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视线

我喜欢妳冰冷的视线，像下雪天一样，寒冷又慑人。

最重要的是，会刺痛我的知觉，逼我正视这个无趣又荒诞的世界。

 

 

 

 

「俞利!!!今天晚上没事吧?」

 

「嗯?没事啊，干嘛? 会这样问，总没好事。」

 

「哈哈哈怎么这样说，我们、我们少一个人啦。」权俞利一面用毛巾擦著颈边的汗一边听学姐尴尬挑起话头。

 

「少一个人? 联谊吗?不去。」断然拒绝的权俞利拎起水和挂在肩上的毛巾就转身走掉。

 

「妳也太快拒绝了吧!!!欸妳去哪，敢这样对你学姐我。」静恩看她无情的背影仍旧不死心跟了上去。

 

「静恩姐你忘了上一次吗??妳才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权俞利移动中放下她乌黑的长发，单肩挂著运动型的茶色后背包，用手向后拨了拨发，她走的快速又率性。

 

「冤枉啊!那个男的我发誓我真的不认识，他缠著你我也有救妳啊!!!」

 

「对，然后他喝到吐在我脚边还差点跌在我身上。」

 

「………………………………………俞利，我平常最疼妳了。拜托这是最后一次，我答应对方一定要带个非常正的去，please。」申静恩无可奈何摆出一张可怜兮兮的乞丐样子，曳著权俞利的短袖衣角。

 

 

「唉，好啦好啦，最后一次喔。」

权俞利挂得一张生人勿近的黑脸却是禁不住学姐求情的软心肠，心理宽慰自己全是拯救小动物的爱心泛滥才会答应。

 

谁叫申静恩长得这么像小仓鼠呢。

 

 

 

嘈杂又热络的长型酒桌上，杯觥交错的青春倒影竖立在整面贴满烧酒广告海报的破旧壁纸墙上，权俞利用手撑著头，还算自得地听著前后左右吞口酒后继续讲著无伤大雅的笑话。

 

权俞利披了长发，席间觉得酒气后热度上来，便又把马尾给扎了起来，至此后她不断感到自己双颊上有异样的知觉，像是有道聚光灯定位在自己额上，找不到来源的目光。

 

挥散不去的温度令她又多倒了几次酒在厚厚的啤酒杯里，渐渐放松的戒心开始正大光明环视每一张陌生或似曾相识的面孔，都是在校园里擦肩而过的背影，像是坐在正对面体育系的学长和他名不见经传的朋友，是这个晚上对她最有兴趣、攀谈最频繁的人，权俞利礼貌微笑回应，却仍然客套。

 

对排离她有三、四个人距离、笑得非常大声的女生，是自己的学妹林润娥，权俞利喜欢看她那感染力强烈的笑容，总是会传染给自己不禁笑出来。林润娥手握酒杯、五湖四海的样子，光看就是个人缘很好的家伙，不过她身旁常出现另一个音乐系的学妹今天没有出现。

 

「呵，徐玄那孩子出现在这种场合，也太不搭嘎了。」权俞利暗自轻笑。

 

匡当一声!远处一个女孩子扑倒在桌上，一片躁动之后，申静恩将她扶起往厕所带，丢了一个眼神给权俞利，示意她过来帮个忙，毕竟以静恩的身高，难以支撑。

 

 

「俞利妳帮我看著她一下，我去拿东西。」身为半个主办人的申静恩听喊有人找她便出去收拾一点残局。

 

长头发的女子趴在洗手台上干咳，她的短刘海遮住了双眼，看不见表情。

 

「同学，你还好吧?」权俞利轻声问一边帮她顺了顺背。

 

「不好。」

 

「啊?」

 

「我觉得，好无聊的联谊。你觉得呢?」

至此，权俞利才看见酒红色长发下的一双弯弯笑眼，有点无辜、有点狡诘。

 

「是有那么一点。」

 

「那我们离开吧!妳就说送我回家。」

 

「可是，可是大家都知道我不认识妳啊?!」

 

「现在认识啦，我叫黄美英。何况这里有谁跟谁是真的”认识”的。」

黄美英摆出央求又带点撒娇的表情，让权俞利难以拒绝。不过她心里归咎于是自己不喜欢联谊才想走的，不是因为眼前这个刚认识的女生。

 

 

权俞利假意扶著她走出去，冷不防黄美英将自己全身都挂在她的肩上，突然兴起的热度窜红了俞利的耳朵，好在她的脸颊早就被酒精给爬满了猩红。黄美英纤细姣好的身材，舒适地放松全身尤著权俞利搂著她，温稳沉著的肩膀在她心里流淌一股安心的陌生，她不禁在无人窥见的角度嘴角轻启一抹浅笑。

 

 

一离开居酒屋，黄美英站在马路边踏上了低矮的围篱，对著繁忙的车阵大声喊叫著:「啊!!!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啦~」

 

权俞利皱起了眉，手挨著她的肘怕她跌下来。「妳不是不舒服吗?」

 

「不舒服啊，一直要我给他们手机号码或line帐号，烦都烦死了。」

 

「…………………….。」

 

「欸现在才九点，还很早，我知道XX Mall在打折，走啦!」话还没说完生龙活虎的黄美英便勾起权俞利的手拉著她走，

 

酒还有两分醉的权俞利就这么被她拉著，一间一间的逛，晚上十点吃著粉红色的草莓蛋糕，尝到第一口的瞬间残存的酒意就被甜味驱逐意识，全数被甜腻到不行的蛋糕占领，至此权俞利才真正回神过来，发现自己坐在一间充斥著粉红色桌椅和装潢的可爱蛋糕店，周围全是情侣或者成群的女生。

