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京西韭園村的馬致遠故居據說是元代戲曲家馬致遠晚年的退隱歸居地。馬致遠「姓名香貫滿梨園」,在元代的文學史上具有極高的聲譽,被尊稱為「曲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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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短短五句,寥寥28個字,為人們描繪了一幅感人神傷的遊子秋行圖。這首題為《天凈沙·秋思》的元曲小令,就是被譽為「曲狀元」的元代散曲家馬致遠所作。

馬致遠,元代傑出的雜劇家、散曲家,他的《天凈沙·秋思》歷來被人們推為小令中出類拔萃的傑作,被譽為「秋思之祖」。幾百年來,它以其「深得唐人絕句妙境」(王國維《人間詞話》)的藝術魅力而膾炙人口,久誦不衰。

馬致遠少年時曾熱衷功名,但由於元代統治者在初期執行民族高壓政策,因而他一直未能得志,終其一生幾乎都過著一種漂泊無定的羈旅生活,也因之鬱郁不得志、困窘潦倒。可以說,這首小令正是他一生中真實而又生動的寫照。

而詞中所描繪的,正是位於今天京西門頭溝區韭園村的馬致遠故居前的景色。

京西退隱地 落寞塵外客

韭園村位於九龍山麓「王平古道」的道口,現由韭園村、東落坡村、西落坡村和橋耳澗村四個自然村組成。馬致遠故居就在韭園村的西落坡村。

馬致遠,字千里,號東籬,河北省東光縣人,也有一說是大都(今北京)人。約生於1250年或稍後,卒於元泰定元年(1324年)之前。馬致遠曾在大都生活過20多年,西落坡村據說是他晚年的退隱歸居地。

在中國文學史上,元代的雜劇可以說是燦爛輝煌。而且很多著名的雜劇家如關漢卿、王實甫、馬致遠、白樸的劇本經常在大都磚塔衚衕里的勾欄瓦舍(劇場)中演出,有時他們還親自粉墨登場。元代的很多劇本,如關漢卿的《竇娥冤》《望江亭》,王實甫的《西廂記》,馬致遠的《漢宮秋》《青衫淚》《薦福碑》等,久演不衰。北京可以說是中國戲劇的發祥地。

位於門頭溝區的馬致遠故居坐西朝東,是一座大四合院。故居門前有小橋流水,門前的影壁上寫著「馬致遠故居」,並有馬致遠生平介紹。走過小橋,繞過影壁,穿過門樓,來到院子里。院子很大,西北東南四面都有房間,每邊為三五間。雖已人去屋空,但靜觀四周,會發現故居內外的景物和《天凈沙·秋思》的意境很是相似。馬致遠的另一首名曲《清江引·野興》中寫道:「西村日長人事少,一個新蟬噪。恰待葵花開,又早蜂兒鬧,高枕上夢隨蝶去了。」寫的就是西落坡村,而這處小院兒被認為是他退隱山野後的住址。這一說法雖未被史書證實,但卻被村民們世世代代相傳至今。

馬致遠是元代曲壇上承前啟後的重要作家。與歷代中國文人一樣,早年的馬致遠也對仕途充滿了熱切期盼和憧憬,希冀憑著自己的「佐國心,拿雲手」一展抱負,以實現「兼濟天下」之志。馬致遠中年中進士,曾在江浙行省為官,後在大都任工部主事。經過「二十年漂泊生涯」,他目睹了官場的黑暗、社會的齷齪,最終選擇退隱山林,過起了「酒中仙,塵外客,林間友」的生活。其間他接觸了不少民間藝人,與文士王伯成、李時中,表演藝術家劉耍和的兩個女婿—花李郎、紅字李二皆有往來。與志同道合的藝術家和民間藝人的交往合作,極大地增強了他作品的立體感和鮮活性,同時,也促使他的作品不斷被推演至戲劇舞台上。

文場「曲狀元」 香貫滿梨園

馬致遠在早年就開始創作雜劇,他的有些作品在元代至元年間就已經流傳開來。元代元貞、大德時期,他加入了元貞書會,並成為其中重要的一員,這個階段大概是他寫作劇本最多的時候。一直到他的晚年,還在進行雜劇創作。據《錄鬼簿》記載,他著有雜劇15種,至今尚存《漢宮秋》《青衫淚》等7種。同時,他還寫了很多散曲,今存小令115首,散套22套,殘套4套。在元代散曲作家中,馬致遠的散曲數量最多、流傳最廣,他創作的散曲數量比關漢卿、白樸兩人現存散曲的總和還多。他的散曲被近人輯為《東籬樂府》一卷。

對馬致遠雜劇的評價歷來都是很高的。元末明初雜劇作家賈仲明讚譽馬致遠:「戰文場,曲狀元,姓名香貫滿梨園。」明代的戲曲理論批評家對馬致遠的評價更高,朱權在《太和正音譜》中,列馬致遠於元曲家187人之首,認為馬東籬之詞「有振鬣長鳴,萬馬皆喑之意。又若神鳳飛鳴於九霄,豈可與凡鳥共語哉」。這位封建藩王已經把馬致遠推到至高無上的地位了。

