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图看魔戒79 鬼使神差:皮聘窥视水晶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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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安排好了守卫,每一班有两个人。其他人在用过晚餐之后,用斗篷盖住身体,开始睡觉。哈比人躲在角落,躺在一堆蕨类植物铺出来的床垫上。梅里觉得昏昏欲睡,但皮聘却似乎显得精神旺盛,他不停地翻来覆去,让那些蕨类被压得发出怪声。

John Wilhelm latest Work (Dec, 2015)

「怎么搞的?」梅里问道:「你躺在蚂蚁窝上吗?」

「不是,」皮聘说:「但我觉得不舒服,不知道我已经有多久没在床上睡过觉了?」

梅里打了个哈欠。「你自己用手算!」他说:「你一定知道我们离开罗瑞安有多久了。」

「喔,你说那个啊!」皮聘说:「我指的是卧室里面一张真正的床。」

「好吧,那就算是瑞文戴尔罗,」梅里说。「管那么多干嘛啊,今天晚上在哪我都睡得著。」

田中达也(Tatsuya Tanaka)食物微距摄影作品:Making beds「ベッドメイキング失败」(大致译为:床没铺成)

「梅里,那是你运气好啊,」皮聘停了片刻,柔声说。「载你的是甘道夫。」

「那又怎么样?」

「你有没有从他口中,获得任何的消息或情报?」

「多得很,比平常要多很多。不过,其实你也都听到了;我们又没有小声讲话,你也刚好在附近。如果他愿意载你,你又觉得可以从他口中弄出更多消息,那么明天可以换你跟他走。」

「真的吗?太好了!他嘴还是很紧吧?一点都没变。」

「没错!」梅里稍稍清醒了一些,开始担忧到底是什么让伙伴辗转反侧。

「他似乎成长了些,他可以同时更体贴,又更警觉;他变了,但我们还没有机会了解到底变了多少。你想想上次我们对付萨鲁曼的状况!萨鲁曼以前是甘道夫的上级长官,他可是议会议长,管那是什么意思。他曾经是白袍萨鲁曼,但现在白袍的称号被甘道夫继承了。萨鲁曼听话的过来,让人夺走他的手杖,最后也听话乖乖地离开了!」

「好吧,如果甘道夫真的改变了,那我看他更是守口如瓶了,」皮聘争辩道:「特别是──那个玻璃珠。他似乎很高兴可以拿到这东西。他已经知道了一些有关它的事情。但他有没有告诉我们?没有,一个字也没有。是我把它捡起来,免得它掉进水池里面。[HTH]来,小朋友,交给我──就这样而已。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那感觉起来好沉重。」皮聘的声音越变越低,彷佛在和自己说话。

「醒醒吧!」梅里说:「原来你就是挂心著这个东西啊?皮聘老友,别忘记吉尔多所说的话,山姆最爱引用的那句:不要插手巫师的事务,他们心机深沉,易动怒。

「可是,我们过去好几个月的生活,几乎都和巫师密不可分,」皮聘说:「除了分享危险之外,我也应该有资格可以获得一些情报吧!我想要看看那个水晶球。

「快去睡觉!」梅里说:「你迟早会知道消息的。亲爱的皮聘,在好奇心方面,图克家的人从来没胜过烈酒鹿家的人,但是,我请问你,这时机是正确的吗?」

「好嘛!就算告诉你我只是想看看那水晶球,应该也无伤吧?我知道甘道夫抱得死紧,好像母鸡孵蛋一样,我拿不到它。但你也只会告诉我拿不到所以去睡觉!这也没屁用啊!」

上图:法贝热彩蛋 Hen Egg(First Hen Egg)沙皇小母鸡彩蛋,第一枚皇室复活节彩蛋,1885年,俄国法贝热美术馆收藏。白色珐琅质的外壳就像模拟的鸡蛋壳一样,里面藏有一只黄金制成的母鸡,母鸡肚子里还藏有一顶钻石镶嵌的迷你后冠和一只红宝石制成的微型鸡蛋,这两件「暗藏的精致」已于战乱中遗失

田中达也(Tatsuya Tanaka)食物微距摄影作品: Chicken egg

「啧!不然我该说什么?」梅里说:「真遗憾,皮聘,你一定得等到早上了。在吃完早餐之后我应该会跟你一样好奇,我也会尽量帮忙你套巫师的话。但我现在实在撑不住了,我再打哈欠嘴巴就要裂开了。晚安!」

