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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乱世中的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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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邺城之中血流成河的时候,邺城之外的各大势力也在紧锣密鼓地行动著。

  位于邺城北面的襄国,本是后赵开国皇帝石勒的发迹之地,镇守在那里的是石虎的儿子新兴王石祗,他联合了同样对石闵、李农不满的姚弋仲和蒲洪,传檄天下,讨伐石闵。

  这时软禁了石鉴的石闵为了彻底消灭石氏的残余力量,假托谶文「继赵李」,改国号为卫,自己也改姓为李(意思是说我就是那个灭赵国的人),改元青龙。原在后赵朝中任职的大小官员一万多人,纷纷逃往襄国,表示对石闵的反对。以石祗为首的维护后赵的集团与邺城石闵的「卫」国形成对抗,整个关东完全处于军阀割据局面,原来驻守在各个据点的后赵将军们各自拥兵数万,都不再听从石闵的命令。

  石闵这时大概体会到了坐在火山口的滋味,面对对手林立的局面,他只好选择离邺城最近的据守石渎(今河北临漳西)的张贺度开刀。

  被监禁的石鉴利用石闵、李农出征之机,密派宦官带著他的书信召据守滏口(今河北磁县西北)的抚军将军张沈乘虚袭击邺城。不料这乱世年头宦官也靠不住,他向石闵、李农告发了此事。石闵与李农回兵邺城,杀了石鉴。同时被杀的还有石虎的子孙三十八人,邺城里所余的石氏一族尽数被诛。

  (石虎当初尽灭石勒的子孙,而这回他自己的子孙又被石闵屠杀殆尽,石虎以恐怖的杀戮开始,他的结局竟也归于杀戮,这种巧合可不是《红楼梦》中石头的幻影,而是真实的历史。)

  石氏被解决了,下面就是讨论谁来当皇帝的问题。百官推举石闵为帝,石闵当然要表演一番,他先是「固让李农」,李农以死请求石闵即位。

  石闵想了想,又说:「我们这些人以前都是晋朝人,如今晋室尚存,不如大家各自做些州牧、太守,迎接晋朝皇帝还都洛阳,你们看怎么样?」

  有个名叫胡睦的尚书马上拍马屁,说:「陛下圣明贤德,本应登位,晋朝衰微已有多年,那些抱头鼠窜逃到江东的君臣哪里能统治您这样的英雄呢?」

  石闵终于显出得意之情,笑著说:「胡尚书真是个识天命知时务的人啊。」

  于是他改元永兴,国号大魏,不久,他复姓为他的汉姓冉,这个政权便是历史上所说的冉魏。冉闵封「亲密战友」李农为齐王,但很快又变脸除掉了李农和他的三个儿子,做起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石氏的最后一脉,襄国的石祗得到冉闵称帝的消息,便就地即赵皇帝位,胡人所据的州郡都表示支持石祗,特别是能征善战的姚弋仲。石祗手下正缺这样的人才,便大力提拔姚弋仲,封他为右丞相、亲赵王,又任命他的儿子姚襄为骠骑将军、豫州刺史。

  然而姚弋仲有他自己的打算,他想回到羌人的发源地关中地区,以图进一步的发展,但他碰上了有同样想法,同以关中为发源地的氐人领袖蒲洪。

  蒲洪由于对后赵的待遇不满意,早已遣使降了东晋,东晋朝廷看到北方如此大乱,又恢复了信心准备北伐,蒲洪被任命为持节和征北大将军。蒲洪根据谶文所说的「艸付应王」,改姓苻氏,自称三秦王,意图很明显,就是要做关中三秦之地的主宰。

  姚、苻两家都想乘著关东大乱,关中空虚的良机,先一步进入关中,创立基业,双方就先在关东打了一场「资格战」,结果苻洪击退了姚襄的进攻,确立了主动权。

  可惜苻洪本人的好日子没过长,后赵的降将麻秋(就是原来那个多次败在张重华手中的凉州刺史)欲吞并苻洪的势力而自立。他宴请苻洪,在酒中下毒,苻洪毒发,其子苻健发现了麻秋的阴谋,将其斩杀。

  苻洪临死前对苻健说:「我所以还没有入关,乃是以为中原(指关东地区)一带可以平定,不想却被小人麻秋所害。中原的事情不是你们兄弟能解决得了的,我死以后,你们急速入关!」苻健遵从父命,一面去了王号,向东晋告丧,一面率部众向关中进发。

  (前秦日后的强大,首先得归功于苻洪制定决策的正确。苻洪曾经试图在关东捞取根据地,但在群雄并起的背景下,想要立足显然困难。与前赵和后赵对峙时期不太相同的是,由于西南的成汉已被东晋消灭,而东晋方面对蜀地的控制又比较弱,关中所面临的唯一称得上强敌的只不过是前凉一州的力量,而关中在地理和军事上的重要性不言自明,那里又有大量支持苻氏的氐人。苻氏的军队先入关中,站稳脚跟,就能转过身子对抗关东的敌对势力。)

  整个中华大地,以冉魏国都邺城为中心,四面八方都陷入剑拔弩张的状态之中:苻健离开所据的枋头(今河南浚县一带),向西挺进;东南「安分」了很久的东晋沿著江淮一线,派兵向北进入魏国境内;西北的前凉摩拳擦掌,待机东征;北面的石祗更是咬牙切齿,整饬军备,以图报仇血恨。