馬致遠與關漢卿、白樸、鄭光祖並稱「元曲四大家」。他們各自的代表作,標誌著元曲的最高水平。他們的劇作共同特點是具有強烈的社會批判性,其中,關漢卿、馬致遠的劇作在這一點上體現得尤為突出。關漢卿的劇作如利劍投槍,直擊社會黑暗面,所表現的主要是市井平民的生活。馬致遠的劇作多用神仙道化劇的形式,以奇異怪誕的情節辛辣地折射現實,作品中流淌的則是失意文人的悲愴。關漢卿作品是市井平民胸臆的外現,馬致遠作品則是困頓文人的心理寫真。他們分別代表了元曲作家中兩個不同的創作群體,從不同側面反映出元代社會意識的多元性,其作品共同織成了元代社會生活的實景圖。

馬致遠的雜劇《漢宮秋》與他的小令《秋思》和套曲《秋思》構成了馬致遠藝術創作的三座高峰。

明人臧晉叔把馬致遠的《漢宮秋》列在《元曲選》之首,清人焦循在《劇說》中更推崇其為「絕調」。

《漢宮秋》演繹的是婦孺皆知的王昭君出塞和親的故事。歷代詩人對這一題材的吟詠,多突出女主人公身陷異域的哀情、怨情和出塞和親的悲涼氣氛。在史實允許的範圍內,馬致遠對故事做了充分發揮。馬致遠「借他人之酒杯,澆自己之塊壘」,以即景式、遙想式、錯覺式、夢境式多種手段深沉地、字字見血地寫下了漢宮的「秋之歌」。

在漢宮的秋歌中,王昭君雖是一介弱女子,但撐起了漢朝廷的一片天空—當心懷叵測的毛延壽投降匈奴將美人圖獻於單于,單于帶兵南下,恃強逼親時,滿朝文武束手無策。此時,王昭君挺身而出,自請隻身遠赴塞外,面對黑江,昭君瀟洒、從容地回望長安,「望南澆奠」,縱身投江。這縱身一跳,不僅保全了對愛情的忠貞,又達到了匈奴與漢朝的和好及毛延壽被送回處死的目的。馬致遠的這種「一舉多得」的藝術手法,使王昭君在情義兩全與死得其所鋪就的舞台上光艷動人地綻放了自己,成就了一種永恆美。

正是這一光艷動人的綻放,引發了漢元帝刻骨銘心的思念和撕心裂肺般的傷痛。馬致遠用簡而不陋、細而不冗的筆把漢元帝的性格心理傳達得淋漓盡致,也不著痕迹地融入了作者對歷史的反思,對社會現實各種黑暗現象的痛斥,為當政者敲響了警鐘。

作為保存至今的第一部昭君題材的戲曲作品,馬致遠的《漢宮秋》天衣無縫地包容了前人所發掘的昭君題材的豐富意蘊,並加以創新,使之深化,成為古典悲劇的代表作,並獲得了永久的藝術魅力。同時,它也成了昭君故事演變史上的一個里程碑。之後,元、明、清三代均有這一題材的敘事性作品出現,尤其是20世紀初,話劇傳入我國,郭沫若創作了《王昭君》,半個世紀後,曹禺又創作完成五幕話劇《王昭君》。時至今日,仍有這一題材的作品不斷問世。從馬致遠的《漢宮秋》到明清的傳奇,再到現當代的話劇,昭君的形象不斷地被藝術家們賦予新的內涵,不斷豐滿,不斷高大。在這些不斷演變的昭君形象中,我們仍能窺探到《漢宮秋》影響的延續。

超世「馬神仙」 嬉笑寓人生

馬致遠一生仕途受阻,使他無法施展自己的才能,而揚名立世。但他不甘辱沒,君子以自強不息,已深入骨髓的中國文化傳統,似「一隻無形的手」隱隱地控制著他的思想和行為方式。

我們從馬致遠的作品裡可感受到他那顆酷愛生活的、滾燙的心,那顆「救那苦懨懨天下生靈」的拳拳憂心,鍥而不捨、一展濟世懷抱的努力。縱然身在「竹籬茅舍」中、「葫蘆架」下、「垂楊樹」間,仍期冀著遠遠的「青山正補牆頭缺」。在《薦福碑》中,他就把這樣的心境,擰出了汁液,捧給我們啜飲。

《薦福碑》一劇在消極之中蘊含著積極,在失望中企盼著希望。現實生活中的馬致遠雖然告別了官場,但在文學創作中,他還想重圓那美妙的幻夢。因此,全劇結尾時,不管主人公張鎬如何地相信命中注定,到頭來他還是達到了「蟾宮折桂」的目的。他一不靠天地、二不信鬼神,硬是憑著「日不移影、對策百篇」的才華贏得了獨佔鰲頭的勝利。《薦福碑》是不甘寂寞的馬致遠心曲的體現,更是自我失落的一代文士普遍心理的藝術之光。

