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時尚雜誌實習,擔任寫稿工作,一週三天,S也是,我們各佔據時尚圈龍頭公司的一二。工作方面,我鮮少提及自己的內容,筆下的文章,也只偶爾分享在自己的交友圈上,從不張揚。我喜歡默默的工作,然後默默感受踏實的幸福,想當然爾,久未見面的這次,也以我聽她說居多。我喜歡聽S神采飛揚的敘述每件枝微末節的小事,然後感染她的喜悅,笑到不能自己。

今天,她一口氣點了三杯調酒,再加點一支玻璃瓶裝的臺啤,身為老友,她挺能喝的我向來都知道,與她不同的是,我愛喝,但酒量不行,所以就著今晚手中的唯一,我無聊的晃動杯中的碎冰,欣喜的意外發現,今天調酒的杯緣上綴著一顆可愛的醃漬櫻桃,有色素的那種,於是小孩子般,我忍不住率先對這抹鮮豔下手。

S開喝,故事開始從她口中嘩啦嘩啦的傾瀉而出。

那是份操練又刻骨的工作回憶,S每天在寬敞明亮的大樓中,見到臺灣時尚圈數一數二的發言人物,在辦公室自在穿梭,也在那裏度過了精實的寫稿生活。

這是一份十分辛苦的工作,從接到指令後,進行圖片蒐集,圖片編輯,圖片排序,寫稿,潤飾,修改,上傳。

這是一份十分辛苦的工作,當有時效的限制時,惶恐不安,細心程度,皆攸關工作表現與能力。

這是一份十分辛苦的工作,你永遠超時工作,超時工作,再加班超時工作,自費交通的超時工作,拍攝照片的超時工作,打雜商借搬重的超時工作。

這是一份十分辛苦的工作,一份無薪的實習。可是有句話如此,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畢竟人總是各取所需。也許S對制度很無奈,但她接受,只能內心偷偷盼望改變。

這是一份辛苦的工作,但S說她不對這些抱怨,她強調,這是必要的學習和磨練。

只是,S遇到很多事,但很多時候S不敢說,也許這是與主管年齡層看待事物的歧異度,抑或銜接職場軌道後最好的訓練。

S暢談許多,也感激許多可愛的人事物,看她仰頭泛紅的笑臉,原本精明的臉龐,頓時染上傻氣,然後亂謝一通的神情,非常可愛。

她正色道,錢絕不是最萬能的事,但在店家打烊之際,卻忽然爆發似的說要給我警醒:

「倘若幸運,開心就算了,更多的是你不敢抱怨的不幸運。你PTT查不到的心得,你Dcard見不到的辛酸。」

「不合理的對待,你絕對不敢在一片樹葉大的臺灣中的細胞壁的時尚圈,亂!講!話!」

「千錯萬錯都是你的錯,最可怕的是,大家以為敢怒不敢言,事過境遷,就可以飛上枝頭變鳳凰,履歷過水鍍成金,忍纔是對的,所以這種可怕的工作才會一直有人做」

看著久未見面的她,我搭著她的肩說:「你醉了。」

她搖搖頭,撥去我的手。

「才沒有醉!跟學弟妹講也是絕對不會聽的,只要有人接受不合理制度的一天,他們就覺得予取予求是對的,因為以前的人就是這樣熬過來的,你們也該這樣,所以臺灣就是這樣才永遠不會變好!」

「我沒有壯志豪情要改變臺灣什麼,但被視為理所當然的對待,不對勁到最後,你才覺得,至少拿到錢纔是最終的慰藉!」

「結果回過頭才發現,哈哈,可憐!你連個屁都沒有!」

我們坐在角落,但S偏大的音量,讓正在擦拭雪克杯的Bartender狐疑看向我。我張手勢示意S小聲:「哈哈,欸好了啦。」

「永遠,不要接受,無薪的工作,學習的名義也不行。」她大吼。

我不接話,低頭笑了一下,發現手裡的杯中物已剩一口有餘,輕巧晃動手中的高腳玻璃杯,我輕聲對她說:「嗯,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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