  但这一时代的最强音尚不属于他们,远在东北龙城虎视中原的慕容家族,已经为结束这场大乱准备了二十万的精兵,在东起徒河(今辽宁锦州一带),西到蠮螉谷的战线上,前燕部队分三路大军对冉魏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攻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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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前燕南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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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350年这个多事之秋,在东晋称作穆帝永和六年,在冉魏则是冉闵年号永兴元年,而后赵把这一年叫做永守元年,这是石祗的年号。(呵呵,都有个「永」字,可惜古往今来,「永」得成的好事,一件也没有。)凑巧的是,这年正好是公元4世纪的正中一年,这整个世纪对于中国而言是一个异常混乱的世纪,从公元后的一世纪算起,大概也只有二十世纪足以与之「媲美」。这正中的一个年头对于这个世纪的混乱究竟意味何在,真是不好说,还是让历史给我们做出解答吧。

  慕容家族此时已经换了新主,慕容皝于两年前去世,世子慕容俊即燕王之位。慕容皝临终前嘱咐慕容俊善用两个人才,一个是慕容俊的弟弟慕容恪,另一个是平州名士阳骛。

  慕容俊在这一点上很听话,对这两个人信任有加,而他们后来也的确成为对前燕全盛居功至伟的人物。尤其是慕容恪,前文提过,慕容皝在世时就有意把他培养成为善战的良将。前燕攻打夫余国时,慕容皝让慕容俊和慕容恪一同出征,慕容俊只不过在军中发号施令,做名义上的总指挥,在实战中身先士卒、指挥士兵冲锋陷阵的事则总是由慕容恪来完成。慕容恪经过大战的锤炼,智勇兼备,很受慕容皝的喜爱,他在前燕的地位也逐渐提高。

  阳骛则是平州大族,父亲一辈就在慕容廆手下做校尉。阳骛年少时便好学多识,气质非凡。慕容廆在位时是安邦阶段,他献了许多强国之计,很有效果。到了慕容皝时代,前燕进入拓疆阶段,他随军征讨,运筹帷幄之中,深受慕容皝信任。总体而言,也是一个全才。

  石虎死后的诸子之乱,在前燕国内引发的反响很大。慕容霸等人上书,极力主张乘此机会进取中原,慕容俊考虑到父亲新丧,十分犹豫。

  慕容霸急得不得了,从驻守的地方跑到国都龙城,对慕容俊说:「难以得到但容易失去的东西,就是时机啊。万一石氏衰而复兴,或者有利形势被别的英雄占据,以此为称霸的资本,那我们岂不是亏大了,更不要说还将有无穷的后患!」

  (这个慕容霸,对于时机的敏锐判断,在十六国中真是一绝,将来他的反反复复,每次总能做出正确的选择,以成功者的姿态出现在其对手的面前。不过这时的他还很年轻,还只能充当配角而已。)

  慕容俊说:「我军若要讨伐中原,要么经过安乐(今北京顺义一带),要么经过卢龙。邺城那边虽然乱了,但安乐一带仍然由赵国的将领邓恒把守著,兵精粮足,难以攻打;卢龙则山险路狭。假若敌人据守高地,断我退路,我军将首尾难顾,如之奈何?」

  慕容霸把握满满地说:「邓恒虽还效忠石赵,但手下将士却各自思家,大军若能兵临城下,他们自然就会土崩瓦解。请让我为前锋,带一支兵马,从徒河直驱令支,出其不意,赵兵必会震惊。他们要是素质强一点也就是闭门死守,要是弱一点可能就直接弃城逃窜了,哪里可能有反抗的能力,然后殿下再以大军稳步推进,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慕容俊还迟迟不能下决心,继而向谋臣封弈请教。封弈答道:「用兵之道,敌人强大时利用智取,敌人弱小时则凭借实力。所以大国吞并小国,如同狼食猪豚,治世更替乱世,好比日光消融残雪。石虎如此残暴,尸骨未寒而子孙争立,上下离心。中原大地生灵涂炭,百姓们都翘首以待振新。大王如举兵南进,先取蓟城,再指邺都,抚恤人民,哪个能不扶老带幼的迎接您呢?而赵军则将闻风丧胆,不可能为害。」

  折冲将军慕舆根在旁边接著说:「良机不可以错失啊。自武宣王(慕容廆,其谥为武宣)以来,我们燕国招贤养民,务农练兵(慕容皝在位时,就下令减免重税,废罢苑囿,将土地和耕牛分授无地贫民。若干措施使辽东一带的农业生产得到了恢复和发展。)就是为了这一天。如今还有什么顾虑,难道老天不想让中原平定,无心让大王取天下吗?」

  慕容俊听罢,笑而从计。他以弟弟慕容恪为辅国将军,慕容评为辅弼将军,阳骛为辅义将军,慕容霸为前锋都督、建锋将军(前面三位又称「三辅」,第四位虽然年轻,其实更厉害,最强的几位都在列了),挑选精兵二十余万,屯兵在南部边境线上,伺机而动;又派使者到凉州,约请张重华共同攻伐后赵。