皮聘没有再说什么,他躺著不动,但就是睡不著。梅里躺下去不久就开始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这也没有多大帮助。那颗黑球的影响似乎随著四周越来越安静,也变得愈加强烈。皮聘可以一直感受到它在手中的重量,再度看见其中旋转的红色光芒,他翻来覆去的想要把思绪转到别的地方去。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他站了起来,看著四周,天气有点冷,他只能裹紧斗篷。月亮散发著冷白的光芒,四周则被树木的黑影包围,显得黑漆漆的。皮聘在一种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意念驱使下,蹑手蹑脚地走到甘道夫的身边。他低头看著对方。巫师似乎睡著了,但他的眼睛并没有完全闭起来,从睫毛之间还可以看到他的眼珠。皮聘慌乱地退后几步,看到甘道夫没有反应之后,哈比人觉得自己被不属于自己的意志推动著,从巫师脑袋的方向靠近。甘道夫裹在毯子里面,外面则盖著斗篷,在他身边,右手旁有一团东西,好像是什么圆圆的物体被包在黑布中,他的手似乎刚刚才滑到地面上。

Salvator Mundi(局部),by Unknown Flemish artist, 16th century

皮聘屏住呼吸,悄悄地靠近。最后,他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那一团东西拿起,这东西似乎没有原先以为的那么重。「或许只是个包裹吧!」他心里其实感觉松了口气,但手却没有将东西放下来。他抱著那东西发呆了片刻,然后突然想到了一个点子。他又蹑手蹑脚地溜走,找到一颗大石头,再无声无息走回来。

他很快的将外面的布抽掉,将石头包进去,跪下来将布包放回巫师的手中。这时,他才有时间仔细打量他刚发现的东西。就是这个,一颗光滑的圆球,现在看起来显得死气沈沈。皮聘举起圆球,很快地用自己的斗篷遮住他,转过身准备走回床边。就在那时,甘道夫动了动,嘟哝了几个字,似乎是种奇怪的语言;然后他伸出手,摸到了布包,就满足的叹口气,没有再做出任何动作。

【还是那个球,却已被偷偷的置换。】上图:罗马尼亚的丹克力图(Dan Cretu)「生态艺术」(Eco Art)系列作品,用各种物件拼装成日常用品的造型

上图:时间包巾(漫画中的一项虚构器物。当以正面(或反面)覆盖某样物体之后,被覆盖的物体的时间流逝速度将会加快(或回转),呈现出未来(或过去)的状态

「你这个笨蛋!」皮聘对自己说:「你会惹上大麻烦的,快把它放回去!」

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两腿发软,不敢再回到巫师身边拿布包。「我这次一定会把他弄醒的,」他想,「最好等我冷静一些再说。既然这样,我不如就先看看吧。当然不是在这里!」他在距离自己的小床不远的地方找了块岩石坐下来,月亮俯视著山谷的边缘。

田中达也(Tatsuya Tanaka)食器微距摄影作品:Japanese garden

皮聘用膝盖夹住水晶球。他低头看著,像是饥饿的孩子找了个角落打量著汤碗一样。他掀开斗篷,仔细地看著水晶球。四周的空气似乎突然间变得十分沉重,一开始水晶球黑得像墨水一样,月光反射在它的表面;然后,球心似乎发出微光,起了一阵骚动,而有种力量让他无法移开双眼。很快的,里面似乎陷入了火焰,不知道是球本身在旋转还是里面的光芒在移动。突然间,光芒熄灭了,他吃了一惊,开始挣扎,但身体姿势依旧是弯腰盯著水晶球,双手抱著不放。他的头越来越靠近,最后僵硬得不能动弹;他的嘴唇无声地移动了片刻,然后,突然间喊了一声,动也不动地倒在地上。

【GIF动图】「一开始水晶球黑得像墨水一样,月光反射在它的表面」

【GIF动图】「然后,球心似乎发出微光,起了一阵骚动,……很快的,里面似乎陷入了火焰」

这声惨叫惊醒了众人,守夜的人马上赶了过来,全营区的人不久全都醒了过来。

「原来这位就是小偷啊!」甘道夫说,他匆忙地将斗篷遮住那水晶球。「皮聘,这对你来说实在是很糟糕的状况啊!」他跪在皮聘的身边,这名哈比人双眼圆睁,动也不动地看著天空。「这是诅咒!他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又对我们做了什么?」巫师的神情苍白而忧虑。

