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12月7日,惠德比島海軍觀測站的中士維爾瑪·蘭奎捕捉到來自一條鯨魚的信號。它叫Alice,在其他鯨魚眼裡,Alice如同啞巴一樣,原因是它的頻率有52赫茲,而正常鯨的頻率只有15~25赫茲。所以,它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它的歌聲在空曠的海域裏,無人問津。

我是一隻鯨。

我總會去刻意去思念我家鄉的模樣,因為鯨的壽命很長,我可以活到60-70歲,可我生命所有的時間,都在遷移。我怕自己終有一天鯨落海底的時候,會因漂得太遠,而遺忘了我最初出發的樣子。

我的出生是在東太平洋的美國加州沿海地區,那裡溫暖如初,我的家族常會結伴來這裡進行產子。對於一個鯨魚家族來說,每一次的成功哺育,都代表著一個家族的不斷壯大與延續。

可也許,我就是那隻意外。

我是一隻缺陷兒,自生下來就是。我的父母是一頭藍鯨和一頭鰭鯨。我除了是隻特殊的「混血兒」以外,我的聲道好像和別的鯨總不在一個頻率上,任憑我肆意的哭喊、或者他們七嘴八舌的言語,我總聽不到,也向他們開不了口。

我總是要離開他們的吧。

我常會這樣想,

雖然在父母的呵護下,我依舊健康地成長著。

可即使在一羣鯨裏,我的孤獨感從未遞減半分。

世界上還有像我一樣的鯨嗎?

我也常這樣問自己。

那一年,我的家族從加州開始大規模向阿拉斯加遷移,在遷移的路上,我突然發現了一條別的通道。

我彷彿可以看見我父母驚恐的面龐,可我不知道當我進入那條通道開始後,我便至此,與他們漸行漸遠。

愈加冰冷的海水快要撕穿我的皮膚,很多次,我始終在擔心自己會因大腦裏的一時鬆懈,而就那樣沉入海底。我貪婪地在深海中尋找著食物,那種強烈的飽腹感成為了我唯一的安全感。冰冷、黑夜、孤獨。這些字眼像把利劍插入我的心底。我只能向前,因為我發現好像向前一點,這冰冷的海水就能稍微溫暖一點。

值得慶幸的是,我還有我的歌聲。即使在這空曠的海域裏,始終無人問津。其實我早過了可以去求偶的年紀,因為自身的缺陷,我總懷著最深刻地自卑。我曾經在一場家族的「相親」盛會上,用我最大的力氣唱著我自己的歌,可換來的始終是我把自己的頭顱埋在更深的海域裏。

也許,總會有一隻和我相同的鯨出現,我想,需要的只是時間而已。它總會和我有一樣的共鳴。

我好像創造了一個奇蹟。

我一直從太平洋穿越西北通道後到了大西洋。

數千英里的距離,讓我的聲音變得越加低沉。

我沒找到和自己一樣的鯨。

可是,我的聲音,好像終於有了迴音。

一個人類發現了我,他好像一直在找我,從一個人變成一羣人,在大約十幾年的時間裡,我也一直在努力地唱歌給他聽。

可後來,他消失了。

先是一羣人消失了,再後來他也消失了。

我繼續在海洋裏向前遊著,我常會想起那個人,他讓我的孤獨有了些許的慰藉。

如果有人認識他,請代我獻上一吻,因為他是我的朋友。

2004年8月,研究Alice的沃特金斯,撰寫的相關論文終於被《深海研究》接受。一個月後,沃特金斯因癌症逝世。

沃特金斯去世後,再沒有人系統完整地追蹤過Alice的聲音。

2010年,另一個研究團隊在多年後頭一次捕捉到了符合它模式的鯨歌。

而且,是在兩個地方同時。

一次檢測並不能說明任何問題,但這意味著希望。也許52Hz終於找到了同樣歌聲的另一個自己。也許它其實一直是特殊鯨羣的成員,只是喜歡時不時單獨行動。甚至也許,在二十年的漫遊之後,它把自己的歌聲教給了其他的鯨。也許它將不再孤獨。也許它從來就不曾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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