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院子分東西兩塊，爺爺奶奶沒搬過來之前，西邊是住人的房子，東邊是個漏風的倉房，兩個房子中間留下了一條窄窄的過道，直通後院小門。房子前邊是兩垛半米來高的矮牆，和中間延伸大門的小路形成了「T」字狀，我家的小院就這樣被包圍起來了。說來也怪，自從砌上這兩垛矮牆後，牆根底下竟自己冒出小花來，紅的黃的紫的，都有。這被我細心的母親發現後，她每次在給院子里蔬菜灌溉完，順便也給這些小花都澆一些水。小花承蒙母親照料，再加矮牆的遮風避暑，自然長的嬌艷萬分，母親心裡甚是歡喜。

夏末是碩果豐收的節氣，院里的三棵李子樹和一棵櫻桃樹都結滿了果實，左鄰右舍的小夥伴便爬上大牆頭，伸手去摘李子吃，有的竟把樹杈折斷一併帶走了。我看了後就大罵，但是他們不但不聽，還故意氣我，招搖過市般挑著未熟透的李子往地下扔。我便撿起來打他們。這時母親總會出來勸我：「沒事的，摘幾個李子而已，你罵他們作什麼。」「可是他們把李子樹都弄斷了。」我反駁道，母親告訴我李子樹生命力頑強，適當修剪些，來年的果子能結的更好。我將信將疑的把樹下的壞李子和青李子埋進土裡，全當是為小院的土地提供養料了。

這個季節也是小花開的最耀眼的季節。經歷了一夏天的陽光雨露和母親的精心呵護，小花長成了大花，可是無論怎麼長，都不會超過矮牆的高度，所以我還是覺得它們是小花。母親高興的拿些紙和小布兜，開始尋找一些花冠大的花朵，然後取出花籽，用紙包起來放進布兜里。我問她這是為何，她笑著答道：「等明年的這個時候，你再看。」我頗有興緻的幫母親開始收集起花籽來。

花好味清香。但是未入深秋，我還是最討厭夏季的夜晚，蚊子非常的多，叫在耳邊甚是煩人。而院子里花香撲鼻，自然也更是吸引小蟲小咬類的東西，我鬧心的躲進屋子裡不出去。母親卻拿了一個小板凳，坐在院子中間，享受夜晚涼風的襲來和花香的愜意。我在窗戶處望著她，彷彿她在和院子里的黃花菜、豆角秧、櫻桃樹，還有那口老井說話談天一樣。風吹過甜桿的金穗，再加上幾隻螢火蟲亂舞，好比是一幅田園畫，而我就是那作畫的人，萬物皆我畫中客，母親是我畫中魂。

過了一年，父親找了些工匠，把那漏風的倉房扒了，另起地基，打算重新蓋新房。母親每次都會拿出洗好的熟透了的櫻桃李子，給這些幹活的匠人們吃。院里結的大黃瓜，更是順手就摘，拿到井邊洗洗，涼爽脆口，再配上小花的清香，匠人們干起活來也不覺得辛苦。房子蓋好後，父親自己刮的牆花，一切就緒，爺爺奶奶便搬了過來。

院里兩個房，西側是住人的，東側也是住人的，兩位母親一共呵護起這個小院來。奶奶從老屯帶來一些花種，也像母親一般撒在了矮牆根下。這回不光矮牆的牆根處，多了些許小花的夥伴，就連矮牆上，也多了好多盆花。一年後的約定，母親給了我一個最滿意的答覆，奶奶又順便增添了許多驚喜，萬花滿園，小院別有一番風味，蜂蝶飛舞，那景色妙不可言。

直到中考結束，我去了縣城裡的高中，母親和奶奶一同過來陪讀（爺爺已去世），房子連同小院都被父親賣了。學習的壓力，緊張的氛圍，匆忙的日子，已經讓我忘記了那些花的顏色和香味，母親每天除了給我做飯，還要照顧奶奶，還要看著我學習。小院就這麼遺失在我們家人的腦海里。

很多很多年後，我和母親回了一次老家看望親人，我興緻大發，非要拉著母親回那個小院去看一眼。母親同意了，可結果卻是，矮牆已不見蹤影，更別提什麼花了，當初父親把東西兩房賣給了兩戶人家，他們硬生生的把院子隔了開來，一分為二，各自生活了。我心中滿懷淚水，母親卻很釋然，「走吧。」她的一句話，提醒了我，小院已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到從前了。也不知母親是否還能記住那個如畫的夏夜，反正那個夜晚已經刻在我的心間，永不會忘記。矮牆的小花，謝謝你帶給我生命中那段美好。

——end

作者：劉本懷（圖片來源於網路，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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