他握住皮聘的手,弯腰倾听著他呼吸的声音,然后再把手放到他的额头上。这名哈比人抽搐了一下,他终于闭上了眼,大喊一声坐了起来,看著四周月光下的众人。

「这不是给你的,萨鲁曼!」他用尖利的声音大喊,躲开甘道夫的碰触。

「我会马上派人去拿。你明白吗?明白吗?」然后他就挣扎著想要站起来逃走,但甘道夫温柔地抱住他。

「皮瑞格林·图克!」他说:「快醒过来!」

这名哈比人松了一口气,躺了回去,紧抓著巫师的手不放。「甘道夫!」

他大喊著:「甘道夫!原谅我!」

「原谅你?」巫师说:「先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我,我拿了这颗水晶球,而且还往里面看,」皮聘结巴地说:「我看到了让我很害怕的东西,我想要走,但是走不了。然后他就过来质问我,他看著我,我就只记得这么多了。」

「这样不够,」甘道夫严厉地说:「你究竟看到什么,又说了什么?」

田中达也(Tatsuya Tanaka)微距摄影作品:Spark

皮聘闭上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什么也没有说。每个人都专注地看著他,只有梅里不忍心地别过头去。但甘道夫的表情依旧不为所动。「快说!」他大喊著。

皮聘用迟疑、缓慢的语调再度开口了,他的声音慢慢的变得清晰、有力。

「我看见黑色的天空,和很雄伟的堡垒,」他说:「还有小小的星辰,它看起来似乎很远、很古老,但又十分的清晰。然后,那些星辰开始闪烁,似乎被什么有翅膀的东西遮住了。我想那些东西真的很大,但从水晶球里面看起来像是蝙蝠绕著高塔在飞。我想应该有几只,有一只直接朝向我飞过来,变得越来越大。它有种恐怖的──不,不行!我说不出口。」

【GIF动图】

魔戒插画:戒灵飞出。「我想那些东西真的很大,但从水晶球里面看起来像是蝙蝠绕著高塔在飞。」

田中达也(Tatsuya Tanaka)以日常文具摆成的微距摄影作品:THE DARK KNIGHT(黑武士)

我以为它会飞出来,所以试著想要逃开;可是,当它遮住水晶球的时候,就消失了。然后它来了。它没有开口,没有说出任何我了解的语言。它只是看著我,我就知道他的意思。

「『你回来了?为什么这么久没有向我回报?』」

「我没有回答。他又问:『你是谁?』我依旧没有回答,可是我觉得好痛苦,它又步步进逼,最后我只能说:『我是哈比人。』」

「然后,突然间它似乎看见了我,对我哈哈大笑。那是种残酷的笑容。好像用刀子刺我一样。我挣扎了片刻,但它说:『等等!我们不久之后会再见的,告诉萨鲁曼这不是给他的,我会派人立刻过来拿。你明白吗?就这样告诉他!』」

「然后他就低头看著我,我觉得自己彷佛碎成片片……不,不行!我不能再说了,后来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田中达也(Tatsuya Tanaka)用普通日用品摆成的小人国微距摄影作品:UFO

魔戒电影里索伦所在的邪黑塔,顶部是一只血红眼

【GIF动图】:魔戒电影里血红眼中出现索伦的身形

「看著我!」甘道夫说。

皮聘直视著他的眼睛。巫师沉默地瞪著他。然后他的表情和缓下来,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轻轻地将手放在皮聘的头上。

「好啦!」他说:「不用再说了!你没有受伤。幸好,你没有说谎,但这是因为他没有和你接触太久。皮聘,你是个笨蛋,但至少还是个诚实的笨蛋。更聪明的人或许会在这样的遭遇中犯下大错。不过,给我记住!你和所有的朋友可以逃过一劫,单纯的只是好运而已,这不会发生第二次。如果他在当下就质问你,那你一定会把所知全部告诉他,让我们全都身陷险境。但他太急躁了,他不只想要情报,更想要快点得到你,这样,他才可以在邪黑塔中慢慢对付你。别发抖!如果你想要介入巫师的事务,就必须准备好面对这样的状况。来吧!我原谅了你,别担心,事情没有想像中那么糟糕。」