  中原的形势继续向利于前燕的方向发展,冉闵一称帝,慕容俊认为时机业已成熟,他以慕容霸统帅东路军,慕舆于统领西路军,自己亲率中路军,慕容恪为前锋,分三路发动南侵。

  原来后赵领地的守卫兵将们早被内乱搞得心灰意冷,没有什么斗志了。「急先锋」慕容霸的军队进至三陉(今河北滦县一带),安乐守将邓恒烧仓弃城,逃到蓟城与幽州刺史王午共守。慕容霸军中的都督孙泳带兵冲入安乐,扑灭大火,燕军得到了大量兵粮,这下可赚得海了。

  慕容霸与慕容俊合兵一处,继续进逼蓟城,王午看看还是守不住,就留了个部将,与邓恒继续南撤到鲁口(今河北饶阳)。燕军没费多大劲,就攻陷了蓟城这个幽州要地。不久,慕容俊把都城迁到蓟城,中原士大夫们大概从慕容俊身上重新看到了希望,相继前往归顺,慕容俊以极小的损失换得了中原争霸中的有利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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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前燕南侵(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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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邺城和襄国之间的魏赵大战可没有因为「黄雀」前燕的介入而中断。冉闵还是把石祗当作自己唯一的军事对手,当时冉魏的士兵总数竟达三十多万,超过了后赵全盛之时,可见冉闵穷兵之极。他在击退了后赵大将石琨的进击之后,亲自率领步骑兵十万围攻襄国。石祗在城内支持了一百多天,实在是扛不住了,只得放弃帝号,改称赵王,派人向慕容俊和姚弋仲乞求援兵。

  慕容俊和姚弋仲分别派遣悦绾、姚襄救援石祗,另外石琨也领兵声援襄国。冉闵派部将分头阻挡援军的到来,均告失败。

  冉闵不甘受挫,打算亲自出击。部将王泰劝阻说:「如今救援襄国的各路大军云集,假若出战,必然会腹背受敌,不如坚守以待其变。何况陛下亲临战场,万一失机,大事去矣。」

  冉闵想听从他的谏言,身边的一个道士法饶却出来搭话:「陛下围攻襄国多日,未得尺寸之功;如今贼寇又至,再回避不战,怎么能号令将士呢!」

  冉闵属于正宗莽将,经他一激,那里会再细想?他捋起衣袖大声说:「我战心已决,敢再沮丧军心者斩!」

  冉闵率领军队倾巢出动,姚襄、悦绾和石琨的援军三路夹攻,石祗又冲击冉闵的身后,魏军大败,所属胡汉官员及将士被歼殆尽。冉闵仅带著十几个骑兵逃回邺城。

  冉闵后悔不听王泰的劝阻,迁怒于法饶,肢解了法饶父子。战争的胜败导致不自量力的主角开始颠倒,石祗乘胜派部将刘显率军七万攻打邺城,反过来要消灭冉魏。冉闵忙召王泰进宫商议对策。这王泰也是个不识大体的主,因为前次意见没有得到采纳,居然托病不见皇帝。冉闵要亲自上门慰问,他又说自己病重无法接待。冉闵恼羞成怒,发下恨言:「王泰这家伙给脸不要脸,我难道还真得靠你么?哼,看我先退胡兵,再斩王泰!」说著便率领邺城全部军队出战,大破刘显,一直追击到阳平(今河北馆陶),斩首三万多级。

  刘显丧胆,秘密派人请降,卖主求荣,表示愿意替冉闵杀掉石祗,冉闵这才撤兵回到邺城。冉闵不忘兑现诺言,给王泰安了个有意叛逃的罪名,下令将其处死,灭掉三族。(冉闵虽是汉人,残暴程度却丝毫不逊于胡人。后赵统治时期特别后期是十六国时十分黑暗的时期,冉闵在石氏手下侍奉多年,沾染了太多胡气。如果说杀尽胡人的可怕口号是出于民族报复的话,那么这里仅以个人好恶而胡乱杀人,则算是他本人性格上的缺陷了。)

  冉魏永兴二年(公元351年)四月,刘显果然杀死石祗及其手下的重要官员,把首级送往邺城。对石祗切齿痛恨的冉闵,当街一把火焚烧了石祗的首级,算是通告天下,后赵到此彻底玩完。然而,让冉闵死也想不到的是,他本人的末日也随之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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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慕容恪摆连环马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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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冉闵虽然灭掉了后赵,但没有马上占领襄国。朝三暮四的刘显得了冉闵给他的大将军、冀州牧的封号,或许感觉荣华富贵来得太轻松,很快就调转枪头,回来攻打邺城。在打仗这一点上刘显并没什么长进,再次被冉闵击败,刘显退兵后,干脆就在襄国做起了皇帝。

  到了第二年(公元352年)正月,冉闵得到刘显攻打常山(今河北正定)的消息,留下太子冉智镇守邺城,自己亲率八千精锐骑兵救援常山,一举击败刘显,并尾随追击到襄国。刘显部将曹伏驹开城门迎入冉闵,刘显及其部下数百人被杀。冉闵焚毁了襄国的宫室,把百姓迁回邺城。

  乱军中唯有石祗的兄弟石琨带著一家妻小逃往东晋,本想谋条生路,但东晋与羯人胡人之仇不共戴天,给他来了个落井下石,石琨在建康城中被斩首,后赵宗室全部灭绝,而司马氏的后代也借此自我安慰一把,算给祖宗报过仇了。

