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字是從象形、表意發展起來的,但象形字比例已經非常小。
文言文、古詩詞、複雜字、生偏字越來越小眾化、專業化(語言大家),寫丑字、執筆忘字越來越成為大眾化難以阻止的趨勢。
漢字組詞多音節化後,表意的比例也少了,很多單字都已不能表示確定意義。
形聲字(詞)是音意結合,但更傾向是表音的。
很多新詞(外來詞)甚至直接就是表音(如哈薩克)。
再有甚者直接就用英文作為常用詞(如GDP、WTO、NBA、CD、IT、@……),無論你是否承認或抗拒,這些已變成現代漢語構成的一部分。
還有網路語言的使用(如88、:)、表情符號),盡所其能地簡化,不再局限於表音還是表意。
漢字有繁簡之分,說白了,不一定總是做「加法」,也是可以簡化的,直至簡化成簡單的符號、字母。
說到底,漢字似乎在逐漸地符號化、字母化。
對此,你怎麼看呢?
首先要明確一個基礎概念,文字是用來記錄語言的符號系統,而同時語言又是音義結合的符號系統。因此從記錄語音的角度來看,任何一種文字都是既表音又表義的,比如在紙上寫下「cat」這三個字母,然後拿給會英語的人來看,任何人都能讀出cat的發音,並知道這串文字表示貓。同樣在紙上寫下「雪」這個字拿給中國人看,誰都能讀出其發音xue,並知道這個字表達的是雪,而不是風,不是雨。
那麼表音文字,表意文字和意音文字的區別在哪裡呢?這就要對文字系統進行進一步的分析,「cat」可以分為「c」「a」「t」三個字元,這三個字元不與語言中的語法單位相關聯,只擔負著提示讀音的功能,因可以稱之為音符(或聲符)。而大體上由音符構成,通過語音來記錄語言的文字系統就是常說的表音文字。
漢字的情況又是怎樣的呢?傳統上漢字有六書,象形,會意,指事,形聲,假借,轉注。象形例如「田」,「田」這個字元並不是通過語音,而是通過形體關涉意義來記錄漢語中「田」這個語素的,這種具備提示意義功能的字元可以稱之為意符(或義符)。當然並不是說「田」沒有讀音,而是說「田」字通過作為意符來表示漢語中的語素「田」,間接表音。除了象形外,指事和會意也都是由一個或多個意符構成的。而到了占漢字絕大多數的形聲字事,就出了問題。形聲字例如「花」,花字上半部的草字頭作為意符,提示「花」的植物屬性,下面的「化」則相當於音符,提示「花」的讀音。
有人認為形聲字的聲旁是真正的音符,所以漢字系統里既有音讀又有意符,應該稱其為意音文字。同時因為一般一個漢字對應漢語中的一個語素,又在語音上佔一個音節,所以也可以稱為語素音節文字。
但也有一些人覺得形聲字的聲旁本身來源於意符,只是在形聲字的結構中充當音符的功能而已。漢字系統在根本上由意符構成,所以漢字是表意文字。
具體要支持哪一種看法,可以自行判斷,在此不做評價。
介紹了這麼多的概念,現在回到問題本身吧。漢字既表音也表音,但是因為意符的存在,漢字的形體本身並不完全提示語音。「字母」一詞大體上用來表示表音文字中的基本表音單位,例如拉丁字母一般表示音素,阿拉伯字母一般表示輔音,日語假名一般表示音節。漢字不是表音文字,所以單個漢字並不能看做字母。
20190508更新:
之前我對蘇美爾歷史了解不多,其實蘇美爾政權里也不單單是城市分立的,感覺用城邦來描述是不對的,王朝是以政治中心來命名的。
蘇美爾語也沒那麼簡單,他們也有按語言特性書寫詞綴的習慣,發音的變化使得文字並不能很好的表現語素,儘管如此,受過訓練的文士還是能很好的運用。
總之我就是想說,語言文字都是約定俗成的,沒有危險或不危險,不許在意,除非對語言的使用有政治方面的意願(比如哪個少數民族語言被外來詞大量佔據,失去對主要民族的用詞依賴),至少我們自己很認同自己,所以對漢語漢字都不用擔心。
20190327更新:
剛剛讀了篇文章↓
The Proto-Sumerian Language Invention Process?
www.sumerian.org
裡面有個思想值得拿出來說一下。
原始蘇美爾語的辭彙早期是母音詞(V)、母音輔音詞(VC)、母音輔音母音詞(VCV)等,最早出現的是母音詞,後來用盡了母音就用輔音。文章給出了一些輔音及其含義——想法集(sets of ideas),而這種關聯的原因,現代人是陌生的。
因為我們習慣於用任意輔音和母音構成的單詞,我們將這些單詞作為牢不可破的語素序列(morphemic sequences)來記憶。在現代語言中,除了被認為起源於聲音符號的幾個詞之外,意義與聲音已經脫節了。構成現代辭彙的聲音沒有每個人都承認的含義。
對於原始蘇美爾語言的發明者來說,情況並非如此,因為他們試圖使用嘴和它產生的聲音來「指向」物體和動作。人們可以將這些聲音視為「口-手勢」或「口-圖」(mouth-gestures or mouth-pictures)。用嘴來產生輔音的聲音必須與引用的動作或物體具有足夠的邏輯相似性才能觸發心理聯想。
思維是建立在把經濟上代表整體的部分串在一起的基礎上的。當僅僅呈現其中的一部分時,頭腦可以回想起整個物體或動作。原始蘇美爾語的口-手勢試圖重新創造一個物體或動作的一部分的足夠特徵,以便能夠回憶起整體。
這給我的啟發就是,文字-語言的關聯同樣是約定俗成的,早在甲骨文中就有同一個字不同寫法的情況,文字-語意的關聯也是一樣的,我們約定好用不同的偏旁來區分發音相近的同源詞(這跟後來形音字不同)。
比如,篆書中 「病」 才開始有了現在的結構(甲骨文是一個人躺在床上,[(從左到右是)「人」(+三個點)+「片」 ]),「丙」 被用於表音,「片」 反寫成「爿」,最後成了 「疒」,這就是約定的結果。
對於本問題而言,不論是漢字簡化、引入外來字元還是新造字,這些都是語言的使用者約定好的結果,儘管與語意的關聯越來越弱(難以通過辭彙/字元串猜出),但在確定使用範圍、表明含義的情況下,都沒什麼大不了的。
以下是原答案(20190326)
現代漢語里的字元當然還是表意的,表意和象形是兩回事。
拿類似的發展來說吧,人家也是這樣的不知題主會不會心裡舒服一點。
蘇美爾楔形文字寫久了也會失去原來的象形結構的,閱讀文字就從讀圖變成了識別字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