他温柔地抱起皮聘,将他带回床边。梅里跟在后面,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皮聘,把握机会躺著休息!」甘道夫说:「相信我,如果你以后又觉得手痒,可以告诉我!我可以治好这种病。亲爱的哈比人,请你记住,不要再把石头放在我臂弯里了!来,我让你们两个独处吧。」

田中达也(Tatsuya Tanaka)微距摄影作品《Spouting fireworks导火线》(意为:小人国自以为在「观赏燃放礼花的美景」,殊不知是引爆危险)

甘道夫话一说完,就回到其他人身边。众人依旧心事重重地站在那水晶球旁边。「在我们最没意想到的时候遭遇了危险,」他说:「那真是千钧一发!

「皮聘怎么样?」亚拉冈问。「我想应该都没事了,」甘道夫回答:「他并没有受到太久的影响,哈比人的恢复力又十分惊人,这个记忆和恐惧感可能会很快的消退,或许还太快了些。亚拉冈,你愿意收下这个欧散克塔的水晶球,好好保管它吗?这是个危险的任务。」「或许危险,但并非对每个人都危险,」亚拉冈说:「至少有个人是理所当然该继承它的。这一定是伊兰迪尔宝库中的真知晶球,是由刚铎的国王们安置在这里的。既然我的时机已近,我愿意收下他。」甘道夫看著亚拉冈,在众人的惊讶表情中,他掀起盖布,鞠著躬将晶球献给亚拉冈

丢勒(Albrecht Dürer)绘画《Salvator Mundi》(局部), an unfinished oil painting on wood「请收下,王上!」他说:「这不过只是物归原主罢了。但请容我补充一句,你还不能够使用它!千万小心!」「我已经等待、准备了这么多年,怎么会急于一时呢?」亚拉冈说:「这是说不准的,行百里者半九十,许多错误常常是在最后犯下的。」

魔戒电影片段:亚拉刚拿著水晶球,直面索伦的血红魔眼(这是后文中出现的情景)

甘道夫回答:「至少请你不要大肆宣扬,不只你,还有在座的诸位!尤其不能让哈比人皮聘知道它在何处。因为它的诱惑或许会再度施展,因为他根本不该去用它,甚至是碰触。他在艾辛格就不应该碰触它,我的动作应该更快一些的。但当时我只顾著监视萨鲁曼,最后才发现这是什么。到了现在,我才能够绝对确定这块石头的真正来历。」「是的,不会再有疑问了,」亚拉冈说:「至少我们知道艾辛格和魔多之间的联系方式了,许多谜题都获得了解释。」

【GIF动图】魔戒电影片段:萨鲁曼在看水晶球

【GIF动图】

「我们的敌人拥有诡异的力量,但也同时拥有诡异的弱点!」希优顿说:「古谚有云:[HTH]恶有恶报[HT]就是这样的。」「这已经证实了许多次,」甘道夫说:「但这次我们的运气实在太好了。或许这名哈比人替我阻挡了一次极大的危险。我之前本来想要亲自测试这枚石头,看看它的用途,如果我这样做了,可能就在他面前展露了行踪。就算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我还是没准备好面对这样的考验。即使我拥有力量逃脱,光是被他在时机到来之前发现,就是极大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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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时机已经到了。」亚拉冈说。「还没,」甘道夫说:「他正好处在短暂的疑惑中,我们必须好好把握。魔王还以为这枚水晶球还在欧散克塔中,当然了,他没有理由怀疑。因此,哈比人是被关在那边,在萨鲁曼的逼迫下使用那颗水晶球,是种对他的折磨。魔王的心中将会充满了这哈比人的声音和影像,可能要一段时间之后才会发现他的错误,我们必须把握这段时间。我们之前已经太松懈了,现在必须快点。艾辛格的邻近地带已经不再适合久留,我会立刻带著皮聘往前走。这比让他一个人躺在黑暗中安全多了。」「我会留下伊欧墨和十名骠骑,」国王说:「他们明天一早就和我一起出发,其他人则可以跟随亚拉冈,任何时间都可以出发。」「就照你说的做,」甘道夫说:「但你们必须尽快躲进山脉的掩蔽中,前往圣盔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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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形头盔,法国亨利二世做王储时所用,约1490-1500年,制作于义大利,材质为钢、铜和黄金。鼻梁处的字母H表明这是亨利二世所用之物

