙法規，能更好地維護整個社會已經或正在形成的無煙氛圍。

　　責任編輯：高恆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