  (东晋政治之腐败不下于南宋,但对外却是同仇敌忾,主张与北方议和的在当时几乎没有市场,权臣们确立地位的手段也多是通过对外的战争,这比之南宋的或战或和,举棋不定的态度,确要高明许多,南朝统治维持了近两个半世纪,与这种政策的影响关系很大。)

  冉闵取得襄国,从而占据了冀州南部,但他四面树敌,连年征讨,渐失人心,叛离冉魏的城池越来越多。

  燕王慕容俊在蓟城扎稳脚跟后,继续挥师南下,冀州北部诸城先后落入鲜卑人的手中,冉闵派来的幽州刺史刘准率部归降,还有胡人对鲜卑慕容仰慕不已,羌人的一支——丁零部的翟鼠也率部投奔前燕。慕容恪军队对百姓的秋毫不犯在这乱世之中的确让人耳目一新,慕容氏的威名顿时响彻大河南北,自以为大势已定的冉闵也开始重新认识这个「不期而至」的敌人了。

  这一年的四月,刚消灭刘显的冉闵势头正盛,领军在常山一带耀武扬威,离鲜卑人刚刚占领的中山城已经很近。慕容俊派慕容恪率前燕军进攻冉闵,冉闵决计借著东风,把前燕也给一块搞定。

  冉闵手下的大将军董闰与车骑将军张温觉得敌众我寡,都劝道:「鲜卑人连战连胜,势头强劲,一时难以抵挡;我军还是先避其锐气,待其倦怠,再全军挺进,一举击破,可以取得大捷。」

  冉闵把嘴一撇,怒道:「我靠著手中这支军队就能荡平幽州,将慕容俊斩首。要是现在碰上一个小小的慕容恪就避让,天下人还不把我看轻,我还怎么做中原皇帝?」随即挥师迎敌。

  两军在廉台(今河北无极)遭遇,双方主帅展开了斗智斗勇的精彩一幕。魏军的主要成员是中原汉人,以步兵为主,适合丛林山地作战,而燕军则多由鲜卑人组成,以骑兵为主,擅长在平地上作战。冉闵将士兵安置在树林一带,以限制燕军骑兵的冲击,慕容恪的参军高开马上指出对手的用意,深有同感的慕容恪以轻骑引诱魏军出击,把他们引到平地上,以利骑兵作战。冉闵也是个颇通战法之人,魏军在人数上比燕军处于劣势,他决定将计就计,采用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战术,率军跟随燕军来到平地上。双方连续交战十次,燕军都不能取胜,冉闵颇为得意。

  慕容恪果然不是等闲之辈,他在仔细观察了魏军的战术后,终于看出了对方取胜的「奥秘」,即「合兵一处,死战破敌」。

  他把燕军分为三部,对将领们说:「敌人以少对多,必然死战,现在我把优势兵力集中到中军,由我率领前去迎敌,等到交战之后,你们就率领左右军从两旁侧击,必能获胜!」

  他专门挑选五千名善射的鲜卑骑兵,将马匹用铁锁连接,排成方阵,意在从三面对对手的步兵进行包围,让魏兵死战也冲不破燕军。

  冉闵的坐骑是一匹名叫「朱龙」的宝马,可以日行千里。开战后,他左手操双刃矛,右手持钩戟,勇不可挡,连斩燕兵三百余人。

  这时燕军大部骑兵杀到,冉闵抬头望见敌军的中军大旗,便领兵直扑过去,不料两旁又出现了燕军,三军夹击,万箭齐发,魏军被铁锁相连的连环马阵重重围困,想要死战都不可能,于是大败。冉闵浴血奋战,拚死突围,单骑向东跑出二十多里,胯下朱龙马忽然累死,终于被燕兵俘获。

  (这场燕魏大战是一次典型的战阵起主要作用的战例,慕容恪不愧是军事天才,他的连环马阵富于创意,且在实战中得到充分的发挥。连环马阵对后世的影响也很大,这不仅体现在战阵学上(金兀术曾借鉴它设计了拐子马,后来的评书演义里更是常常出现连环马的身影),也体现在战略战术思想上(即围而歼之的思想)。)

  冉闵被解送到蓟城。慕容俊斥责他说:「你不过是个奴仆庸才,怎么能妄自称帝?」

  冉闵反驳说:「当今天下大乱,你们这些夷狄禽兽,尚且自称帝号,何况我这样的中原英雄,为什么不能称帝呢?」

  慕容俊大怒,下令将冉闵鞭打三百下,押到龙城处斩,短命的冉魏立国仅三年,就灭亡了。

  十八 三分天下

  主持中原大局的冉闵被杀,没有人再能阻挡慕容氏的南下步伐。刚刚依附冉魏两年的各城守将都向前燕称臣,国都邺城中,冉闵出征时留下的年幼的太子冉智和辅佐大将蒋干等若干冉魏大臣还在负隅顽抗。燕将慕容评的大军包围了邺城,城内弹尽粮绝,百姓相食,最惨的要数后赵时候留下来的一些宫女,这些人有幸没有死于石氏后宫的荒淫,也没有死于赵灭魏兴的朝代更替,到这时却因为实在没什么大用,竟被杀掉吃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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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慕容恪摆连环马阵(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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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为汉人的蒋干无计可施,派人向驻守在寿春的东晋将领谢尚求救,谢尚派大将戴施以传国玉玺为条件,与蒋干联合抗燕。