就在那一刻,阴影笼罩了他们,原先明亮的月光突然间被遮蔽了。几名骠骑惊呼一声,抱住脑袋,彷佛想要躲避天空降下的袭击。他们觉得无比的恐惧和冰冷,有个巨大的有翼生物飞过月亮,像是块巨大的乌云。它盘旋了片刻,又往北飞去,速度比世界上任何的狂风都要快。星辰也为之失色。最后,它消失了。众人浑身僵硬地站起来,甘道夫抬头看著天空,双手紧握著拳。「戒灵!」他大喊著:「这是魔多的信差。风暴将临了,戒灵已经渡过了大河!快点出发!快!不要等天亮了!全速进发!」

【GIF动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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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邓嘉宛译本:可与上面的朱学恒译本对照著看,两版互为补充】

守夜的哨兵布置好,两人一班。其余的人用过晚餐后,便裹在自己的斗篷和毛毯里睡觉。两个霍比特人自个儿窝在角落里的一堆老蕨叶上。梅里很困了,皮平却异乎寻常地心神不宁。他翻来覆去,把身下的蕨叶压得窸窣作响。

「怎么啦你?」梅里问,「难道是睡到蚂蚁窝上了?」

「不是,」皮平说,「可是我很不舒服。我们到底有多久没在床铺上睡觉了?」

梅里打了个呵欠。「你不会扳指头算啊!」他说,「你肯定知道我们离开罗瑞恩多久了。」

「噢,那个啊!」皮平说,「我是指一张摆在卧室里的真正的床。」

「好吧,那就从离开幽谷算起。」梅里说,「不过我今晚在哪儿都能睡。」

「梅里,你真幸运,」皮平停顿了一会儿之后轻声说,「你跟甘道夫共骑。」

「哦,那又怎样?」

「你从他那里有没有挖出什么消息来?」

「有,挖了不少,比平常多。但你都听见啦,不然也听见了绝大部分——你离得很近,而且我们也没偷偷地讲。不过你要是觉得能从他那里挖出更多,而他又愿意带著你,明天你可以跟他共骑。」

「可以吗?太好了!但他嘴巴很牢,对吧?一点也没变。」

「对,他嘴巴很牢!」梅里清醒了点,开始好奇是什么事困扰著伙伴,「他成长啦,要么就是类似于成长的那种事儿。我想,他比从前更仁慈也更警惕,更快活有趣也更严肃神圣。他变了,但我们还没机会了解他变了多少。不过,想想他最后是怎么对付萨茹曼的!记得吧,萨茹曼曾经是甘道夫的顶头上司,是白道会之首——管它究竟是啥意思——总之,他曾经是白袍萨茹曼,但现在,白袍的是甘道夫了。他叫萨茹曼回来,萨茹曼就回来了,权杖也被夺走了;然后他只叫萨茹曼滚,萨茹曼就滚了!」

「怎么说呢,甘道夫要真变了,那也是他的嘴巴比从前更牢了!」皮平争辩说,「就说那个——那个玻璃球吧,他似乎喜欢得要命。有关它的事儿,他要么是知道,要么就是猜到了什么。但他跟我们说什么了吗?没有,一个字儿都没说!可是,那是我捡起来的,多亏了我,它才没滚进水塘里。结果他说『慢点,小伙子,那东西我来拿!』——就这样而已。我很好奇那是什么东西?它拿在手里重得要命。」皮平的声音低落下去,仿佛在自言自语。

「喂!」梅里说,「原来你就是为这烦心啊?好啦,我的皮平小伙儿,别忘了吉尔多的话——就是山姆常常引用的那句:『别掺和巫师的事务,他们既难捉摸,又脾气火爆。』」

「但是,我们这几个月来成天都在掺和巫师的事务,」皮平说,「除了遭遇危险,我还想得到一点消息。我很想看看那个球。」

「快睡觉吧!」梅里说,「你迟早都会得到足够的消息。我亲爱的皮平,好奇爱打听这种事,图克家向来敌不过白兰地鹿家。不过,我问你,现在是时候吗?」

「好啦!可我告诉你我很想看看那个球,又能有啥坏处?我知道,老甘道夫像母鸡孵蛋似的把它抱在怀里,这样我是得不到它的。但你就只会说,快去睡觉,你得不到它的!这可没啥帮助!」