 

「有蛋糕店开这么晚啊….。」

 

「嗯?我没注意过耶，只是将近午夜想吃蛋糕的时候，这里都还开著，怎么样，好吃吗?」黄美英瞧不见权俞利浸泡在粉红光圈中的不安适感，笑瞇了眼直问。

 

「恩…还可以，就是，有点甜。」

 

何止有点甜，权俞利觉得四周围的气氛，那些服务生亲切的笑容、播放的音乐、店里的香味、就连桌上的杯水，都迷漾一股甜，让自己吓得想逃走。

 

最甜的，是对桌那个人的笑容。

 

 

 

-

 

「昨天还好吧?」

 

「还好啊，就送她上电车。」端著餐盘重重坐在申静恩旁边，直接省略了中途她陪黄美英逛了两条街还吃了蛋糕的事。

 

「拎走她也好，我看那区的男生视线都没松开她过。」静恩咬著整颗的苹果，旁边一杯冰牛奶就是整整中午一餐了。

 

「学姐妳在意啊?」

 

「在意?当然在意啊!联谊这种活动要的就是平衡!身为一个主办人不能让场都被一两个人吸走。」申静恩开始双眼发亮诉说著自己的理想，郑重地望著机械式喂自己吃咖哩饭的权俞利。

 

「呀!」一声尖叫把两个人惊得肩膀都竖了起来。黄美英穿著白底蓝纹的连身裙站在她们面前。

 

「我找到妳了!!! Yuri妳昨天没有给我手机号码。」

 

黄美英一股脑地坐在权俞利对面，速度快的她饭都还没有咽下去，嘴角还傻气的沾著咖哩，黄美英从桌上顺起一张纸巾直接帮她擦去嘴角的污渍，这才让她回了神极速往后弹开。

 

「谢、谢谢。」

 

「Yuri等一下有课吗?」

 

「有、有啊，大家都有吧。」权俞利不能适应的开始低著头吃著咖哩饭，仿佛咬碎嘴里的饭是唯一重要的事情。

 

「我没有!!!那我跟妳去上课可以吗?」

 

权俞利抬起头来一脸不能置信地看著她，同样，坐在一旁的申恩静呈现相同的表情，这个在男生中相当受欢迎的女生原来如此热情啊。

 

「是…体育课，妳穿裙子应该不行的。」权俞利撑著自己的额头冷冷地说著。

 

「妳下课去找妳!!!好吗好吗?」容不得权俞利拒绝与否，她直直拿起俞利放在桌上的手机，输入自己的号码拨通，如此轻而易举得到了连络方法，说了下课操场见风风火火一阵又离开了，留下堪称不知如何是好手抓汤匙的权俞利。

 

「妳，跟她很熟了啊。」

 

「学姐妳不要闹了，她昨天连我电话都没有。」

 

「现在有了……….。」

 

 

 

 

跑完了好几圈操场的权俞利整身汗涔涔，还没来得及换下衣服就被黄美英逮住了，又拉著她到市区里逛了一轮，黄美英买衣服的速度比权俞利换衣服的速度还要在快那么5.3秒，以至于后来权俞利手上大包小包的战利品都是黄美英的杰作。权俞利想著今天下课本要到图书馆借书的，还有很多堂课的报告要准备，想要脱开拒绝黄美英的邀约，但一看到她逼近又主动哀求的样子，就铁不了这颗心，无法说NO。

 

走进了一间商场，里头有太多的可爱的文具用品让黄美英兴奋不已，止那么一步，她突然顿在了放笔记本的走道前，僵住了表情。

 

「怎么了?」权俞利轻声在她身后问著。

 

「啊!没事，Yuri妳看这个好可爱啊!」

 

 

权俞利自己绕了整整一层，手里的购物篮多了一两个堪称不实用的粉红色系文具，是黄美英丢进来的，短短两天，对于自己根本找不到原因的诡蹫行为著实困惑。

 

冰凉却善良的人，像徐玄。

清爽却隐藏的人，像Yoona。

执著却得体的人，像静恩。

 

妳是，哪一种人呢???

 

 

 

一瞬，黄美英又跳入她的视线，左顾右盼的望著，像是在找寻什么，又突如其然被左手边的几只笔给吸引了。这样的她像只兔子，站得远远的权俞利这一刻恍惚觉得她某些不说话的时候还算是可爱的。

 

她隐在人群中走近她，不被她察觉，越靠近越觉得不对，黄美英手抓了几只笔，站在一对情侣身后，犹豫著什么，像是为难又像是执著。权俞利眼睁睁看著她缓缓地挨到他们身后，慢慢地将手里的笔试图丢进身前那个女生的包包里。

 

权俞利眼明手快，一把打掉黄美英的手，飞出去的笔重重落在地上，其中一只上面的粉红色装饰碎在一旁，黄美英整身惊吓得无法动弹，权俞利将她拉到角落，给了她10秒让她辩驳，沉默横亘在两人之中，说什么她都不抬起头。

 

「妳到底在做什么?」这次是权俞利先开了口。

 

「无论是什么原因，我最讨厌做这种事的人了。」

 

 

权俞利松开黄美英的手腕，像是挣脱了所有陪在她身旁的禁令，冷冰冰的看著她，不一会，她走到柜台前，捡起那两只被她摔碎的笔，结完帐，走了。

 

将妳从自己的世界中推开，亦不争执，不多话。

这是，权俞利，生气的方式。

 

留下黄美英，不哭，不辩，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