  这支由汉人组成的联军完全不是鲜卑骑兵的对手,慕容评攻入邺城,冉闵的皇后、太子等人都被生擒,戴施和蒋干在乱军中逃回汉人的国度东晋。东晋对失败并不在乎,但对戴施带回来的传国玉玺很是兴奋,还特意举行了一个盛大的仪式迎接玉玺传抵建康。

  表面平安无事的东晋其内部却是矛盾重重。桓温灭掉成汉之后,不出刘惔当初的预言,他在东晋朝中声望日高,晋穆帝有晋元帝和王敦的前车之鉴,对桓温深怀忌惮。后赵国内纷争时,桓温几次上书要求北伐,晋穆帝却故意提拔在朝中与桓温齐名的大臣殷浩,让他准备北伐,对桓温则置之不理。桓温明白朝廷的意思,他对殷浩的能力十分清楚,所以也不著急,坐等著看殷浩的笑话。

  这个殷浩的确只是个不懂打仗的文人,他一上来就擢升荀羡等人作为自己的羽翼,与谢尚一同主持北伐工作。他看似与人无争,却对驻扎在历阳的羌族人姚襄又恨又怕。

  姚弋仲争关中没争过苻洪,留在关东又没能保住后赵政权,于后赵灭亡的第二年郁郁而终。临终前他告诫以姚襄为首的儿子们说:「当年晋室大乱,石氏待我们羌人不薄,所以我本想鞍前马上为之拼尽全力。但现在石氏已灭,中原无主,自古以来并没有戎狄能做天子,那些自称皇帝的胡人们,我看早晚都得倒台。我死以后,你们就归顺晋国,做安分的臣子,不要再做不义之事!」(姚弋仲这番遗言还是颇有见地的,从中我们也可以看出羌氐等西部民族的汉化程度要比鲜卑来得高,姚弋仲的正统观念是非常强的。尽管晋室南迁,但很多人依然从心底认同它的正统地位。留在中原打拚的各部族或为了报恩,或为了报德,总是权宜之计。就好比大家心目中都有个共同的理想老板,但理想一时无法实现,所以有些人就只得先找一个对自己好的老板打工,一有机会,就会考虑跳槽。当然,如果是牛到能自己做老板的人,当然就不在讨论之列了。)

  姚弋仲死后,姚襄在关东攻克了数座城池,接著带领羌人向西进到荥阳,说到底还是对关中不死心。这时的苻健已经占据关中,建立了前秦。姚襄被秦军阻住了去路,战斗失利,军队损失大半。姚襄自己的马也中了流矢,险些被秦军捉住,幸亏弟弟姚苌将自己的马给了姚襄,又碰上救兵来援,两兄弟才逃了出来。

  损兵折将的姚襄无可奈何,只好遵循父亲的遗训,率众投降东晋。姚襄博学善谈,在江东士大夫们面前很受欢迎,成为谢尚的得力助手。

  不久,姚襄与谢尚进攻许昌,又被苻氏的军队打得大败。危急时,姚襄丢掉辎重,把谢尚护送出险境。谢尚感激姚襄的救护,把后事全部托付给姚襄。姚襄在历阳驻军后,在淮河两岸广兴屯田,训练将士,积蓄力量,军力逐渐强盛。

  殷浩忌惮姚襄的威名,就使「阴招」,他囚禁了姚襄派往东晋作为人质的几个弟弟,而且一再指使刺客刺杀姚襄。谁知这些刺客倒很敬重姚襄,反而都把实情向姚襄和盘托出。

  殷浩暗杀不成,改用「强攻」。他派安北将军魏憬袭击姚襄,结果魏憬反被姚襄斩杀,他的部众也被姚襄兼并。殷浩又派龙骧将军刘启驻守谯城(今安徽亳州),把姚襄改派到梁国蠡台(今安徽睢阳)。殷浩一心要除掉姚襄,再度派谢万出击,又为姚襄所败。

  殷浩对姚襄的算计屡试不成,却依旧迷信暗杀的作用,他又收买前秦的大臣谋杀苻健。也是凑巧,恰好苻健诛杀在内作乱的大臣,驻守洛阳的前秦将领出奔。殷浩以为苻健已死,便于晋穆帝永和九年(公元353年)率军从寿春北伐,要命的是这回他居然让姚襄担任前锋。(殷浩难道以为姚襄得了他的军队,壮大了势力,还会感激他,为他卖命么?真想不通这样的人也能在东晋朝中成为一把手的人物。)

  姚襄正愁没机会报仇,他率部先行,在山桑(今安徽蒙城一带)回兵邀击殷浩,殷浩措手不及,「出师未捷身先败」,死伤人马一万多,粮草武器全成了姚襄的战利品。

  殷浩的失败当在桓温的意料之内,他不失时机地又上一道奏章,要求把殷浩撤职查办。晋穆帝再不理睬已说不过去,只好把殷浩撤了职,同意改由桓温领兵北伐。

  但事隔几年,北伐的最佳良机已经失去,踌躇满志的桓温所面临的北方局势的确不好收拾。收降了原后赵关东大部分地区的慕容俊和征服了关中各个军阀割据势力的苻健先后在晋穆帝永和八年(公元352年)称帝。一向奉东晋为皇室正统的前燕露出了它的真面目,当东晋使者再度出使前燕时,得到的答复是:「回去告诉你们的天子,我为中原士民所推,已经在这里称帝了。」