「好吧,可我还能说什么?」梅里说,「对不起,皮平,你真的只能等到明天早上再说。等吃过早饭之后,我会跟你一样好奇,我会千方百计帮你去哄哄巫师。但现在我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我要是再打呵欠,嘴巴可要咧到耳根子了。晚安!」

皮平没再说话。他这时静静地躺著,却怎么也睡不著。梅里道晚安后,没几分钟就进入了梦乡,然而梅里那均匀和缓的呼吸也没有什么催眠的效果。周围变得愈发寂静,皮平脑海里关于那个黑球的念头也愈发强烈起来。他仿佛再次感到了它拿在自己双手中那沉甸甸的重量,再次看见了他注视过片刻的,球心深处那神秘的红光。他辗转反侧,努力转移注意力。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爬起来四下望了一圈。天很冷,他裹紧了身上的斗篷。月亮清冷皎洁的光辉洒在溪谷里,一簇簇灌木丛投下了漆黑的阴影。四周都是一个个酣睡的身影,放眼望去不见那两个哨兵——或许,他们在山丘上,要么就是躲在蕨丛里。皮平被一种自己也不明白的冲动驱使著,轻手轻脚地朝甘道夫躺卧的地方走去。他低头看向巫师,对方似乎正在沉睡,眼睛却没完全闭上——长睫毛底下露出的眸子中有一丝亮光。皮平急忙退了一步,但甘道夫毫无动静。霍比特人再次被吸引过去,半违心地从巫师的脑后慢慢凑上前。甘道夫裹著毯子,斗篷盖在毯子上。在他右胁与臂弯之间,紧贴著身子的地方,有个隆起之物,一个包在黑布里的圆圆的东西。他的手似乎才从那上面滑落下来。

皮平屏住呼吸,一呎呎地接近,最后,他跪下来,偷偷地伸出手,慢慢地将那团东西拿了起来。它远没有他料想的那么沉重。「说不定这其实只是一包零碎的东西。」他想,莫名松了口气,但没把那包东西放回去。他紧抱著它站了一会儿,突然有了个主意。他蹑手蹑脚地走开,找到一块大石头,再转回来。

他迅速拉下黑布,将石头包进去,再跪下来把它放回巫师的手中,然后才望向那个他拿出来的东西。就是它:一颗光滑的水晶球,此刻摆在他双膝前,毫无遮蔽,却是黑暗无光,死气沉沉。皮平把它拿起来,匆匆用自己的斗篷裹住,转过身要回自己的床铺去。就在那时,甘道夫在睡眠中动了动,咕哝了几个字,那似乎是一种陌生的语言。巫师的手摸索著,一把抓住裹著的石头,随即叹了口气,不再动了。

「你个大白痴!」皮平喃喃地自语,「你会给自己惹上要命的大麻烦。快点把它放回去!」但他发现,自己这会儿双膝直哆嗦,再也不敢靠近巫师去拿那个布包。「现在我不可能不惊醒他就把东西拿回来了,」他想,「等我平静一点再说吧。这么一来,我也可以先看它一眼。不过可不能在这儿看!」他悄悄走开,在离自己床铺不远的一个绿土丘上坐下。月光擦过溪谷的边缘,照了进来。

皮平竖起双膝坐著,那个球就夹在膝盖间。他朝它低低俯下身,就像个贪心的孩子独自远远躲在角落里,弯腰看著一大碗美食一样。他掀开斗篷,凝视著它。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静止而紧张起来。起初,那球如同黑玉般一团漆黑,月光照得球面闪闪发亮。接著,球心开始亮起一点微弱的光,似乎有什么动起来了,它攫住了皮平的视线,让他再也无法移开双眼。没一会儿,整颗球的内部就像著了火,球开始旋转起来,或者说球中的火光开始旋转。突然,那光射了出来。他倒抽一口冷气,拚命挣扎,却仍弓著身子,双手紧紧抱著球。他的身子越弓越低,变得全身僵硬。他的嘴唇无声地嚅动了一会儿,然后,他像被扼住脖子般惨叫一声,身子往后一倒,躺著不动了。

他的叫声尖锐刺耳,哨兵们立刻从山坡上跳了下来,整个营地很快全被惊醒了。

「原来小偷在此!」甘道夫边说,边匆忙将斗篷罩在球上,「可是你,皮平!这回你可闯下大祸了!」他在皮平身旁跪下,霍比特人此时直挺挺地仰面躺在地上,双眼呆滞无神地瞪著天空。「胡闹!看看这场恶作剧给他自己招来了什么?又给我们全体招来了什么?」巫师的脸色变得疲惫又憔悴。