▲ 北京門頭溝區的京西古道。馬致遠的故居韭園村就位於「王平古道」的道口

馬致遠擅長用嘆世超世的形式,虛掩其外;而用憤世抗世的內容,則深寓其中。這樣的人生觀也延續到他的神仙道化劇中。與李時中等合作而成的《黃粱夢》中的呂洞賓是典型的士人形象,恍如年輕時的馬致遠。通過一夢,呂洞賓經過應舉、拜帥、別妻、離子、幾乎喪命的遭遇,這一過程也正是元代雲譎波詭的政治現實的藝術折射,一方面揭露和鞭撻了當時的黑暗社會,另一方面又鼓動了失意文人寧肯歸隱山林也不與元朝統治者合作。

所謂神仙道化劇,是元雜劇的重要形式,其內容主要是演述修鍊成仙、教化度人的故事。綜觀馬致遠的神仙道化劇,或繪景,或寫人,反映了社會人生真相,傾訴胸臆的鬱結,讓觀眾感到了時代脈搏的跳動,在表面的曠達超脫背後,關注現實、關注社會、關注民生問題、關注文人的命運,具有強烈的憂患意識。可見,「馬神仙」並不是一味地虛無縹緲。

有研究認為,馬致遠被稱為「馬神仙」,他的創作脫離市井,脫離平民,是無根化的創作。其實,翻開馬致遠的神仙道化劇,其中的「超世」處處都寓有世間人情味。

在《漢宮秋》中,作者借孤雁哀鳴,琵琶歌哭,夢魂回歸等民俗意象,寫出漢元帝的好色、昏庸與無奈,寫出大臣的奸佞和無能;在《任風子》中,鬧劇的色彩反映的也是世俗娛樂的需要;在《青衫淚》中,裴興奴對兇惡虔婆的詛咒和對娼門生活的哭訴,表達了作者對青樓女子性格的精確把握與同情……

從馬致遠那些嬉笑怒罵、酸甜苦辣,那一段段曲曲折折的時光,那些糾糾結結的心態之中,我們看到的是民眾對自由的追求和嚮往。無論是生死,還是愛情,抑或是對生命、自由、人間真情,對「人詩意地棲居」的嚮往,都包含著生動、具體、真實、詳細的世俗生活。

故居與故里 今猶憶《秋思》

馬致遠的故里據說位於河北滄州市東光縣城東10公里的馬祠堂村,馬致遠死後歸葬故里。馬祠堂村原名馬庄,當地村民有這樣的說法:明朝成化年間,因出現了馬致遠、馬經、馬孔惠祖孫三代進士,馬氏家族為光宗耀祖,於是修建了當時規模較宏大的馬氏祠堂。爾後更名為「馬祠堂村」。清道光年間,東光縣知縣蕭德宣對馬氏祠堂進行了大規模修繕,親筆題寫「千古詞宗」的牌匾,還親自為馬致遠墓碑撰寫了碑記。

由於旅遊開發,2002年,曾引發了北京和河北兩地關於馬致遠故里之爭。說馬致遠故里在北京的依據是《辭海》中稱馬致遠為元大都人,中學教科書上也註明馬致遠是北京人,但至今沒有可查的史料記載,唯一可追溯的也許就是門頭溝區王平鎮韭園村的馬致遠故居了。

▲ 門頭溝區王平鎮韭園村的馬致遠故居,據傳為馬致遠晚年隱居地

東光縣能提供的有關馬致遠的史料包括《嘉靖河間府志》《乾隆河間府志》《東光縣誌》《馬氏家譜》、清朝道光年間東光知縣蕭德宣碑文拓片和馬致遠墓碑拓片等,這些史料都說馬致遠是東光人。其中,清朝乾隆年間編纂的《河間府志》有這樣的記載:「馬致遠,東光人,主事。致遠在元世以詞曲擅譽與關漢卿、王實甫齊名,人稱馬東籬。」

對於馬致遠到底是北京人還是東光人,學術界一直沒有定論。北京社科院研究員、著名北京史研究專家王燦熾認為,有關書籍上說馬致遠是大都人,有可能是馬致遠曾在大都住過較長時間,他的作品也經常在大都發表。說馬致遠是北京人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推測後註明的,過去沒有進行過考證。

其實,正如有關人士所說,馬致遠之爭既是學術之爭更是利益之爭,兩地對馬致遠的研究除了考慮文化價值外,更主要的是考慮打出名人牌,用馬致遠的名人效應帶動當地的旅遊業發展。

儘管爭議難息,但如今京西的馬致遠故居和滄州東光的馬致遠墓都已成為遊人追思懷古、憑弔這位元曲大家的著名景點,人們品讀他的《秋思》,感懷他的愁緒,在懷想與沉思中,似乎看到馬致遠騎著一匹瘦馬,揚鞭追風,跨越七百年歷史塵光而來。而他寫下的妙不可言的28個字,伴隨著一代又一代人,至今尚無一人能出其右,馬致遠為人們刻畫的思鄉之情還在向遠處延宕……

文/田平珍 攝影/趙德春 燕雨生

標題書法/夏薇

本文為頭條號作者發布,不代表今日頭條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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