  中华大地重又归复三国鼎立的局面,与从前不同的是,这一次的三个国家倒了个个儿,北方两强对立,南方一弱独存。三国之中,鲜卑人建立的前燕实力最强,当年慕容廆老英雄在辽东塞外纵马射猎的时候,恐怕不会想到自己的子孙也有问鼎中原,龙旌帝服的一天吧。

  慕容鲜卑的故事远未结束,但十六国时代的主角却正在悄悄地转移。在接下来的秦燕争雄中成长起来的一代英杰,将使之前的众多风云人物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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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慕容恪摆连环马阵(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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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坚采取的民族政策看似摧毁了他和他的帝国,但从某个角度来看不能不说是中华文明迈向新辉煌的历史进步。然而黄仁宇先生以数字化的论据指出当时中国分裂之必然,则依然可信。苻坚即或能成功,也只能是司马炎式的成功。中国的长期稳定与发展,尚待时日。然而当日战事的结果,却使得中华南北世界以最痛苦的状态度过这一世纪的最后二十年。这些恐怕是古战争对今人最大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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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淝水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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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温没有轻易进军,没有利用士气高涨的机会一鼓作气消灭前秦。桓温有他自己的想法,当然也有客观原因,比如出兵子午谷的司马勋被前秦丞相苻雄候个正著,打了败仗,这使桓温动摇了取胜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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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桓温北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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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晋太元八年(公元383年)十一月,坐落在淝水西岸的寿阳城(也就是今天的安徽寿县一带)。一个身著戎装将军模样的人缓缓地登上城头,放眼远眺与寿阳隔岸相对的东晋军队的大营,在这样的非常时刻,无论是他指挥下的数十万将士,还是对岸大营中的东晋士兵们,谁也无法预测自己将来的命运会是什么。「将军」想得更多的或许是如何消灭江东残存的司马氏的政权,但他所发动的这场战争的意义已经远不止关涉到江南百姓的生死存亡,而将决定中华民族迈向何方,甚至是整个汉文化圈的未来命运。

  这位将军是谁?我想自不必我在此多说。这场一触即发的战争,便是日后震惊中外(我觉得用这个词并不算过分)的「淝水之战」。关于这场战争的来龙去脉,还是让我们从三十年前的另一场南北战争说起。

  公元350年前后因后赵皇位之争引起的北方大乱,正如cinason在其大作《元嘉三十年》中所说的,其直接结果就是导致匈奴、羯为代表的北方少数民族的加速衰亡。(既然提到了匈奴人和《元嘉三十年》,在此我顺便谈一点我的看法。关于北匈奴在中国历史上的消失,「慕容鲜卑」中曾经略有提及。北匈奴的西迁路线大致接近一千年后蒙古人的西征路线,与蒙古人不同的是,北匈奴最初的目的还不是征服,而是寻找一个栖身之所。在南匈奴、汉人以及鲜卑人的打压下,辽阔的大漠地区已经无法立足,但他们的迁徙步伐在一开始是慢了一些(否则按照匈奴骑兵的速度,无须等到两百多年后才出现在东欧境内)。他们在中亚细亚地区滞留了不少时间,这期间的记录在中外的史书中几乎没有,我们只好从常理推断,他们仍然继续其原先的游牧生活。中亚历来是一个天然的好牧场,且是个民族聚居之地,这个推断应该是站得住脚的。那么是什么驱使北匈奴人离开亚洲,千里跋涉,进入欧洲的呢?我对中亚和东欧的情况不甚了解,从中国方面来看,似乎也有一个回答可以自圆其说,即气候的反常。公元三世纪末至四世纪的中国地区自然灾害连连(可参看「永嘉之乱」第四章),长城以北地区的气候也不可能不受影响,各少数民族(不仅是上层统治者)放弃北方游牧场所涌入中原就是最好的明证。可见由于恶劣的气候条件,亚洲中北部的大陆性气候区已不能够满足游牧民族的生活需要,北匈奴人也在这个时期离开了中亚,开始了他们向西的漫漫征程。)但汉人此时亦不能重新确立他们在北方的优势地位,冉闵的失败说明在北方大量少数民族(这些民族从数量上说,在北方的不少地区已不能算少数民族了)尚未完成自身的汉化之前,想要在北方建立一个秦汉或是魏晋式的汉人国家是不可能的。来自东北的鲜卑人和来自西北的氐羌人填补了中原统治者的空白。

  南方还掌握在昔日中原之主司马氏的手中,不过司马昭的这些后人们完全没有他当年的威风,大多数东晋皇帝的生杀予夺的权力都掌握在权臣们的手中。而权臣们的素质也是出奇的差,无论是骄横的王敦,还是多疑的庾亮,若是放在汉末或是魏末恐怕连带兵打仗、出谋划策的资格都没有。相比之下还算有些才干的,就是桓温了。