巫师握住皮平的手,俯身去听他的呼吸,然后把手放在皮平额头上。霍比特人浑身抖了抖,闭上了眼睛。接著他大叫出声,猛地坐起来,狂乱地瞪著围在身边那一张张被月光照得惨白的面孔。

「这不是给你的,萨茹曼!」他以一种尖锐又平板的腔调叫道,从甘道夫面前往后缩,「我会立刻派人去取。你明白吗?就这么说!」他挣扎著要站起来逃走,但甘道夫温和却牢牢地抓住了他。

「佩里格林·图克!」他说,「醒来!」

霍比特人一下放松,往后瘫倒,紧抓住巫师的手。「甘道夫!」他喊道,「甘道夫!原谅我!」

「原谅你?」巫师说,「先告诉我你都做了什么!」

「我,我拿了球,还看了它。」皮平结结巴巴地说,「看到的东西把我吓坏了。我想走开,可是我走不了。然后,他来了,并且审问我。他盯著我看,然后,然后,我只记得这些。」

「这可不够,」甘道夫严厉地说,「你看到了什么?你说了什么?」

皮平闭上眼睛,不住发抖,但什么也没说。他们全都默不作声地盯著他,只有梅里转过身去。然而甘道夫仍一脸严厉:「说!」

于是,皮平再次开口,先是低声吞吞吐吐的,但渐渐变得清晰,声音也大起来。「我看见了黑暗的天空,很高的城垛,」他说,「还有许多小星星。那景象看起来非常遥远又非常久远,但是清晰又刺眼。然后,星星忽隐忽现——它们被长著翅膀的东西遮住了。我想,那些东西非常大,真的很大,但在玻璃球里,它们看起来就像绕著高塔盘旋的蝙蝠。我想它们总共有九只。有一只开始朝我直飞过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它有个恐怖的——不,不!我没法说。

「我试著要逃,因为我觉得它会飞出来,但当它把整个球都遮满时,却消失了。然后,他来了。他没开口让我听到话语,他只是看著我,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么说你回来了?你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向我报告?』

「我没回答。他问:『你是谁?』我仍然没回答,但我感到难受得厉害,他又逼问我,所以我说:『我是个霍比特人。』

「接著,他似乎突然看见了我,他对著我大笑。那笑声真残酷,我当时的感觉就像被乱刀刺著一样。我挣扎了,但他说:『等等!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告诉萨茹曼,这精致之物不是他的。我会立刻派人去取。你明白吗?就这么说!』

「然后他幸灾乐祸地看著我。我觉得自己被撕成了碎片。不,不!我说不下去了。别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看著我!」甘道夫说。

皮平抬起头,直望进他眼里。巫师一言不发地凝视他片刻,神情柔和下来,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他把手轻轻地放在皮平头上。

「好啦!」他说,「不用再说了!你没受到伤害。我本来担心你说谎,但你的眼睛表明你很诚实。这是因为他没有跟你说太久。佩里格林·图克,你仍然是个傻瓜,却是个诚实的傻瓜。碰到这样的关口,聪明人可能反而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但是,记住这点!你,还有你所有的朋友,这次能幸免于难,就如俗话说的,全靠运气好。你不能指望会有第二次。如果他当场审问你,你几乎会把你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而那会把我们全毁了。但他太急了。他要的不只是信息,还有你,而且是马上就要,这样他就好在邪黑塔处置你,慢慢处置。别发抖!既然你想掺和到巫师的事务里来,就得准备好碰上这样的事。好啦!我原谅你。放心吧,事情没有变得所想的那么糟。」

他轻轻地把皮平抱起来,抱回到他的床铺。梅里紧跟著,在皮平身边坐下。「皮平,好好躺一会儿,要是可以的话,睡一觉吧!」甘道夫说,「相信我。要是你又觉得手痒,赶快告诉我!这种毛病是能治的。总之,我亲爱的霍比特人,别再把一坨石头塞进我的臂弯里!好啦,我会留你俩单独待会儿。」