  晋穆帝永和十年(公元354年),已经集内外大权于一身的征西将军桓温从自己的驻所江陵出发,分水陆三路进攻前秦国都长安。

  (桓温的三路大军有两路出自荆州,即水军自襄阳逆流而上,步军从淅川出武关;第三路由蜀中的司马勋所领,出子午谷直取长安,这正是一百多年前魏延向诸葛亮提出过的建议,历来争议颇大,我们在此不妨且看东晋在有两路军配合的情况下采用这种策略所取得的成果。)

  远在凉州的前凉得知这一消息,也派出后赵叛将王擢,攻打前秦西南重镇陈仓(今陕西宝鸡),响应东晋的进攻。前秦皇帝苻健派了五万军队,由自己的太子苻苌和弟弟苻雄带领,在峣柳(今陕西蓝田南)抵抗晋军。

  北方军队已有数十年没有遇到来自南方的如此强劲的攻势,桓温亲自上阵督军,一仗下来,秦军败得不成样子。接著桓温的弟弟桓冲又在白鹿原(今陕西灞河附近)击败了苻雄的军队。秦军在连续吃了败仗之后士气大大受挫,苻健只得带了六千名老弱残兵退入长安,坚守城池。

  桓温转战前进,最后屯兵灞上。关中一带的郡县尽皆来降,男女老少夹道欢迎晋军的姿态,就跟见了亲人似的。这个时候距离西晋灭亡不到四十年,当年饱尝亡国之苦的关中百姓里年轻一些的还在世,于是才有耄耋老人含著泪说:「想不到今天还能见到官军啊!」

  但这却是北方最后仅存的汉人情怀。换而言之,这一次或许是东晋恢复北方最后的机会。(连苻健几年前刚进入关中时也深深体会到这一点,大概是因为西晋最后亡于长安,再加上后赵在关中的统治并不牢固,民心思晋是个让氐人统治者头痛的问题,苻健在统治初期也不得不与桓温通好。)随著永嘉之乱那一代在北方幸存下来的汉人的消亡,以及后来胡人陆续大批的迁至长安一带,长安越来越脱离汉人的控制。等到半个世纪以后另一位善战的东晋大将刘裕再次来到这里时,这个城市的形象已去汉人的想像甚远,它的得而复失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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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独眼妖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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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温没有轻易进军,没有利用士气高涨的机会一鼓作气消灭前秦。桓温有他自己的想法,当然也有客观原因,比如出兵子午谷的司马勋被前秦丞相苻雄候个正著,打了败仗,这使桓温动摇了取胜的信心。

  桓温在这次北伐中止步不前的表现备受史学家们的诟病,他们最大的依据就是当时尚为旁观者、来到桓温营中探听口风的王猛捏著虱子说的那段话:「明公不远千里,深入敌军境内,现在长安近在咫尺,您却不渡灞水,关中的豪杰不知您心里想些什么,所以都不来见您啊。」一向盛气凌人的桓温对这句问话的反应竟是默然无语,半晌才顾左右而感慨:「江东没有像先生这样的人物啊!」

  桓温当然不是不想平定北方(自西晋灭亡以来,东晋和北方各国一直以仇人相视,十六国中向东晋称藩或一直保持友好的国家,也只有汉人政权「前凉」等为数不多的几个,说桓温不想灭秦,毫无道理。何况桓温可是「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遗臭万年」的好大喜功之辈),但北方不是说搞就搞得定的,苻健、苻雄兄弟绝非等闲之辈,初战的失利,多与准备不足和轻敌有关,一旦被逼入长安城中,他们自然摆出背水一战的誓死架势,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如暂且保存实力,做出可进可退的长远打算为妙。因为桓温的后方东晋原不是铁板一块,北伐打到这个份上,对桓温来说正是恰如其分(在这一点上桓温显得比岳飞要「聪明」,对敌我情况的了解要透彻得多)。

  实际的战局很快对东晋不利起来,桓温与苻雄再度在白鹿原展开大战,晋兵死伤惨重。攻打陈仓的王擢也是得而复失,逃回凉州。桓温与苻健抢收关中小麦,又被秦人先了一步。桓温没有了军粮,呆不下去,只能退兵回到襄阳,桓温的第一次北伐以先胜后败而告终。

  (桓温三次北伐的情况与诸葛亮六出祁山也差不太多,蜀军大概败得好看一点,加上桓温又被刻划成王莽、曹操式的奸臣,所以并不被人称道,但对比中国历朝历代,北伐的战争本就少有胜绩,桓温的北伐也没有过分的劳民伤财,虽然成效不大,但却能向北方分裂的各国表明南方政府的态度,在汉文化对中原少数民族政权的影响方面也是有一定作用的。)

  桓温对这样的结果自是不满,河洛一带正好又出现混战,原来冉闵手下投降东晋的大将周成据守洛阳再次谋反。击败殷浩的羌人姚襄在自称大单于,占领了许昌之后,也打起洛阳的主意,他围攻洛阳,却一个多月未能攻克。

  桓温又看到恢复北方的契机,便于晋穆帝永和十二年(公元356年)第二次从江陵出发北伐,迅速到达了伊水。

  姚襄赶紧把围攻洛阳的军队撤回,将精兵强将藏匿在伊水以北的树林中,派使者对桓温说:「将军亲率王师前来,我姚襄情愿归顺,请你的军队稍稍退却,我与手下人一起到路上拜迎大驾。」

  桓温心细,严词拒绝道:「我此行是来收复中原,拜谒帝陵的,与你无干。要来就来见,反正就在眼前,还派什么使者,多此一举!」说著轰走使者,径自进军。

  姚襄见桓温果然比殷浩强得多,不中自己的圈套,便拒守伊水与桓温进行决战,结果战败,死伤数千人,姚襄率军退往洛阳北山。

  (尽管姚襄屡遭败绩,但由于他既勇猛又爱护百姓,当地人民仍然扶老携幼的追随他,不愿离去。他的部属杨亮曾向询问姚襄为人的桓温感慨道:「姚襄神明器度,乃是孙策一类的人物,而雄健勇武则超过孙策。」巧合的是姚襄也真成了孙策第二,一年以后对自己力量仍然估计不足的姚襄想从前秦手中夺取关中,终于遭受了他平生最后一次惨败,被秦军大将苻黄眉斩杀。他把匡复羌族伟业的期望留给了投降前秦的弟弟姚苌,而姚苌日后成为羌人的「孙权」,其掌握的军事力量,也多半是姚襄时代打下的。)

  洛阳城中的周成已被姚襄围攻得疲惫不堪,一见东晋大军来到,乖乖地出城投降。桓温进占洛阳,修葺了西晋帝后的陵墓,鉴于上一次作战孤军深入的失败教训,他没有再继续北进,只是向朝廷表奏征西将军谢尚都督司州(即洛阳一带)的军事,镇守洛阳,就匆匆南回了。

  桓温凭借两次北伐的武功,在东晋朝廷确立了一把手的地位,南方在军事上重新采取守势,直至十三年后的第三次北伐。在这期间里,北方两大强国的地位却逐渐发生了逆转。

  前秦在桓温的第一次北伐中虽然保住了长安,但苻健的太子苻苌却因伤重而死,三子苻生在与桓温的战斗中表现得异常勇猛,被苻健立为皇太子。

  皇始五年(公元355年),苻健死去,苻生成为前秦皇帝。对前秦臣民而言,这是最暗无天日的三年,苻生杀人之多,手段之残忍,后赵暴君石虎与他相比,只能徒叹「后生可畏」。

  苻生生来就瞎了一个眼睛,他的祖父苻洪曾经戏弄他,对手下人说:「我听说瞎孩子只有一只眼睛流泪,是吧?」

  左右应声说:「不错。」

  苻生大怒,拔出腰间的佩刀刺在自己的脸上,鲜血顿时流了出来,他说:「这也是眼泪!」

  苻洪惊怖,用鞭子抽打他,苻生居然说:「我生性只受刀斧,不受鞭锤。」

  苻洪气恼地说:「你再这样子,我让你终身为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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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独眼妖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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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苻生答道:「和石勒相比如何?」

  苻健本想除掉苻生,因为苻雄的劝阻才把他留下来,这一留却坏了上千人的无辜生命。

  苻生即位后,生活荒淫放纵,完全是一个嗜好杀人的独眼暴君。他上朝时经常带著弓箭匕首,还将锤子、钳子、锯子等各类触目惊心的刑具放在旁边。他喜好滥饮。一次朝中宴会,苻生让尚书令辛牢监酒,一会儿便生气地大骂辛牢:「为何不劝酒?席上还有人坐著!」说完竟然引弓把辛牢射死在酒席上。

  苻生以饮酒为人生第一大乐趣,有时更是在酒醉时审决国事,他乘著酒劲又屡屡滥杀无辜。群臣等待苻生上朝,往往见不到他的人影,或是等到傍晚时分,即使等到了也没什么好结果,苻生动辄发怒,只知杀戮大臣。

  他在咸阳城中宴会大臣,凡是来晚了的,统统斩杀。宫中的太医也难逃厄运,一个叫程延的太医令为妃子配安胎药,苻生亲自过问人参的好坏与用量的多少。程延回答说:「稍微有一点就足够用了。」苻生认定他是在讥笑自己的眼睛,下令挖出程延的眼睛,然后斩首。

  左右有人说他圣明,称颂天下太平,他说:「这是谄媚我。」就拖出去砍了。有人说他刑罚过严,他说:「这是诽谤我。」也推出去斩首。他所宠幸的妻妾也难逃厄运,只要稍不如意,便把她们杀掉弃尸渭水。更加荒唐的是他还让宫女和男子在殿前裸体交媾,或者把牛羊剥皮,鸡鸭活煮,放到殿上欣赏,甚至把死囚的脸皮剥下来,让其歌舞以取乐。因为是独眼,苻生讳言「不足」、「不具」、「少」、「无」、「缺」、「伤残」等字,因违讳而死的人不可计数。

  潼关到长安一带出现了大量吃人的野兽,群臣奏请组织人力,禳除兽灾,苻生却说:「野兽饥饿了就吃人,吃饱了就会停嘛,这不正是老天爷来帮助我惩治恶人么。」

  这样一个半人半妖的「独眼怪物」若只是个普通的变态狂也还罢了(他若是生在现在,大概会上某些「猎奇」小报的头版头条吧),如今却偏偏做了皇帝,前秦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看来我们的主人公该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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