说完,甘道夫便回到了其他人那里,他们仍站在那颗欧尔桑克的晶石旁,满腹疑虑。「危险在我们防备最松懈的黑夜里来到。」他说,「我们刚才真是死里逃生!」

「霍比特人,我是说皮平,他怎么样了?」阿拉贡问。

「我想现在已经没事了。」甘道夫答道,「他没有被控制太久,而且霍比特人有惊人的恢复力。这段记忆,或者说其中的恐惧,大概很快就会淡褪了——或许会淡褪得过快。阿拉贡,你愿不愿意帮我保管这颗欧尔桑克的晶石?这是个危险的任务。」

「确实危险,但不是对所有的人来说都危险。」阿拉贡说,「有一个人有权拥有它。这肯定是欧尔桑克的帕蓝提尔,来自埃兰迪尔的宝库,由刚铎的国王安置在塔中。如今,我的时刻快到了。我会保管它。」

甘道夫看著阿拉贡,接著,在众人惊讶的注目下,他捧起包裹著的晶石,躬身将它呈上。

「大人,请收下它!」他说,「以此为证,其他的物品也将归还于你。但是,能否容我劝告你如何使用属于你自己的东西?不要用它——暂时别用!务必小心!」

「我等候准备了那么多年,你几时见我急躁或大意过?」阿拉贡说。

「我还没见过。那么,请不要功亏一篑。」甘道夫答道,「至少,请将此物保密——你,以及在场所有的人!尤其那个霍比特人佩里格林,绝不能让他知道它在哪里。那股邪劲儿可能会再找上他。唉!他已经拿过它,看过它了,这实在是不该发生的。在艾森加德的时候,他压根就不该去碰它。当时我全副心思都集中在萨茹曼身上,没有迅速反应过来,也没立刻推测出这晶石的本质。之后,我太累了,躺在那里思索此事的时候,竟然睡著了。现在我知道了!」

「是的,毋庸置疑。」阿拉贡说,「我们终于知道艾森加德和魔多之间的联系是什么,又是怎么运作的了。这解释了许多疑问。」

「我们的敌人拥有异乎寻常的力量,也有异乎寻常的弱点!」希奥顿说,「但是老话说:害人反而害己。」

「经常如此。」甘道夫说,「但这次我们是异乎寻常的幸运。也许,这个霍比特人拯救了我,使我免犯一次大错。我之前考虑过要不要亲自刺探这石头,看它怎么使用。假如我真那么做了,就会在他面前暴露出自己。即便非得有这一天,我也还没准备好面对这样的考验。但是,就算我能集起力量抽身,让他见到我的后果也不堪设想——还不到时候,应当等到保密不再有利于我们的时刻。」

「我认为,那个时刻已经来临了。」阿拉贡说。

「尚未来临。」甘道夫说,「眼前仍有一段他心存疑虑的短暂时刻,我们必须加以利用。大敌显然认为这石头仍在欧尔桑克——怎么会不是呢?因此,这个霍比特人也应该被囚禁在那里,是萨茹曼逼迫他看那颗晶石,用它来折磨他。现在,期待,以及这个霍比特人的脸孔与声音,必然占据了大敌的黑暗心灵。可能要过一段时间之后,他才会知道自己错了。我们必须抓紧这段时间。我们最近太闲散了,必须采取行动。现在艾森加德附近已经不能久留,我将立刻带著佩里格林·图克快马先行。这比让他在别人睡觉时独自躺在黑暗中好。」

「我留下伊奥梅尔和十个骑兵就行。」国王说,「他们跟我一早出发,其余的人只要愿意,就可以跟阿拉贡骑马动身。」

「如你所愿。」甘道夫说,「但是,请全速赶到丘陵的掩护下,赶往海尔姆深谷!」

就在那时,一片阴影笼罩了他们。明亮的月光似乎突然被遮住了。好几个骑兵惊叫出声,蹲下身来紧抱住头,仿佛要抵挡来自上空的袭击:一股盲目的恐惧和致命的寒冷笼罩了他们。他们瑟缩著抬头朝上看,一个硕大无比的有翼形体像一片乌云般掠过了月亮。它盘旋了几圈,然后朝北飞去,速度之快胜过中洲任何的风,繁星也为之黯淡。它消失了。

他们站起来,身子僵硬如石。甘道夫凝望著天空,双臂微张,僵直下垂,两手紧握成拳。

「那兹古尔!」他大声说,「是魔多的信使。风暴即将来临。那兹古尔越过大河了!上马,快上马!不能等天亮了!能先走的就先走,别等了!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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